再一次，虞央感到自己的意識墮入黑暗之中。

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仿佛如同沒有星辰的浩渺宇宙。

漆黑得令人絕望。

但從這一片虛空之中，又傳來悠長的悶響。

像是云層之上，隆隆的雷聲。

突然，連這個聲音也戛然而止。

虞央不由地屏住了呼吸，仿佛被勒住了咽喉。

不行了！

就在虞央覺得自己即將窒息的那一刻。

眼前的黑暗中，忽然乍現(xiàn)一絲光明。

仿佛天地開合，虛空中驟然出現(xiàn)了一條耀目的裂隙，露出其后渾圓的熾熱恒星。

但這顆恒星中央，卻有一條狹長的黑色罅隙貫穿上下。

虞央忽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么恒星，他眼前的也不是什么宇宙——

那是一只不可名狀的龐然巨獸

向他睜開了眼睛……

——

“我不許你動飲夢哥哥！”

懵懂之間，似乎聽到一個可愛小奶音。

“放手！他必須立刻接受全身檢查！”

與方才的小奶音相比，第二個響起的聲音冷峻得宛若夜叉。

但卻讓虞央的精神在冥冥之中打了個寒顫！

睡得昏昏沉沉的他，下意識地開始命令自己的身體活動一下手指。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這個“小動作”就被那個“小奶音”給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

“啊！飲夢哥哥醒了！”

虞央努力睜開雙眼，想看看是哪里來的懂事小妹妹在護(hù)著自己。

結(jié)果，一睜眼，就看到了桓湘天真無邪的眼神……

少女此時正跪在地上，雙手在虞央腦袋兩邊撐開，瓷娃娃般的白皙臉蛋正對著虞央，四目相對，黑珍珠般的眼球上立刻凝結(jié)出一層水霧。

還沒等虞央反應(yīng)過來，一滴淚珠就打在了虞央的面頰上。

意外得，有些冰涼。

虞央詫異地看著眼前喜極而泣的少女，甚至能感受到少女發(fā)絲鉆入自己衣領(lǐng)時的微癢。

“這是……怎么了？”

還沒從現(xiàn)實中回過神來，下一刻，虞央就被人拽住了后頸，從地上給提了起來。

“醒都醒了，還裝什么死人？”

凌煙用腳勾了張椅子過來，將虞央往后一拽，將他甩到椅子上。

眼前，依舊是那個四壁皆白的房間。

一時間，記憶串連成線。

虞央慢慢回憶起，自己是受了范子龍教授之托，為了解除“活死人”的狀態(tài)，借著凌煙對夏簡流案的疊符一籌莫展之際，來這里接桓湘出院。

“記得剛才明明在和小蘿莉?qū)υ挘瑸槭裁春鋈痪退四兀窟€做了個稀奇古怪的夢……”虞央的內(nèi)心暗自忖道。

凌煙向一旁的護(hù)士使了個眼色，護(hù)士當(dāng)即會意，走到虞央身前，豎起了一根指頭，小心翼翼地問道：“內(nèi)個……張先生，您看這是幾？”

這倆人當(dāng)我是白癡么？

虞央內(nèi)心瘋狂翻著白眼，嫌棄地說道：“是一啦。”

“一加一等于多少呢？”

“二啦……”

貴院的精神鑒定可以那么草率的么？

虞央敷衍道。

“那八萬三千六百九十一加上一萬六千三百零九等于多少？”

“十萬啦……”

虞央不假思索地答道。

可答案一出口，迎面對上的卻是護(hù)士小姐姐有些詫異的表情。

“張先生的精神似乎沒出問題，邏輯思維也很敏銳。”她一本真經(jīng)地向凌煙報告。

凌煙叉著手不屑道：“不就做了個六位數(shù)加減法嘛……那么打擾了。”

話音剛落，早就不想再待下去的她抓起虞央的領(lǐng)子便作勢要走。

“壞女人你可以走！飲夢哥哥不許走！”

