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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會盟(中)

  • 蒼狼國度
  • 大漠鷹眼
  • 4161字
  • 2019-11-15 19:47:43

夏歷1096年十一月,首個“紅圓月”日后的第一天。

莫粦畢竟年輕且本就體魄強健,在涂抹了珍貴的薩滿草藥,又經(jīng)過了整整一夜的休養(yǎng)后,他那受過鞭刑的后背傷勢有所恢復了。

破曉時分,天色仍舊昏暗,莫粦便早早地睜開了雙眼。

今天是鐵炎六部的會盟大議之日,六部的卓顏、諸氏族的那顏們將在今天的呼里勒臺大會上重新選出作為六部聯(lián)盟之長的——大“博烈堅”!并共商討伐三姓塔依爾人的大計!

他慢慢的起身,繼而略略的活動了下后背,背后被馬鞭抽過的傷勢帶給他的疼痛感已經(jīng)減弱不少。

至少,他現(xiàn)在從氈毯上緩慢的爬起來,自由的行走是沒有大礙的。

希班那怪老頭兒的藥還是很有用的啊,就是背上還有些灼熱,有些癢呢。

莫粦站了起來,微微皺眉的想到。

隨即,他看了一眼此時正靠坐在賬內(nèi)的門邊,雖雙目微閉、手中卻猶自抱著彎刀的敕烈孤。

連日來在雪原上尋找他,又在昨夜為他上藥守夜,他的納可兒是太過困乏了啊。

莫粦穿上了厚厚的氈靴,他放輕了腳步,想要悄悄的取下掛在賬內(nèi)東北角木架上的皮袍和貼身內(nèi)服。

可他未曾走出三步,門邊的敕烈孤就警覺的睜開了雙眼,迅捷的站起了身來。

幾乎本能的,敕烈孤的右手瞬間握住了刀柄。

“誰!”

他大喝一聲。

待徹底看清了是赤裸著上身的莫粦后,他微微松了口氣,繃緊的神經(jīng)放松了下來。

“敕烈,放松一點兒,現(xiàn)在還早呢,你可以先回自己的氈帳中再睡一會兒,我沒事的,你不用在這里守著我了。”莫粦扭頭看著敕烈孤道。

“我是您的貼身納可兒,夜間護衛(wèi)之時,妄自貪睡已是不對,怎么還能在大那顏您已起身后,還去休息呢?”敕烈孤?lián)u了搖頭,默默站了起來。

“你這家伙!就是對自己太過嚴厲了啊,隨你吧。”莫粦輕輕搖頭道。

看到莫粦想要取下木架上的衣物,敕烈孤快步走到莫粦的身前道:“大那顏,您還有傷在身,我來幫您!”

說著,他便小心的幫著莫粦穿上了新備的干凈衣物。

一切收拾妥當后,莫粦便和敕烈孤掀開氈帳的門簾走了出去。

此時,晨曦初起,朝陽初升,一縷縷晨光使整個營地都籠罩在一片紅色之中。

騰格里護佑,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呢,希望今日的呼里勒臺大會,也能向這東升的旭日般照亮鐵炎六部!

莫粦抬頭看了一眼東升的旭日,心中想到。

收回看向天空的視線,莫粦的余光掃到了離他不遠處的一處氈帳中,恰好那里走出了一個人來。

他轉頭望去,卻是一個身穿灰色長袍,頭發(fā)略顯蓬亂的消瘦老者。

正是父親巴勒臺留下的謀士,現(xiàn)在仍然在盡心幫助著大哥納術的蕭未平。

蕭未平站在氈帳外,只見他左扭一下,右扭一圈兒,時而抬腿,時而展臂。

“蕭老頭兒又在練他那稀奇古怪的五禽戲了,我怎就無法理解它究竟能有什么用處呢。”莫粦咧嘴一笑,對身側的敕烈孤道。

“蕭薛禪學識淵博,他曾說過,這五禽戲能強健體魄,長久練習,還有延長壽命之效呢。”敕烈孤一臉欽佩的回道。

“強健體魄?在我看來,我們草原男兒當勤練騎射,終日縱馬射獵于這曠野之上,唯有如此,才是真正的強健體魄之道!”莫粦一挑眉,鏗鏘有力道。

蕭未平似是看到了莫粦,他收回了練習五禽戲的腿腳,隨即一瘸一拐的朝莫粦這邊走來。

莫粦看著蕭未平瘸了的腿,心中想到,聽大哥和老將雪不臺說過,蕭老頭兒年輕時曾在昆朝禮部做過佐吏,是禮部侍郎馮玉清的幕僚,因私通馮玉清之妻王氏,被馮玉清發(fā)現(xiàn)后打斷了左腿,照理他本該喪命,但馮玉清為使家丑不至外揚,又因其妻王氏的娘家乃是頗有勢力的北地大族,兩重因素下,馮玉清投鼠忌器,既害怕于官場同僚知道后恥笑他,又忌憚于事情鬧大后,其妻王氏的宗族勢力向他報復,在這樣的情況下,馮玉清便未曾報官,他想要密殺蕭未平,但卻又被其妻王氏發(fā)現(xiàn)阻止。

