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多，天還沒亮，村子里寂靜得只聽見周邊偶爾的一聲的雞鳴或狗吠的聲音，阿成和媳婦已經來到店里，二人分工，媳婦打掃地板清洗臺面和刀具，阿成挑的是重活：把三個大魚缸的水放出來再去旁邊井里接出一桶一桶水拎進來倒到魚缸里，那個大井雖然還有手動搖水泵，不過因為要人工效率最大化和生意需要，阿成特地跟房東商量了下，約了師傅過來裝了個電動抽水泵把水引到水龍頭出來。

半個小時的準備時間過去后路上陸陸續續有了早起散步的老人，這里是阿成的老家，離縣城二十來公里的農村，路過的大多是相熟的，哪怕之前不熟絡，見了幾次也便有了打招呼的情分，沒一會攤位前就匯集了三五個買魚的長輩，不管記不記得住名字，只管叔叔伯伯嬸嬸叫，對面也總是開心地應，高興的還會加一句來條大點的魚。

隔幾個月前，附近還有好幾家一天賣上七八條魚的小魚檔，自從阿成魚店開業后，他們便換了其他商品來賣，方圓好幾公里的村民都或徒步或開摩托車來阿成店里買，原因當然是阿成店里的魚又大又便宜幾毛錢，阿成認為更重要的是他夫妻兩的招牌手工魚丸。

人來得稀疏點的時候，阿成接待并詢問阿叔要多大的魚，撈出來后連網兜帶魚擺在地上，用木棍敲暈那魚稱好重量算好價格收了錢，刮了魚鱗遞給媳婦宰，接著又去接待另一位阿伯。媳婦那頭則手起刀落利索地就給魚兒開膛破了肚，魚腸魚泡丟籃子里，魚兒沖洗干凈斬塊后，拿起剪刀在魚腸堆里翻翻找找，彎彎繞繞就給剪好了隨后洗干凈，跟著魚肉一起裝袋打包遞給那位阿叔。

忙起來的時候便夫妻二人都穿了圍裙站在攤位邊上忙忙碌碌一站就是一上午，宰上個一百多斤幾十條的魚，直到中午十二點才得空歇下來，平常人做起來怕是會忙得手腳抽筋，面露愁容和倦意，可他們卻絲毫沒有消極的氣息，反倒是越忙越得勁似的。

其實，阿成魚店開了才半年，可在周邊卻是有口皆碑的，這得歸功于夫妻兩的精明能干和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家鄉的人以前都沒吃過酸菜魚和水煮魚，買來的魚除了清蒸就是煎，單一的吃法讓他們吃上兩天魚就要隔一陣子才想吃。阿成想到媳婦廚藝十分了得啊，便三天兩頭殺幾條魚做了水煮魚或酸菜魚，約上附近比較有名望或者活躍的長輩過來品嘗，吃多幾次上了癮，茶余飯后便聊起了這個，約上幾個好友跑來請教酸菜魚的做法，漸漸地，吃魚的人更多了，買魚的人也就多了，阿成又想到了搭著賣酸菜配料，一是方便鄉親們買，二是可以賺點利差，雖然都是小利潤，可是積少成多呀。

都說慣性思維要不得，可是慣性作用卻可以無窮大，阿成那里有個特產叫魚生，但是因為準備工序過于復雜，魚生愛好者都只能湊齊了人才能去餐廳吃上一頓，餐店里的魚生量少又貴，而且路途還遠，阿成便又想到了個門路：跟來店里買魚的人廣而告之，需要吃魚生的，阿成店里可以幫忙切片打點好配料送貨到家。這樣一來，想吃魚生的人打個電話提前預約，在家里洗好碗筷便可以吃上新鮮的魚生，魚頭魚骨還能用來煲粥，簡直方便實惠又美味，于是買魚的人又多了許多。

吃了午飯短暫午休過后二人又來到魚店開始宰魚，這些手續更是繁瑣：刮魚鱗，破魚肚去內臟、剔骨、剝皮，放進冰箱冷凍兩小時后拿出，放入碎肉機里攪碎后打成漿，用手一個個擠出丸子后煮熟放涼再打真空包裝，十幾道工序，這魚丸才算做出來了。

“今天又打那么多魚丸啊？”房東叔叔過來問道。

“有人早上訂了十斤，昨晚打的不夠，只能臨時趕工打出來呀。”阿成把打好包裝的魚丸塞到冰箱冷藏柜里，笑容滿面地回答道。

“老板，聽說你這有魚丸賣？”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不過一心干活的阿成全然沒多想。

