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龍抬頭
- 天地道同
- 林麓初雪
- 3254字
- 2019-11-12 18:30:25
柳兒的那位中洲老爹名叫黃二,她娘才被成為黃二娘。
至于真實姓名,小鎮上諱莫如深,非但是黃二娘,人人都不可輕示于人。
這位柳兒,是在黃二離開后十年才得以降生,可并不是黃二娘與別人生的野種。
大道傳承何其艱難,山上道侶并不像是凡間夫妻那般,辛苦耕耘一月便可以開花結果,都講究一個道運。
小鎮三千年以來,柳兒還算是第二代,大多數都是些些初代的老不死。子嗣誕生之后也不是一定就能與爹娘的大道契合,在小鎮這里,如今已經很難再契合,因為小鎮之人皆是被大道遺棄之人。
當年仙云濃郁之時還可以在大道眼皮子底下偷取一二,現如今仙云淡薄,子嗣一代比一代少,道運也一代比一代稀薄。
更多時候,小鎮出生的子嗣便是趁著這個時候,在外人那里尋一處道緣,出了小鎮之后切斷瓜葛,在外世開枝散葉。
柳兒之所以會留在小鎮之上,黃二娘也是有苦說不出。
當年的仙國子嗣,超過半數都是天生闊淵境,并不是說其余人天資不好,而是仙國諸子百家并非只有道家一說,其余人更是肩負百家異象,劍胚武神資質都算不得出彩。
若不是因為遠在中洲的那位老爹一拳入魂,成為了入魂境的大宗師,怕是柳兒能否瓜熟蒂落還很難說。
即便如此,柳兒的資質,卻也是泯然眾人矣。
這種說法,依舊不貼切,百年以來,柳兒已經躋身天海境,比起外界那些上好的修道胚子依舊是佼佼者,但是比起那些天生闊淵境,十個有九個都是板上釘釘的觀止境胚子,十之一二都是羽化境神仙的人來說,還是差上不少。
修士修道,天海境是一道最難越過去的坎兒。
有多少勢如破竹的修道天才在天海境上滯留幾百年,依舊看不到那遙不可及的破境瓶頸,越是看到大道廣袤的風光,越覺得大道之蒼茫不可期,生出大道不在我之感慨,最后道心腐朽,含恨轉世。
從來福小鎮帶走一位修道胚子,必然會沾上小鎮的大道因果,可以說的賭上整個宗門存亡來博一個萬一,誰會帶走當時“資質平平”的柳兒。
即便是柳兒最后大道可期,像如今這般已經到了天海境,可大道之路早已經趨于定式,大道傳承已經落地生根,再也無法為別處去開枝散葉,除非自立宗門。
李同的面前擺著一盤糕點,一壺專門釀造的果酒,入口甘甜不醉人,卻也酒意纏綿冗長,夢中似那仙人。
這種酒在仙家婚宴上常常被拿來用作合衾酒。
柳兒此舉黃二娘看在了眼里,放到了心上,捏了一把女兒的小蠻腰,也未曾多說什么。
大道之上,別說年齡相差百歲,間隔七八百歲的道侶也有不少,若是論起輩分來,更能差到祖宗輩,修道之人求一個大道長生,自然不會被這些俗世繁文縟節所束縛,關鍵是二人大道同路,道心契合。
黃二娘的道行放在外界開宗立派都不在話下,但是還看不出李同的大道癥結,哪怕是老道士都是以羽化境的窺天之能才推演得出,只當這小子是個得天獨厚的修道胚子,又不是小鎮人士,自家丫頭的那點心思,當娘的看的明白。
今日恰好是二月二,龍抬頭。
按照小鎮的風俗,百事不宜,獨獨適合開門納客。
小鎮東頭上的舟先生便早早的開了門,擺了一張桌子,放上了一碗又一碗的黃紙符水。
舟先生看上去年齡不大,李同喜歡喊她小舟爺爺,每次隨師父下山,就是這位小舟爺爺的錢最好賺,往往是算完一簽又一簽,都是詢問些子孫福運的事情。
李同也不知道這位小舟爺爺哪來那么多外地的子孫,看上去歲數了不大,每年算卦的子孫也不帶重樣的,多數都是前程似錦,從來沒有聽師父說出一個差的,小舟爺爺也就樂的多掏錢。
小鎮上的錢是瑩玉樣式,有些像是一只結繭的蠶蛹,只是扁平了些,李同覺得所有錢都是這樣。
實際上,這是神仙錢之中最為珍惜的雪花印,乃是采集天山上萬年冰消融之后水滴石穿打磨出的一種天然玉石,因其天然成型時間長,靈氣充沛,故而市面上多有溢價,小舟爺爺付錢,一抓就是一大把。
還有兩種神仙錢,其中的一種名叫黃龍鱗,乃是取自舊洲各處古戰場上灑落的龍鱗,據說九洲大陸曾經受過龍族的統治,在一次仙龍大戰之中數百條金龍被九洲修士聯合斬落,形成了一個個古戰場的遺址,戰斗最為激烈的地方空間都被撕裂開來,形成一個個小的仙洞福邸。
最后一種就是最常用于山上買賣的云靈幣,是那東倉洲一個大的仙宗采集天然靈氣以秘法鍛制而成,宗門名叫云靈仙宗,宗主姓劉,世人都稱他為劉財神。
