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十一、歷代律令名稱考

(一)“律令”

我國法令的名稱,在秦漢以前,是沒有固定的標準的。有的稱為“刑”:如左傳文十八年,“在九刑,不忘”,昭六年,“夏有亂政,而作禹刑”。有的稱為“法”:如左傳文六年,“行諸晉國,以為常法”;孟子,“徒法不能以自行”。有的稱為“典”:周禮秋官,“刑新國用輕典,刑平國用中典,刑亂國用重典”。有的稱為“令”:如周禮春官,“內史執(zhí)國法及國令之貳”,“御史掌萬民之治令”;論語,“不令而行”。而“律”字則很少見用。所以明朝邱濬(1420—1495)說,“三代未有律之名”。沈家本引管子“周鄭之禮移,則周律廢矣”一語,謂未必然。《律令考》,14頁,20頁。但是管子著作的年代,是靠不住的。即認其為真,只此一處,也不足據而認為邱說之不當。

自商鞅相秦,改“法”為“律”,“律”字遂有一定的涵義,而“律令”二字,自秦漢以后,常被連用。史記蕭相國世家:“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藏之”;賈誼傳,“諸律令所更定”;漢書宣帝紀,“四年詔:律令有可蠲除”等等,多至不可枚舉。至于二者如何區(qū)分,則似乎是有兩種說法。一種是說明后來的君主可以更改以前君主的法令的:史記杜周傳,“前主所是著為律,后主所是疏為令”賈子等齊篇,“天子之言曰令”,雖不是區(qū)分律令的涵義,但和此可以相互發(fā)明。,這是后來學者經常引用的“定義”。但是這大概只是當時一句流行的成語沈家本:《律令考》,4頁。,對于律和令,并沒有作具體的區(qū)分任何“后主”都是明日的“前主”,所以任何今日的“令”,也就是明日之“律”。,所以也不能說明任何律和令的內容和性質。但是如若我們細看漢朝“律”和“令”的內容:九章律外,有“越官律”、“朝律”等;令有“任子令”、“田令”、“戍卒令”、“水令”、“功令”、“養(yǎng)老令”、“馬復令”、“祿秩令”、“胎養(yǎng)令”、“祀令”、“祠令”沈家本:《律令考》二,18頁,19頁。等,則里面似乎隱約的有一種內容的分別。御覽六三八引杜預律序,“律以正罪名,令以存事制”。沈家本:《律令考》一,3頁。這一個近乎以刑法和行政法作分別的解釋杜預所講的是晉律,但晉律是漢律的傳統(tǒng)正宗。所以也未嘗不可援用于秦漢魏晉的全部法律。,是區(qū)分律令的第二種,比較技術性的,也比較正確的說法。

漢時律令之外,還有所謂“科”,魏律十八篇,即系刪除漢律以外的“傍章”、“科”、“令”而成;《晉書·刑法志》,魏律序略:“科有特質,非監(jiān)事,故分盜律為劫略律以入之。科有登聞道釋,故分囚律為告劫律而入之。”有所謂“比”,于定國曾上“死罪決比三千四百七十二條”。這是一種官吏判案的成例,而非朝廷頒行的法令。這兩種名稱,魏晉以后,即不再被采用。

(二)“律令格式”

自隋唐起,法律名稱,有“律令格式”四種分別。唐律,斷獄,斷罪引律令格式條,“諸斷罪,皆須具引律令格式正文,違者笞三十”。舊《唐書·刑法志》,高宗謂侍臣曰:“律令格式,天下通規(guī)。”唐朝每次修訂法令,差不多總是律令格式并稱的。但是被修改的總是“格”,而絕少是“律”。至于四者之別:唐六典刑部條說:“凡律以正刑定罪,令以設范立制,格以禁違止邪,式以軌物程事”;新《唐書·刑法志》說:“唐之刑書有四,曰律令格式。令者尊卑貴賤之等數,國家之制度也。格者,百官有司之所常行之事也。式者,其所常行之法也。凡邦國之政,必從事于此三者,其有所違,及反之為惡而入于罪戾者,一斷以律。”這兩種定義,都不甚確切,至少關于“格”的這一點,新唐書所說的,是和唐律里的制度不相符:唐律,職制,稱律令式條,“諸稱律令式不便于事者,皆須申尚書省,議定奏聞。若不申議輒奏改行者,徒二年”,這是只說到律令式而沒有提到格。雜律,違令條,“諸違令者笞五十,別式者減一等”。這又是明白規(guī)定了違令別式的罪名,而沒有把“格”提起。

