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飯店包間里的擁抱與哭泣,是姚孟生和逄阿玉這對怨家債主最后的相依相偎,最后的身心同聚,沒有肉體的給予與相悅,卻有靈魂深處的滿足與歡愉,從此之后在姚孟生的心里種下了難解的哀愁。父母已逝,妻兒已走,阿玉的病情成了姚孟生最后的牽系,他吃睡不得晝夜難安,卻又拯救無能,此時他才明白這一生他最愛的還是逄阿玉,亦或于可以說他不曾愛過其他任何女人,雖然這一世,他有過妻,他有過女,但愛情真的與這些無關!
卸下肩上責任,我就可以與你飲馬劈柴,卸下心中道義,我就可以與你一起共赴春暖花開。只不過,這一切,都在往事悠悠的夢幻里成為泡影,都在悲情的結局中不得而終。
此一生,多少情緣未了,多少癡愛順水消蹤!到最終,我愛的和愛我的,隔著千山萬水隔著生與死隔著前世今生!我的妻,我的女,你們在哪里?你們可否感知得到我心底的懺悔?我的耳邊還回繞著你們的笑語,我的眼里已經淚下如雨。如果人生有輪回,我真怕我還是在這樣的一種沉淪中不能自己!我的妻,我的女,我的情人啊,你們的決絕你們的離去讓我萬念俱灰,讓我身心何歸?念你,在心底。愛你,于無聲。一場宿醉,從此塵緣已了。只愿木魚聲聲,換你來世快樂無爭!
想到這里,姚孟生猛然掀翻了面前的餐桌,連同掀翻的還有過往里的紙醉金迷和人世浮歡。他淚流滿面,望著陰郁暗淡的天空,就仿佛看見了自己余生的色彩。他不再迷茫,他也不再憂傷,他丟下身外的一切,沿著自己心中向往的地方亦步亦歌——看,他走得多么坦蕩從容,聽,他唱得多么地哀怨絕然!
這一路,不回頭,回頭也看不到你的笑容;這一路,一直走,總有見到你的那一種可能。
空曠的山谷,縈繞著虛無的回音,似風,似夢,似一場不曾有過的曾經。
他一直在走,走得與古剎越來越近,走得與煙火越來越遠。只是,那一夜他的歌聲,一直都在心中唱起:
《更漏子-浮歡》
孤影單,
醉飲酣,
小樓軒窗映掩。
淚如涌,
對天流。
往事復何求?
魂牽處,
斷腸路。
試問悲情誰訴?
風凄凄,
心靡靡。
紅塵萬丈低。
歌聲蕩氣回腸,透過冥冥的天穹,哀傷了人世間多少癡男怨女的心臟,甚至于有人為此賦詩若干首。
2040年春夏之交,還是那座玫瑰綻放的寺宇,87歲高齡的悟生法師在斑駁的光影中與無處不在的花香里,圓寂了。很久之后,他的僧徒在他的居室里找到了這樣的一首詞:
《鷓鴣天·殤》
血洗心塵風卷云,
但留軀殼肉凡身。
遠眺深山草木青,??
俯聽經卷釋禪音。
光陰苒,秘史存。
多情風月千古痕。
霜染殘年鬢無角,
那年情種難除根!
寫于何時送給何人,無人知曉,無從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