劉財神家里有多少錢,當然是數之不盡,但是每年流通到山上的云靈幣皆有定數,劉財神有錢不敢花,也是一種苦惱,畢竟這個世界上流通的云靈幣越多,云靈幣就越不值錢。
李同從未見過云靈幣,來福小鎮根本不收這個。
喝著甘甜的果酒,李同似乎聽到不遠處有野獸的怒吼之聲,心驚之余連忙看向坐著一旁的柳兒,只見她瞇著月牙兒似的笑眼,好像什么都沒聽到。
四頭石獅子各有用處,李同方才聽到的怒吼聲便是第一頭石獅子發出,名叫震云海。如果不是小鎮主動打開仙云,那些要來此處探尋機緣的世外仙家還真找不到門檻。
究其原因,境界太低。
仙國破落之后,第一批去往遺跡內修士就不需要這震云海,來自九洲大陸月輪境以上的大修士如那過江之鯽,入魂境的武夫和觀止境的劍仙都不乏其人,這批人走了之后,遺跡內的寶物不減反增,倒是很多大宗門一夜間大廈傾覆。
各種原因,無非人心二字。
小鎮上的仙國遺民對此假裝看不到,百年之內,遺跡內的寶物居然又多了三成,非但如此,還多了許多強大的陰魂。
此后便落下了第二頭石獅子,鎮陰。
這頭石獅子不是對外,而是對內,一旦去往遺跡尋寶之人遭到遺跡內陰魂的襲擊,石獅子便會出現在戰場上,將那陰魂一口吞入腹中,管你生前境界如何,天然壓勝。
自然,某些道因道果,石獅子便不予理會。
比如說有人不是通過小鎮入口,而是通過西邊的瘴氣結界進入到遺跡之中,你活該找死獅子大爺不伺候!
小舟爺爺的那碗黃符水,與之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同之處在于,喝了黃符水之中,可以冥冥之中避開一些因果。
水中的黃符是一種導引符,喝下去的修士一旦有大道相沖,便會新生感應,等同于多了數張護身符。
小舟爺爺賣得也不貴,一碗水一個雪花印,愛喝不喝。
要知道,大多數的山澤野修,全身的家底都不夠一顆雪花印。
小鎮的開門納客會持續一個月,每十年一次二月二開門,三月三關門。根本在于二月二乃是遺跡內殘留龍氣最為躁動的時刻,各種法寶會生出感應,不再隱藏極深,容易讓入內之人得到機緣,至于那三月三關門,則是有些牽扯到天上的大事。
自然,能夠進入遺跡探尋機緣的,不止是與小鎮的仙國遺民買一碗黃符水這么簡單,更要在石獅子口中塞入一筆過路費,具體數目,無人得知,完全憑借石獅子的自我判斷,若是不夠,那就繼續塞錢,這第三頭石獅子,名叫吞財。
錢財具體流入何方,更不為人所知。
至于那第四頭石獅子,連小鎮上的人都不知道它杵在那兒干嘛,倒像是個監工,監視著另外三頭盡忠職守。
今日那牌坊的槐蔭下,有兩人相對而坐,面前擺一副梨木點云紋棋盤,手中各執黑白兩子,棋盤上空空如也,落子只在心間。
這二人一個叫郭平,一個叫王庸,比起同輩人而言,平庸二字當之無愧。
郭平擠著眉毛,似是碰到一個天大的難題,他斜眼看了看手持折扇臉上寫著“欠揍”表情的王庸,才剛揚起手,便又緩緩的放回腰間,還是要細細的揣摩片刻。
此時已經有第一批外鄉人走入小鎮,人數不多,大概十七八人,稀稀拉拉分出五個陣營。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頭老黃牛,黃牛的牛角之間坐著一個不大的孩子,穿了一件紅色的小棉襖,脖子上掛了個金項圈,兩側各站著一人,一男一女。
女人穿著雍容華貴,時不時會整理一下孩子鬢角散亂的頭發,格外親昵。
男人閉著雙眼,懷抱著一把古樸的長劍,穿著不顯,落在王庸的心聲處,卻久違的抬了抬眼皮,也就是抬個眼的事兒,一位天海境瓶頸期的劍修還當不起他王劍仙再多看一眼。
只是那個孩子不太一般,想必是哪個山上宗門好不容易尋來的道種,郭平斜了斜嘴角,也就那么回事。
心聲落地,他這一子終于落到實處。
黃牛身后站著一位老者,佝僂著腰,低著頭,看似謙遜,實則內心險惡,此時正計較著如何將那孩子吞入腹中,唯獨怕他脖子上那金項圈。
黃牛與老者,一個是真身,一個是陰神。
老者心神再動,發現這小鎮上龍氣彌漫,長“牟”了一聲,大口吞了一口靈氣,便聽到遠處雷聲滾滾,仿佛是有千軍萬馬從他的心神之中踩踏而過,陡然一驚,再也不敢攝取分毫,更是將先前吸納的靈氣又緩緩吐出,仍是心神欲裂,憋在胸腔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