無奈之下,馮玉清便只能給蕭未平安上了盜竊主家的罪名,利用自己的勢力將蕭未平逐出燕京,流配到北方邊地修筑界壕。

也許在馮玉清想來,以蕭未平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身板兒,可能不久便會在修筑界壕時被折磨的困餓而死,甚至他能不能抗住數(shù)百里的流配路途,活著到達邊地界壕都是個問題。

但事實證明蕭老頭兒雖是文人,但毅力卻是卓絕,他到達了北方邊地,雖被折磨,卻并未困餓而死。

蕭未平為他的年少風流付出了代價。

后來因蕭未平長相俊逸,便被監(jiān)造界壕的貪婪軍吏看中,趁機將他“殺了”,給他消了戶籍,讓他成為了“活死人”,繼而被秘密壓往了昆朝靜州密獄。

靜州的邊將接收了“活死人”后,便準備把包括蕭未平在內(nèi)的一批青年男女販賣給西域、莫納婁汗國或是漠北的權貴、巨賈和部落大人。

父親巴勒臺到靜州向昆朝入貢時,便用五張上等狐皮買下了他。

據(jù)母親說,是父親驚訝于一個關在木籠中的夏人奴隸居然能將草原上的達坦語說的如此流利,且他雖身處囚籠,卻絲毫看不到他像其他待賣的奴隸般或恐懼驚慌,或神情呆滯,母親曾聽父親說過,初見蕭未平時,此人的目光中仍有勃勃生機,那是不甘不認命的目光!

父親于是便將他買下了。

買下他后,父親詢問他的經(jīng)歷,與他交談,漸漸發(fā)現(xiàn)蕭未平實有大才,父親大喜過望,便不再以奴隸來對待他,而是將他當做自己的謀士。

蕭未平也的確沒有讓父親失望,他為鐵炎部與草原諸部落間或團結協(xié)作、或征戰(zhàn)殺伐出謀劃策,屢立功勞。于是巴勒臺命他為那顏,分給他部眾,賜他“薛禪”(智者)稱號,他的縱橫之學和兵家之學在草原上得到充分運用,從而能一展所長。

“小莫粦,傷勢可有好些?”蕭未平走到了莫粦身邊,笑呵呵道。

“蕭老頭兒,為何我總覺得你那笑容里充滿了幸災樂禍呢?”莫粦瞥了一眼老頭兒道。

“嘿!小子什么話?像老夫這般,對晚輩后進充滿了愛護之心的人,怎會有那等陰暗心思?”蕭未平笑容不改,義正言辭道。

“我看您那愛護后進晚輩之心,是都用在了女人身上了吧?老實說,老頭兒,昨晚又有哪個俊俏的草原女子被您愛護到自己的氈帳里,共談天下大計去了?”莫粦笑望著蕭未平,揶揄道。

蕭未平一聽莫粦此話,頓時無法再保持淡然姿態(tài),他快速轉頭看了下四周,好在四周近處就只有自己和莫粦、敕烈孤三人,還好,沒被他人聽了去。

而后他上前一步,迅速的在莫粦頭上拍了一把。

“你小子,休要胡說,污我清白,老夫我一世英名遲早被你給毀了!我的愛護是教導,是教導,懂嗎!她們到我的氈賬中,我?guī)退齻兣沤庑闹械挠魬嵑蛪毫Γ屗齻冃那槭鏁常蓮膩頉]有一點兒騷擾越界之舉喲,沒有老夫我,不知她們會是多么的痛苦呢。”蕭未平唇上的八字胡上翹,理直氣壯道。

嘁!誰信呢!

莫粦嫌棄的瞥了老頭兒一眼。

看到蕭未平拍了莫粦一下,敕烈孤眼帶笑意,卻并未阻攔,他知道自己的大那顏和眼前的老者看似相互貶損,實則關系極好,他們之間像義父子,像師徒,又像是忘年之交。

兩人談話間,位于莫粦氈帳一側的大帳中走出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

“大哥!”莫粦喊道。

隨即他便和蕭未平一起向納術走去。

納術上下掃了莫粦一眼,看到弟弟精神尚好,他略略放下了心來。

看來薩滿的藥很靈呢。

“大卓顏安好!”

“大卓顏安好!”

莫粦身側的蕭未平和敕烈孤向納術撫胸行禮道。

納術微微點了點頭,而后沉聲道:“準備喝湯用飯,飯后,隨我一道參加盟會大議!”