“有的，你要多少呢？”阿成應著聲回過頭來。

“給我來……誒，阿成，是你啊？”只見男子像在荒野里迷路時候看見了前方曙光般雙眼發亮。

“志宏……呦！你怎么回來了？”看到小學玩得最要好的同學，阿成放下手中的活迎了出來，上下打量了番老同學：下身穿著淺色牛仔褲搭配黑色帆布鞋，上邊則是一件灰色修身Polo衫，阿成見他儼然還是上一回見時的風采便更樂了，牽起老同學的手腕就往屋里拉，直把老同學拉到椅子上坐下。

“誒，咱兩年沒見了吧，你怎么不聲不響在老家開了這么大間魚店啊？”志宏還沒定坐下來就又激動地站了起來，“我得好好參觀參觀啊！”雙手把在后面走到魚缸旁左看看右看看，店內面積大概有五十平方米，在那個鄉下這樣的規模算得上大門面了，三個七八平大小用防水帆布圍成的魚缸在打著氧，一臺冷凍冰箱，一臺冷藏冰箱，旁邊立著一臺落地扇，入門旁是一個茶幾和幾把凳子，靠墻的一遍還有兩個置物架，上面擺著些搭配著賣的小商品。

“來，喝茶！”志宏在屋子里跺來跺去的時候，阿成悠然地給老同學泡上了茶，遞了一杯放在靠近志宏的桌上。

“不錯啊，看起來有模有樣的呢！”志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隨即放下茶杯滿臉詫異地盯著阿成。“不過，你這變化也未免太大了啊，簡直是不可思議啊！”說著忍不住起身用右手拍了拍阿成的肩膀。

“哈哈哈，我這是晚熟沒辦法啊，真佩服你小學的時候就能想到長大后要干什么，而且關鍵是還真干成了！”志宏是阿成小學同學里最有出息而又低調的一個，高中文憑，硬是在大城市里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管理著幾十號員工的大公司，年入幾百萬穿著卻一直很樸素樸素。

“我今早回來就聽鄰居說這里開了間夫妻檔的魚店，每天能賣上三百斤的魚，幾十斤的丸子，我心想是誰那么了不得啊，一天能宰上幾百斤魚手不抽筋的呢，給我開一百個腦洞我也想不到竟然是你這小子啊！”老同學還是跟以前一樣一本正經地就冷幽默一下。

“也是多虧街坊鄰里的關照啊，他們就是我的活招牌啊，你看，今天這風不就把你給刮來了嗎？哈哈哈！”阿成感恩之情溢于言表。

“你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啊，今年的感動人物我得把你的名字推上去才行。誰敢相信這是當年十指不沾陽春水，那個啥……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的人，如今竟然起早貪黑踏踏實實開起魚店來了呢。”老同學不由得感慨道，當然這是不無道理的，曾經的阿成，可從來沒有下過廚房拿過掃把的，農村里都有重男輕女的現象，阿成家尤其嚴重，孩提時候家務活都是姐姐妹妹輪流做，他只會指手畫腳嫌東嫌西，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本事算是學到家了的。

“嗨，只怪年少輕狂不自知啊，如果……”剛準備接話店里來了客人，看阿成又忙起來了，志宏起身跟阿成打了招呼買了兩斤魚丸便走了，走出幾步還回頭來說晚點約。

星光不問趕路人，夜空下，阿成和媳婦關了店往家的方向走去，晚餐時照舊小酌了幾杯啤酒，這啤酒可是他的心頭好，啥都可以變，餐桌上卻不能沒有啤酒，往常喝一打都不臉紅的，今日隨便喝了幾口卻有點上頭。阿成靠著門檻仰望星空，難得地詩意大發，蹦出幾句之前看水滸時的句子：“酒中賢圣得人傳，人負邦家因酒覆。解嘲破惑有常言，酒不醉人人自醉。”或許是因為對酒的喜愛，除了“床前明月光”之外啥詩詞都記不住的阿成，今夜竟能一字不漏地念出這首跟酒有關的詩來。

借著詩意和醉意，阿成眼眶滾燙，他感恩當下簡單的小日子，雖然是日復一日的忙碌，但卻讓他感覺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充實，如今的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有靈魂，由此，不免想起了過往的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