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叔臉色一變，忙上前按住殷紫宸：“傷口還未愈合，千萬不要亂動。”轉頭又對江月樓道：“你個傻丫頭，別光忙著哭，你倒說句話啊？”

江月樓止住眼淚，扶著殷紫宸躺下：“誰說我以后要嫁人，誰說我這是在哭？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殷紫宸還是堅持：“老虎易壞，我已經沒事了，還是回家吧！要是放壞了，這些罪就白受了。”

眾人執拗不過殷紫宸，只好等名掌柜給他換了藥，又囑咐了注意事項，才讓他們回家。

出城時，馬車走得很緩慢，生怕顛開了殷紫宸的傷口。即便如此，還是出了事情。

不知誰家的頑童，點了炮仗，同行的幾匹馬一起受了驚嚇，嘶鳴著狂奔起來，江月樓慌忙去拉馬的韁繩，卻被甩出了車外，殷紫宸顧不上胸口的傷，一手拉著葉叔，一手拉著江小樓就跳了出去。

江月樓并沒有受傷，只輕微地擦破了點兒皮，殷紫宸看大家無事，急忙返回去追馬車，只這么會兒功夫，馬車已經被人攔了下來。

殷紫宸迎著對面人的目光，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竟停了下來，因為馬車前邊站著一個他相熟的女子。

那女子神色復雜，兩眼盯著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地發問：“殷紫宸？”

不是疑惑，而是肯定。

殷紫宸面色無波：“姑娘認錯人了。”

江小樓也趕了上來，他扶住搖搖欲墜的殷紫宸：“姐姐真認錯人了。他是我大哥，名字叫做江重樓，不是你口中的什么殷紫宸，不信，你問別人，我們就住在江夏村。”

對面的女子并不理江小樓的話茬，仍自顧自地看著殷紫宸發問：“你可還記得易青楓？”

殷紫宸站穩了身子，向江小樓揮了揮手，示意他退開。

自己又怎么會忘記。

陸云曾經說過，易國公主閨名就叫易清歡，她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易青楓，曾經，這個名字帶給過他許多歡樂，也帶給了他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噩夢。

殷紫宸不想問她為何不回易國，也不想問她為何漂流至此，更不想問她的清白給了何人，為何要栽贓在自己身上。過去了就算是過去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由，許多人、許多事，殷紫宸早無權過問。

況且，都過去那么久了，記不記得又有什么關系。

易清歡緊咬著雙唇，死死盯著殷紫宸。殷紫宸目光落到她身上，他的目光從未如此，溫和清淺過，長大后，他一貫的清冷殺伐，卻又仿佛將所有世事了然于心。所有的一切，都終究在時光的流逝中慢慢變了，他靜靜看著易清歡，慢慢出聲：“你確定，還要抓著以前不放嗎？”

易清歡迎著殷紫宸的目光，他的聲音溫和，沒帶半點威脅，然而易清歡卻微微顫抖起來：“你總要給我一個交代。”

殷紫宸輕輕一笑：“你要什么交代，我給你。從此，我們兩清。”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當初和親，你真的認不出是我嗎？小時候的埋伏我并不知情，在那一戰中，你失了父親，我也傷了至親，這些報應，還不夠嗎？為什么我們再也回不到當初？”

“殷家家訓，粉身碎骨，必先保國。我和你一生下來，就注定是對立面，不死不休。也許這就是宿命，每個人的結局早已經寫好，你又何必去抗爭？”

“你又怎會知道，這次的相遇，不是上天要重新，給我們一個開始，給彼此一段緣分呢？”

殷紫宸抬頭面向易清歡，神色清冷，“若是緣的糾纏，那就解開。若是孽的牽扯，那就斬斷。”

易清歡沒說話，殷紫宸知她已明白，目送著她轉身離開。

幾個人圍了過來，江月樓扶著殷紫宸坐進車廂，似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和那位姑娘認識？”

“不認識，認錯人了。”

殷紫宸有些支撐不住，復又躺了下去，小樓聽的里面悶哼了一聲，忙撩起車簾問道：“哥，你沒事兒吧？”

許是疼的緊了，殷紫宸只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就不再吭聲。江小樓忙上的車來，用手貼了帖殷紫宸的額頭，還好，不再發熱。他將身子探出車外，低聲囑咐月樓，“我來駕車，你去車里陪著大哥。”

江月樓兩眼發紅，自覺坐在車轅上有些難看，難得順從的沒有反駁。

回到家中，江小樓找了村里的獵戶來，幫著把老虎剝皮削骨，還好現在冬日，要不這三五天放下來，這肉怕是早就臭不可聞了。

虎鞭、虎骨都能入藥，江小樓就又跑了一趟縣城，將這些東西送去了名醫館，刨去賒欠的藥費，還剩了一百多兩銀子，虎皮由于不太整齊，只給了八十兩，虎肉一部分給了酒樓，一大部分分給了村里的鄉民，就這樣，到手的銀子也足足有二百四十兩，這要換成糧食，足夠一家人吃上兩年。

日子一天天過去，殷紫宸的身體也漸漸恢復，山上沒有了猛獸威脅，平日里仍舊靠砍柴打獵為生。

泰和四十四年十月初一，邊塞戰事爆發，蕭俊平立功心切，立即帶兵迎敵。幾日之間，江邊城失守，蕭俊平戰死沙場，蘇哲帶領殘余部下退至青陽第二道防線——林陽城，消息傳到上京，泰和帝怒火攻心，一口鮮血吐出來，昏倒在金鑾殿。

纏綿病榻，早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曾經至高無上的泰和帝，只剩下了呼哧呼哧地喘息，想起殷家父子縱橫沙場，不禁有些老淚縱橫。

若是有小宸王在，何至如此啊！他大睜著眼睛，耳邊又響起殷紫宸當初的那段話：紅顏皆為帝王生，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任性會害死多少人？你錦衣玉食、高高在上，可有曾為百姓想過，可有曾為邊關的將士想過？你就不怕戰事再起，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嗎？你就不怕天下人唾你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嗎？”

早知道世事難料，自己為何不能早些參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