“好!”

“遵大卓顏之命!”

莫粦、蕭未平、敕烈孤三人回道。

用過朝食后,納術便帶著奇駱溫部眾人前往中軍議事大帳。

莫粦顯得頗為亢奮,他是第一次參加如此重要的盟會。

在跟隨著大哥走了片刻后,莫粦看到了中軍議事大帳的身影。

之所以確定他看到的就是中軍大帳,是因為他視線中的氈帳,比以往他見到過的任何氈帳的規(guī)模都還要巨大!

與成年戰(zhàn)馬站直后等高的巨大木臺上,一個看著足以容納數(shù)百人的白色大帳映入了他的眼中,它的頂部飾以雙翼展開的金色風狼鶻雕像,四圍包裹的皆是上等的毛氈,它的門不像普通的氈帳般或是木門或僅是皮簾,而是用青銅鑄造的硬門,銅門有相對的兩扇,此時,兩扇門是從中間向兩側拉開的,在那銅門之上,則雕刻著狼頭、鷹身等精美花紋。

在木臺之上,距離銅門邊不遠,則佇立著一桿以白色馬鬃制成“查干蘇勒德”大旗,它象征著權威。

銅門的正下方,雪地與木臺之間,有木制的臺階以供人走上木臺。

“施邏歡那個老家伙,還真是不惜血本啊,為了謀取博烈堅之位,連自己作為居賬的金鷹大帳都舍得拿出來了呢。”

蕭未平語帶嘲諷道。

“小莫粦,看到?jīng)],這大帳的木臺基底兩側各有五個巨大車輪,行時需一十八匹健馬拉扯著方能移動,乃是一頂不可卷舒、拆卸的硬賬是也!”蕭未平對莫粦道。

果然不愧是強大的赤納思部啊。

莫粦聽后,更是驚詫,暗自感慨赤納人的實力之強。

“好了,我們進去吧。”納術掃了一眼那白色的查干蘇勒德大旗,淡淡開口道。

莫粦等人走到了大帳的近前,此時已然陸續(xù)有五部之人趕至了大帳,他們正紛紛拾階而上,準備陸續(xù)的進入賬內(nèi)。

莫粦看到在大帳的銅門邊,一個身穿灰白色皮袍、頭戴白色圓筒翻毛大帽的青年站在那里,招呼著各部入賬之人。

他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左右,身材修長,一張圓臉上笑容和善,顯得溫和而沉穩(wěn)。

“是施邏歡老賊的長子布爾留哥,他在招呼著入賬的其余五部之人!”

父親留下的老將,奇駱溫部勿良哈氏的大那顏雪不臺恨聲道。

“這是要為他的兒子搭建人脈,獲取名聲啊。”看著布爾留哥與五部入賬之人相談甚歡的樣子,蕭未平慢悠悠的開口道。

納術的腳步頓了一下,片刻沉默后,他重新邁開步伐,堅定的朝通往大帳的臺階上走去。

搭建人脈?獲取名聲?是想讓自己的兒子能在將來當上博烈堅,當上可汗嗎?

總有一天,本該屬于我奇駱溫部的東西,我會全部重新拿回來!

納術帶著眾人走到了大帳的銅門前,他仍是那副平靜的樣子,用同樣平靜的眼神看著布爾留哥道:“奇駱溫部的納術,帶本部前來會盟。”

布爾留哥看著對面身材魁梧、極有威勢的青年男子,他知道,自己所在的赤納思部和這個男人的部落有著不小的恩怨糾葛。自己的父親在當年巴勒臺死后,招誘、瓜分了奇駱溫部的大半部眾,在他看來,是自己的父親有愧于納術和奇駱溫部。

但盡管如此,眼下塔依爾人這個大敵當前,暫時他們也無法再計較鐵炎六部的內(nèi)部紛爭了。

布爾留哥仍是一臉溫和笑意,他并未被納術的氣勢嚇倒,而是沉穩(wěn)開口道:“奇駱溫是達坦語中的主干之意,是居倫鐵炎部族的象征,也是當年沃金巴爾汗直屬的部落。納術卓顏您作為沃金巴爾汗的嫡孫,今日,能放下舊怨,參與盟會,真乃是鐵炎六部的大幸事啊。”

“塔依爾人才是近在眼前的大敵!”納術同樣沉聲道。

“現(xiàn)在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是他讓我們重新聚到了一起!卓顏請入賬就坐吧,您的座位在主位下首的左側,首排第一個就是,在您的身后,則是您部中那顏的座次。”布爾留哥向納術告知了奇駱溫部在大帳內(nèi)的位次。

納術向布爾留哥點頭示意,而后便率奇駱溫部眾人進入了賬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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