忽然，另一只有些冰涼的小手爬上了虞央的雙臂，將他拉了回來。

定睛一看，是桓湘漲紅了小臉，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不讓虞央被凌煙帶走。

“自閉癥小屁孩，松手！”

“不放！壞女人！飲夢哥哥是我的！”

凌煙一時間又好氣又好笑，要是認(rèn)真起來，自己一個人拖著他倆上路都不是問題。

但不愿意和小孩子慪氣的她卻索性將手一松。

“花擦！”

巨大的慣性讓桓湘和虞央登時往另一頭倒去，雙雙在毛毯上摔了個倒栽蔥。

“那還給你好了，我趕時間，沒空和你們過家家，機(jī)會難得，記得好好探討下病情。”凌煙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兩人，還不忘毒舌道。

“才不是還！飲夢哥哥本來就是湘湘的！”桓湘死死抱住虞央的手臂，仿佛在宣告著他歸屬權(quán)。

眼見場面一再失控，話題越扯越歪，虞央不得不絞盡腦汁，努力把話題扳回正軌：“內(nèi)啥……我想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破案要緊……”

“我不認(rèn)為這個自閉癥小屁孩能對破案有什么幫助。”凌煙冷冷道。

雖然看起來桓湘也只是個心智未開的少女而已，和“火云邪神”乃至于“風(fēng)水大師”都不上半毛錢關(guān)系。

但事已至此，虞央也沒有退路，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方才還對他愛答不理的桓湘，忽然像是變了個人似地纏著他，但這至少使兩人有了交流的可能。

范教授，這次您老可不要坑我啊！

“反正都到這一步了，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嘛，不然今天真的白忙活一場了。”

見虞央如此堅決，凌煙只得無奈地聳了聳肩，從公文袋里抽了張復(fù)印件，丟給虞央，一幅看好戲的模樣：“拿去吧。”

凌大小姐您就不能好好遞東西么，非要用丟的……

復(fù)印件上印著的，正好是那日凌煙從通風(fēng)管道內(nèi)壁上拍下的疊符。

“呃……小妹妹，能不能幫哥哥看下，這個東西是什么？”

桓湘才瞥了一眼，隨即綻顏笑道：“疊符啊，很難解么？飲夢哥哥也不知道么？就是……”

一聲清咳，打斷了桓湘的發(fā)言。

“無關(guān)人員暫請回避。”凌煙對佇立在一旁的護(hù)士道。

護(hù)士乖巧地連連點頭，立馬離開了房間，還將門輕輕帶上。

“說下去。”凌煙對桓湘揚了揚下巴，接著發(fā)號施令道。

豈料桓湘卻恍若未聞，反歪著頭問道：“飲夢哥哥你想聽么？湘湘只講給你聽。”

虞央的背部似乎感覺到了一陣灼熱的目光，令他如坐針氈，連連點頭道：“想聽想聽！湘湘快講！”

再不講，旁邊的大姐姐可就要拔槍了！

“嗯嗯。”桓湘乖巧地點頭：“這就是一個最簡單的四術(shù)式疊加啊，第一層……唔……是一個漂浮術(shù)。”

“漂浮術(shù)？能讓人飛起來的那種？”

“飲夢哥哥不信啊？那湘湘畫一個給你玩好了。”桓湘躍躍欲試道：“可這里沒有畫符的材料誒……”

“呃？要什么材料？”

“一般這種低級符箓，用朱砂就好了，可是湘湘沒有。”

“那有沒有什么替代品？”

年輕的虞央還沒意識到，他往作死的方向上跨越了一大步。

桓湘空靈的眼神在屋內(nèi)環(huán)顧了一圈，最后落回到了他身上。

“飲夢哥哥，把手伸過來……”

“哦，好。”

“嗷嗚！”

櫻桃小嘴，忽然咬上了虞央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