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這也算解釋了凌紫瓔方才為何會對袁小紈說“你還不清楚”的話；

二來，她連連夸贊高瑛貌美絕倫，不就是想引他看高瑛一眼……

她既有如此苦心，皇上也便領了這個情，向眾位采女掃視一眼，果然看到其中一個端靜膚白的女子兩頰飛紅，嬌媚可愛，便微微笑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你的高瑛姐姐美貌，而后呢？”

穆賦云喜得望著高瑛一笑，想著皇上既夸了高瑛美貌，別的王爺聽說，也就不會選她。

高瑛也便可以如愿了！

高瑞卻想著賦云在這樣危機的時候，竟然還為自己著想，又是擔憂又是感激，雙目含淚地望她一眼，只盼著她聰明伶俐，終究能夠有驚無險！

兩人這般默默相望，卻只是無言，倒惹得梁思讓不耐煩，便道：“皇上問你‘而后呢’，你還不快說！”

因知他今日是向著自己的，穆賦云便不計較他此番拿架子，繼續道：“我后來便與紫瓔玩笑，說咱們也往徐采女臉上弄上一塊胎記，看她是不是還十分美貌。本來只是玩笑，紫瓔不當真，說說而已，可我竟……竟不知怎地鬼迷心竅，就真往透骨草里添了茜草之類的東西，騙那徐采女說，這東西能平復疤痕。徐采女腰部原有些傷疤，心地又單純善良，便果然往自己身上用了……我當時連忙攔她，可是那東西沾著皮膚就會壞事，攔了也沒用……”

袁小紈看她編得好一篇謊話，忍不住道：“你何曾攔她，明明就是你的計謀，你還……”

“我還怎么了？”穆賦云立刻打斷，“我做些什么怎么袁采女比我還清楚？按照你方才說的，你明明應該只聽到我和紫瓔說笑而已啊！”

“不，我明明聽到你……”話剛出口，袁小紈便連忙止住。

她若說出實情，或者扯謊說早知穆賦云要使計逼走徐團雪，那她為何不早早稟報？

若是那樣說了，既顯得她前言不搭后語，又顯得她另有居心！

好在她腦子轉得快，不過頓了頓，便道：“若非是你的計謀，徐采女怎么就離宮了？她完全可以告訴嬤嬤，她身上的并不是胎記，而是被人暗害的！”

“對啊！”穆賦云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仰頭望著皇上道，“我后來明明跟徐采女講明，說那東西對身體一點害處也沒有，那些斑塊十天半個月便能漸漸褪去，她為何不向嬤嬤言明呢？這其中原因我是不知，想來袁小紈這般替徐采女叫屈，定然是知道些什么……”

袁小紈登時怔住！

這其中原因，她豈可說明！

嘴長在徐采女自己身上，可她不說，那自然就是她自己想要離宮。

想要離宮，那肯定就是因為她不愿意當皇妃，或王妃——這也正是真相！

可是，她若是說出來，皇上與諸王豈不是要顏面掃地。

而她，便要得罪滿屋子的王爺，還有皇上了……

因此，她寧可狠咬舌頭一下，也不言語。

皇上聽到這里，也覺得奇怪，便低聲問皇后：“對自己身上的胎記，徐采女自己是怎么說的？”

“其實……嬤嬤那時也有稟告，說那徐采女說，自己身上自小便生了許多胎記，原本都是極小的，可越長大胎記便越大，才成了那副樣子！”

說罷，皇后一直端莊的面上也現出一絲慌色，只悄悄看著皇上面上的神情。

其實，皇后聽女官稟告說那徐團雪滿身胎記，不能留下，她也便準了，并未問詳情。但看眼前的情況，若是再鬧下去皇上非把徐團雪傳進宮再問個清楚不可。

若徐團雪果然貌若天仙，那皇后豈不是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因此，皇后說了那番話，只盼能瞞過皇上……

因她素知皇上最是英明，心頭不免慌亂，又見皇上眸中沉了一沉，似乎是在深思，更覺心頭撞鹿。

偏生這時，袁小紈忽然想起了一般，揚聲道：“回稟陛下，徐采女臨走之時，我曾見過她，分明聽她小聲說被人威脅……”

皇上眉頭一皺，“啪”地一聲在椅子扶手上拍了一下。

袁小紈嚇了一跳，猛然抬起頭來，想好的對策全然忘了。

皇上取過一旁宮女托著的簿子翻看，上面有考官們對采女們各項才藝的評點。皇上看到袁小紈的，便道：“袁采女，你的刺繡極好，那便去針工局任職吧！”

“這……這……”袁小紈大驚之色。

“怎么，袁采女是對朕的安排不滿意？”

袁小紈自然是千般不滿、萬般失望，可她怎敢忤逆于皇上，只得道：“臣女不敢，只是臣女還有要事……要事稟報……”