這個問題,我們若從唐朝的有關記載上加以研究,可以明了大概。而“令”和“式”的問題,尤其比較簡單。大概“令”所規(guī)定的事項,多半是偏于典章制度方面。就是杜預所說“令以存事制”的意思。其重要的部分,“律”中已另有規(guī)定。其余的都比較輕微,所以違令者不過笞四十就夠了。據唐六典所載,開元四年(716,玄宗),姚崇、宋璟等所刊定的,凡令二十有七,分為三十卷:計分官品(分上下),三師三公寺省職員,寺監(jiān)職員,衛(wèi)府職員,東宮王府職員,州縣鎮(zhèn)戍岳瀆關津職員,內外命婦職員,祠,戶,選舉,考課,宮衛(wèi),軍防,衣服,儀制,鹵簿(分上下),公式(分上下),田,賦役,倉庫,廄牧,關市,醫(yī)疾,獄官,營繕,喪葬,雜令;大凡一千五百四十有六條。《唐· 六典》及《新唐書》作此數。《舊唐書及會要》作一千五百九十條。唐律中引用令文的,非常之多,差不多每隔幾條就有。如衛(wèi)禁,人兵度關妄度條,疏稱:“準令,兵馬出關者,依本司連寫敕符勘度;入關者,按部領兵將文帳檢入”。職制,貢舉非其人條,疏稱:“依令,諸州歲別貢人,若別敕令舉,及國子諸館年常送省者,為舉人”。戶婚,養(yǎng)子舍去條,疏引“戶令,無子者聽養(yǎng)同宗于昭穆相當者”。“式”所規(guī)定的,是各種程式體制之類《宋史·刑法志》:“表奏,帳籍,關牒,符檄之數,有體制規(guī)楷者,皆為式。”,其強制性更差,違者罪止笞四十。舊《唐書·刑法志》,說貞觀時,“凡式三十有三篇,亦以尚書列曹,及秘書,太常,司農,光祿,太仆,太府,少府,及監(jiān)門,宿衛(wèi),記賬,名其篇目,為二十卷”。又說:“永徽式十四卷,垂拱,神龍,開元式,并二十卷”。至于式的文字,唐律中亦不少引用。職制,增乘驛馬條,疏引“駕部式:六品以下,前官散官衛(wèi)官省司差使,急速者給馬,使回及余使并給驢”。廄庫,官馬不調習條,疏引“太仆式:在牧,馬二歲,即令調習,每一衛(wèi),配調習馬人十人,分為五番上下。每年三月一日上,四月三十日下”。庫藏王司搜檢條,疏稱“從庫藏出,依式,五品以上,皆不合搜檢”。詐偽,偽寫官文書印條,疏謂“依式,周隋官亦聽成蔭”。雜律,違令條,疏稱“禮部式:五品以上服紫,六品以下服朱”等等。唐朝“令”和“式”的內容,從這里可以略見一斑了。

“格”者,就我們根據各種史料的研究,是一種皇帝“敕”書的編纂。舊《唐書·刑法志》,載貞觀時,“刪武德貞觀以來敕格三千余件,定留七百條,以為格十八卷,以尚書省諸曹為之目。其曹之常務,但留本司者,別為‘留司格’一卷。蓋編錄當時制敕,永為法則,以為故事。”這是唐朝最初的編敕為格。到了高宗,更明明白白的規(guī)定,把格分成兩部,“曹司常務為‘留司格’,天下所共者為‘散頒格’。其散頒格下州縣,留司格但留本司行用焉”。

