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海言案:人情練達即文章，世事洞察皆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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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上，天還懵懵著，上頭掛著幾顆黯淡的星子，眸光也不怎么清亮，正是人兒困倦極了的時候。

賈夢就是這時候被人從被窩里揪出來，換了青絲的衣袍，清雅淡軟的料子，褲腳處勾邊是竹子一層一層堆起來的。

有穿了宮服的侍女拿了銅盆端了溫水，按濕了帕子細細給他的擦臉，凈面，還略微涂了些白粉，掩了眼下的烏青。

賈夢雖然消息閉塞，但是不乏有多的墻頭草，一有風吹草動就巴巴的湊過來。

先是昨天里的飯食——平日里的饃饃咸菜，它換了，加了一碟子辣椒油，還是宮里有名的老干媽親手做的，色香俱全。

其次是滿是蜘蛛網的黑屋子里的被褥被打包到了偏殿的軟榻上，換用了真絲的被褥，額黃色的綢子，整個像換了一個天地。

即使他不甚聰明，心里也明白了個大概，這是那個假皇上要見他了，心里竊喜，激動的搓手手。

打千的公公在前頭引著路，一邊穿過層層宮墻，一邊若有若無的跟他說著話

“咱當今天子呀，打小就是個聰明的，那蘇東坡不是說過嗎？難得糊涂，當今主上就是有大智慧……”

這翻譯在賈夢腦子里就成了:當今的天子，從小糊涂……

公公又說:

“像從前先帝在的時候，這宮里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偶爾也有個得寵的，但還是較為均勻，算得上是雨露均沾。咱這圣上就是有大智慧，獨寵貴妃娘娘一人，那殊榮通天啊”

賈夢腳下步子踉蹌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打斷他的話

“這殊榮通天如何就顯示了圣上的智慧？”

“喲，您還是經過層層選拔的呢？這點道理都不懂”

小公公輕飄飄地拋了一個媚眼，捏著嗓子“好聽叫雨露均沾，表面上是分庭抗禮，維持后宮的平和，這后宮可是根系錯亂之地，這就讓妃子們有了爭寵的意思”

賈夢懵懵的，不解“這當今圣上榮寵一人，這又怎么沒了爭寵的意思？”

小太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將手腕上覆的袖子捋一捋，腳上的步子不慢，已經過了南三所，正往正殿里去

“你想呀，人有了希冀才會有爭搶之心。這貴妃娘娘殊榮沖天，早不是一年兩年，后宮里這些妃子本爭的就是皇上的寵，這念頭壓根不可能實現了，所以，呵呵，你瞧這后宮和氣的很，打麻將，斗地主不亦樂乎……”

賈夢聽了心里詫異，先是感嘆因為他的緣故，這后宮比起歷朝歷代都和睦的多；其次感嘆“江山代有才人出”，這宮里的小公公也是個會吹彩虹屁的，比起那些個只會溜須拍馬的文人，更精辟。

“那公公是在哪里當差?”

賈夢身子伏的很低，背上像是壓了東西，這幾個月的折磨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我只不過是看守角樓的小太監，不足以打聽名頭，那些經過專門魏公公調教過的，那才是真的高”

小太監眼里露出了極為真摯的欽佩之情，耀耀生輝。

“魏公公調教他們些什么？”

假賈夢自然知道平日里最寵幸的魏飯飯魏公公是何許人也，總是說話說到他的心塏里，讓他感覺甚是舒心，嘆一聲“朕心甚慰啊”!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圣上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魏公公卻能精確的揣摩圣心，實在是我等楷模”

小太監是發自內心的敬佩之情，幾乎要見著真人撲上去掏心掏肺的哭一場，擦了自己感動自個的兩滴淚，說

“總結魏公公的就是兩句話:做事雖少而功勞居多，滿嘴官話卻使人感之有理”

賈夢了然，不得不說這是一門學問，俗言:“世事洞察皆學問”，魏公公調教的可是大學問了，比起四書五經可是有用的多了！

他想著嘴角上揚，左臉頰勾出一抹笑意，很奇怪的問“魏公公學生不會少吧？”

“那是，就連尚書李大人也是魏公公調教過的，否則照著李大人一開始剛正不阿、冒死進諫的蠢樣，怎么能兩年升為三品呢”

賈夢心里像是噎了一口饅頭，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嘿，賈大人是覺得咱家學的齷齪?”

小太監看著賈夢一副吃了蒼蠅的模樣，歪歪頭，笑得很奇怪，是一派摻雜著諷刺和歡喜的笑意。

“大人，既能被選進來，也是咱的同道中人。只是那賊總覺得自己是劫富濟貧的，不覺得是自個的錯……”

小太監睨著眼笑，幾乎瞇成了一條線，賈夢垂了腦袋，行了禮“受教了！”

“哪里，哪里”

前頭就是金鑾殿了，小公公打個千兒就走。

不過一刻鐘，厚重的聲音傳了金磚，刻著浮雕龍的白玉理石，順著賈夢的腳脖子傳到耳朵里“宣賢才覲見～”

聲音悠長，賈夢的思緒開始動搖起來，心思活絡，自己到底該做怎樣的“賢臣”呢？

腳步踉蹌的隨著一批人往前走，踏過不知數的臺階，又垂著腦袋等了一刻鐘，聽著傳“圣上親臨～”

叩拜之后，賈夢僵硬的對著龍椅上一瞧，心里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