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社區傳播論:新媒體賦權下的居民社區溝通機制(新聞傳播學文庫)
- 王斌
- 2479字
- 2019-12-13 20:42:18
一、西方語境中社區媒介的價值理念
社區媒介在不同的“國家—社會”權力結構中勾連著具體的歷史條件,有不同的表現方式。事實上,不同國家和社會也對社區媒介有不同稱呼,如獨立媒介、地方媒介、公民近用媒介、另類媒介、激進媒介等,這些不同的名稱指涉著差異化的社會訴求,但總的來說社區媒介可以泛指那些未被主流媒介拒絕接近使用的社區或群體服務的媒介(Thomas,1993)。
進一步看,與另類媒介、激進媒介等概念強調社會變革不同,社區媒介更加強調社區本身的內涵。社會學家羅伯特·帕克最早把社區的概念引入傳播學,他把社區定義為“以地區為范圍,人們在地緣基礎上結成的互助合作的群體”,并且他還堅信文化和傳播是締結社區的重要途徑,人們通過文化所包含的主觀價值態度觀念,借助于交流和傳播進行反射、調節、協商,在此基礎上形成社區(柯澤,2013)。可以說,傳播建構了社區的共同意識和社區居民的歸屬感以及認同感。以發育成熟的美國社區報為例,其核心宗旨是“報道地方新聞、服務社區,以樹立、培植、增強和鼓勵‘地域感’等一系列手段建設社區”(陳凱,2012:1),這是對社區媒體基本內涵的很好說明。
事實上關于媒體、傳播與社區的關系,早在傳播學誕生之前就有一定討論。杜威(2012:3)在《民主與教育》中說道:“社會不但憑借傳遞與溝通才能持續存在,而且可以說就存在于傳遞與溝通之中。”施拉姆(1984:2)也指出,“傳播(communication)一詞與社區(community)一詞有著共同的詞根,這絕非偶然。沒有傳播,就不會有社區;同樣,沒有社區,也不會有傳播”。
但是社區這個概念卻在不斷地發展,具有更加多元的面向。互聯網技術創造出了越來越多的虛擬社區類型,打破了傳統社區的地理界線(王萍,王斌,2009)。新媒體究竟是創造了新社區,還是消滅了原有社區之間的界線?傳播技術的發展,在一定意義上模糊了現實與虛擬之間的界限,虛擬社區的出現,似乎使得社區的“地方性”被削弱了。但是近年來得到快速發展的虛擬社區媒介如小區業主論壇,卻能實現網絡上弱關系與現實中同一小區業主強關系的共振,在建構社區意識、形成維權組織等方面發揮著獨特而重要的作用。
我們認為,脫離了具體的社會情境而簡單地下結論,會使得社區媒介這一概念失去地方性的色彩。有學者認為,可以將社區媒介置于公民社會也即個體在“國家”和“市場”之外參加社會公共生活的基本場所之中,使其成為公民社會成員、組織和運動得以表達各自的觀念、身份和文化并促進參與民主的渠道(李艷紅,2009)。從社區媒介與社會公共性的聯系來看,可以歸納出其在西方語境中具有以下價值理念及訴求:
首先,社區媒介是一種參與式媒介,有助于實現公眾的媒介近用權(the right of access to media)。媒介近用權的概念包括傳播過程的民主參與以及政治上的公民權,強調那些從事非職業性傳播的公民、組織、社區均可主動接近及使用媒介設施、參與內容制作及經營運作。而媒介近用的實踐可以追溯到20世紀60年代的英美兩國,隨著反越戰、反政治、反文化的新社會民權運動興起而涌現出大量的地下媒介和獨立媒介,形式載體豐富,包括報紙、雜志、紀錄電影等,后來這些媒介與社會運動逐漸轉向社區議題,與社區組織及居民結合起來一同改造社區(孫曼蘋,2011)。
在社區媒介的內容生產方面,其“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來自人民,為了人民)的生產機制,實現了讓居民參與社區媒介的內容生產和組織管理這一目的,從而保障了公民的媒介近用權。在大量的社區媒介組織中,志愿者無償地參與內容生產,這就是“by the people”,他們既是媒介內容的接收者,更是生產者。而“for the people”則是強調社區媒介的內容是服務于社區居民的,展現的是與當今西方社會主流的商業媒體及公共媒體不同的內容。當然這種“由人民生產,服務于人民”的運營模式也容易導致傳播內容在質量上的良莠不齊、在管理上的混亂,從而影響社區媒介的表現和可持續發展。
其次,社區媒介是一種另類公共領域(alternative public sphere)的載體,有助于實現傳播領域的民主化。另類公共領域是哈貝馬斯針對批評者而發展出來的概念。他提出公共領域理論以后,批評家們指出其局限性,認為這一概念是只對中產階級的白種男性開放的。哈貝馬斯隨后提出了將工人階級的文化視為一種另類的公共領域,基于此,另類媒介具備了建構另類公共領域并于其中生存的可能性(羅慧,2010)。英國文化學者威廉斯(Williams,1980:50-63)認為傳播民主化的三大特征是:去專業化(de-professionalization)、去制度化(de-institutionalization)、去資本化(de-capitalization)。這正是社區媒介另類特性的總結。社區媒介作為另類媒介中的一支,在某種程度上也建構起了另類公共領域。這種另類公共領域的存在,實際上是對以傳統的體制內媒體為主要成員、以廣告營收為基本運行模式、以雇用職業人士為實踐主體的專業化傳播體系的補充和挑戰。
以社區居民為主體的社區媒介,實現的不是傳播的消極自由(freedom from),而是傳播的積極自由(freedom to)。這是因為社區媒介為居民提供了在地發聲的公共平臺,從而提供了對抗市場媒體和公共媒體的權利意識及實踐可能性,有助于傳播的民主化。
最后,社區媒介作為一種實踐活動,培養了居民的公共意識(public consciousness),也建構了社區認同,傳承著本地文化與本地知識(local knowledge)。社區媒介是一種居民參與媒介生產的集體實踐,這種實踐的最大特色在于其“由居民生產,服務于居民”和在地發聲。社區居民在參與的過程中,不斷提升自己的媒介素養,也激發和強化了其參與社區建設的權力及能力,進而改變這些參與者個人之間、參與者與社區之間的關系,建構著社區的文化和認同。傳播全球化的今天,文化之間的對話更加普遍。但這種文化對話也存在著不平等的權力結構。“對話中的強勢一方常常處于推銷自己文化理念、制度安排甚至生活方式的有利地位,而對話中的弱勢一方經常處在一種接受別的文化系統的基本理念、制度安排與生活方式的被動境地。”(任劍濤,2003)作為社會最基層的組織單元之一,社區在市場化、全球化的文化浪潮中扮演的獨特角色在于培育地方文化。社區媒介生產與延續著地方性知識,建構著居民的地方認同。在美國擁有悠久傳統的社區報,其最為獨特的內容類型就是社區的婚禮、葬禮、嬰兒出生、居民文體賽事等活動,在某種程度上這些已成為書寫地方文化和記錄社區變遷的重要歷史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