格是皇帝敕書的編集,而皇帝的敕書,事實上是可以更改一切律令的。(但是這一點,唐朝一代的君臣,都始終不肯明白說出。到了宋神宗,才說出“禁于未然之謂敕”,而公然的以敕代律了。)所以唐朝許多皇帝盡量利用敕書,而避免修改律令。但是一代一代的敕書,前后堆積,必有許多參差矛盾的地方,所以他們又必須常常刪定格敕。我們看舊《唐書·刑法志》所載,太宗貞觀格十八卷之后,有高宗的永徽留司格十八卷,散頒格七卷,武后的垂拱留司格六卷,散頒格三卷,睿宗的太極格十卷,玄宗的開元前格十卷,開元后格十卷。有了格敕的刪定,就再沒有修定律令之事了。到了玄宗開元十九年(731),裴光庭、蕭蒿等因為“格后制敕,行用之后,頗與格文相違,于事非便”,于是又有“格后長行敕”的刪撰。憲宗元和十三年(818)“格后敕”三十卷;文宗太和七年(833)的“格后敕”五十卷,都是仿效這個方法。宣宗大中五年(851),劉琢等編修“大中刑法總要格后敕六十卷,起貞觀二年六月二日,至大中五年四月十三日,凡二百二十四年雜敕,都計六百四十六門,一千一百六十五條”,這是唐朝對于敕書的最后一次大清理。

我們從上面所說的,可以看出,唐朝修定法律的手續(xù),最初是修訂律令,后來以刪定“格”敕的方法,代替修“律”,再后則以刪撰“格后敕”的方法,代替編修新“格”。唐律自永徽年以后,只有到了武后時,才經過一次文字上的小小修改。《唐會要》說,武后敕裴居道等刪改格式,“其律惟改二十四條文有不便者,大抵依舊”。舊《唐書·刑法志》作“其律令唯改二十四條”。此外二百五十年間,一字未經改易。在實體上,唐律不是沒有被更改的地方,但都是以“敕”行之,而唐會要及《唐書·刑法志》上,也一一都有記載。這一件事實,我們與其歸功于律疏寫作的完美,不如說是各種“格”和“格后敕”作了保障它的安全的通氣活閂。

(三)“刑統(tǒng)”

后周顯德五年(958)的《大周刑統(tǒng)》,是把“律”,和有關的“格敕”,及“令”和“式”的一種混合編纂,實在是一種非常科學的編纂方法;雖然是和“律疏”及“令”、“式”一并通行,實際上當然完全代替了這三種法書。宋朝建隆四年(963)的《重定刑統(tǒng)》,就是這一部《大周刑統(tǒng)》的改編,只是削去了令式宣敕一百九條,增入制敕十五條而已。然而宋朝實際上法制的演變,在“刑統(tǒng)”之外,后來逐漸轉移到“編敕”上:凡“律”所不載者,一聽之于“敕”,而時輕時重,遂無一定之歸。神宗(1068—)以后,改稱“編敕”為“敕令格式”,事實上是一樣,不過名稱上稍有不同而已。

(四)“條格”

遼人元人,都是有心以夷變夏,所以也全不肯援用漢人名稱,因之遼稱“條制”(1036)、元稱“新格”(1291)、“通制”(1323)、“條格”(1346)《元典章》恐怕是一部私人著作,有人說元不稱“律”而稱“典章”,認為是制度如此,大誤。:這都是要避免使用“律”字的意思。所以元朝這個“格”,和唐朝宋朝的“格”,全是兩事,不可混為一談也。惟有金人接受漢人文化,所以前頒《明昌律義》(1194),后頒《泰和律義》(1201),而且實際上根本就是唐律!

(五)“律例”

明朝最初在明律外,編《問刑條例》(1500),作用很像宋朝的“編敕”(與律并行),后來和律文合刊(1585),則更像后周的“刑統(tǒng)”。清朝處處師學明朝,甚至于起先單行《現行則例》(1679),后來再律例合刊(1689),在這一個步驟上,也完全和明朝一樣,真是有意思!至于存律變例,以求“寬嚴之用,因乎其時”,原來未嘗不是善法,可是一經成了固定制度之后(1736—),主其事者,認為故常,而“修”例變成了“增”例,于是有了修例之“名”,而反失去了修例之“實”,真使人不能不興“有治人,無治法”之嘆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新竹市| 庆安县| 昌邑市| 外汇| 会东县| 赣州市| 甘谷县| 界首市| 三穗县| 万安县| 新津县| 滨海县| 万源市| 黔东| 政和县| 雅安市| 吴旗县| 阜新市| 闽清县| 余江县| 夏河县| 迁安市| 鹿泉市| 五大连池市| 会宁县| 香港 | 武鸣县| 陇南市| 商丘市| 安义县| 西畴县| 宾阳县| 嘉鱼县| 临颍县| 婺源县| 丽水市| 罗定市| 泰宁县| 哈巴河县| 宁晋县| 比如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