皇上冷冷一笑道：“稟告什么？說徐采女是被人威脅？你沒聽皇后說，她一直對徐采女格外照顧，誰能威脅得了她，難不成是皇后？”說著，轉頭對皇后一笑，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以示玩笑之意。

皇后抿嘴一笑道：“陛下這么說，臣妾可不依！臣妾也要陛下明察，還臣妾一個清白！”

袁小紈內心惶惶，虛汗如雨，忙道：“臣女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那徐采女……徐采女……”

“罷了！朕知道你是怕徐采女身上有冤，朕日后自會查明此事，你就不必再擔心了！而你下處已定，跪安吧！”

見皇上突然就不計較了，連穆賦云也吃了一驚。

圣心難測，袁小紈畢竟年紀輕輕，哪里驚得住皇上的一句冷言，只得含著淚水道：“是！臣女……奴婢謝主隆恩……”

雖是掩耳盜鈴，但皇上到底是沒有說破她害穆賦云的事，也沒有將她逐出宮去，這已經是顧忌了她與她父親翰州布政使的顏面。

這一點，袁小紈是極清楚的！

待袁小紈走后，皇上便又向諸王笑道：“該說的不該說的玩笑都已說了許多，現在還是說說正事……”

皇上如此一言，分明是要將所有混沌未明的事情全部抹干凈的意思，穆賦云、崔雪如等人巴不得一聲，都在心頭暗暗欣喜。

諸王與皇后，自然也都點頭稱是。

皇上便又笑對崔雪如道：“崔采女，你很聰明，心思也細，虧得你發現了那點胭脂印，找到了線索，還了凌采女清白。朕以為，穆采女也大度，應該不會再計較這事了吧？”

崔雪如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皇上點評她的這句，無疑又是要納她為妃的意思，終于令她放下心來。

可是，皇上對穆賦云說的那句話，又算什么呢？

因此，崔雪如的心仍舊懸著。

穆賦云則見袁小紈已受到懲罰，自己也不必趕盡殺絕，便道：“只是一點小傷，如此勞動崔姐姐、陳公公已是臣女的不是了！若還讓陛下、皇后費心，臣女真的要萬莫辭了……”

崔雪如聽到這里，忽然靈機一動，笑道：“穆妹妹，昭王殿下也為妹妹說了話，妹妹怎么不謝過殿下！”

她這聲音，高低正妙，似是對穆賦云說的悄悄話，可偏偏叫皇上給聽到了！

皇上望了梁思讓一眼，微微一笑道：“五弟，你看這穆采女，人雖然有些頑皮，但朕看她與你的脾氣倒相合。朕便做主，將她許了你，如何？”

穆賦云正想著該說些什么還了梁思讓的人情，哪里料到皇上竟會突然說這個！

她當時就怔住了，一句“不可”幾乎是脫口而出。

“你說什么？”皇上只顧著看梁思讓的反應，沒留神聽她說過些什么。

穆賦云便叩首道：“陛下，臣女陋姿怎配伺候昭王殿下，只愿留在宮中當一個宮女。”

梁思讓還未回味過皇上方才話中有幾分真意，又聽了她這番話，未免臉上無光。

皇后便笑道：“胡說，哪有人放著王妃不當，卻要當一個宮女的！穆采女，你雖然年輕，但有陛下為你做主，又何必如此害羞？”

穆賦云聽了這話，才知自己方才失言，登時虛汗如豆，竟是什么也說不得了！

這可如何是好！

她怎么能嫁給梁思讓那個酒鬼、強盜、混蛋呢！

想了又想，身上熱了又冷，穩一穩心神，勉強一笑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女自覺配不上王爺，所以此番進宮原本只打算留在宮中任職。因臣女學過些醫術，識得藥材，便一直存著進司藥局的志向。還請陛下成全！”

皇上聽到她說起“醫術”，卻不由得望了梁思讓一眼。看他臉上有些動容，知他如自己一般回想起和月來……

已令他沒娶到姐姐，讓他娶了妹妹也是安慰，因而便道：“五弟，你可聽明白了，你的王妃喜歡醫術，婚后你不許拘了她……”

“陛下！”賦云慘呼一聲。

梁思讓雖也不情愿，但見她幾乎是一臉厭惡，心頭又氣又失落，便對皇上道：“皇兄莫要說笑了，既然她想留在宮里，便讓她留在宮里好了！”

皇后忙道：“昭王，穆采女害羞之下說的話，你豈可當真！”

皇上亦道：“朕常聽穆采女的父親夸你英勇無雙，今日若是穆愛卿在這里，也必然會欣然應允。”

自古以來，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穆賦云自己的意思顯得不值一聽。

穆賦云怎么也想不到今日會是這么一個難堪的局面，看一看高瑛，看一看崔雪如，又看一看凌紫瓔……想到她們雖然恰好落進了本就想要去的地方，可若是說穿了，她們也是任人取舍，只不過是運氣好而已，又能幫上什么忙！

思來想去，她覺得唯一能幫自己的竟然只有梁思讓！

她仰頭望著他，只盼著他堅持不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