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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夜宴

根基深厚?是了,兆騫初與自己等一眾奇駱溫部人馬坦誠身份時曾說過的,當時他是怎么說的來著?

對了!當鐵炎部南追兵馬追擊塔依爾人失敗,眾人憂心忡忡于大敵休養生息后,再度來犯之時,這位兄長說他能幫上忙。

而當大哥納術問他憑什么能幫上鐵炎人時,他的回答便是,就憑他是“白鹿”貴族!

他說過的,他們兆氏是擁有“白鹿”骨相的大氏族,是自海平國開國起,兩百年來不斷壯大的傳統大族!

就憑兆騫之父兆翰,能使兆騫聯絡鐵炎部與海平國合兵結盟的大謀劃直達海平國上層權貴,就足以看出兆氏在這速慎之國的勢力和根基!

若再加上蕭老頭兒剛才所說的,兆翰得享所謂的“故節度使”的尊儀。。。

難怪他能手握重兵、鎮守險關,麾下亦有堯真、衡越這等一看便很是驍悍的戰將!

如此想著,莫粦跟著鐵炎部一行十二人已然到了兆翰的近前。

而此時,莫粦看到裴毅也在兆翰的身側。

他轉念一想,裴毅乃海平國正使,兆翰要夜宴他們這些所謂的“外邦”之人前,他恐怕是今早便入了衙城,在和兆翰事先商議著什么吧?

“兆都帥!”

莫粦隨同布爾留哥等人,用昨晚裴毅尊稱兆翰的官稱,向兆翰撫胸致禮。

“鐵炎部正使布爾留哥那顏,諸位!”

兆翰仍舊是穿著那身嚴謹端正的赤紅色官袍、頭戴蕭老頭兒口中所謂的“交腳幞頭”,此時,他亦是鄭重的向莫粦等人拱手致禮。

而在兆翰的身后,裴毅及兆翰麾下的一應或著淺紅色袍服、或著綠色袍服的僚佐均是微微弓身,向著對面的鐵炎部眾人作揖行禮。

“布爾留哥那顏,你們一行自漠北遠道而來,長途跋涉、風餐露宿,為了促成兩國結盟合兵的大事,為了加深雙方的信任,亦是為了重開牙關榷場,真可謂是歷經艱辛了,現今,你們到了這牙關東口之地,兆某身為牙關都知兵馬使,理當盡到地主之誼,以使遠來之客,知我海平國好客尊禮之國風!”兆翰鄭重道。

“兆都帥太客氣了,我知道你是速慎人中的大將,你能在夜幕下于關卡前迎候我們,并將我們安排到很是寬大、舒適又打點周到的驛館居住,我們很滿意了,鐵炎人在這東口之地休整的很好。”

布爾留哥臉帶溫和笑意,向兆翰再度微微撫胸致禮,用他那略顯生硬的夏語致謝道。

“好!今日夜宴,諸位請!”兆翰點了點頭,客氣的話點到即止,他隨即舉手邀請莫粦他們隨他入內開宴。

莫粦和蕭未平二人跟隨布爾留哥邁步踏上了石階,此時,他抬眼望去,看到在這座位于衙城南北中軸線之上,處于都知兵馬使司衙門內一眾屋宇正中的高大建筑,它的大門正上方,高掛著一塊古樸匾額。

兵馬都堂!

這是那塊古樸匾額上,瞬間映入莫粦眼中的四個端正夏文大字。

進入這“兵馬都堂”內,卻是已然燭火通明,粗糲石板鋪就的大堂地面正中,擺放著一張長條形的長大木案,在這呈南北一線擺放的木案盡頭,靠北側、正上方的橫梁之上,亦有一塊匾額橫掛,而它的上面則寫有——“兵家四合”四個大字。

兵家四合!

莫粦從小跟著蕭未平學習中土兵家之道,他知道,兵權謀、兵陰陽、兵形勢、兵技巧合稱為兵家四派。

所謂兵權謀者,“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后戰,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也,這是指戰爭的進兵大略。

所謂兵形勢者,“雷動風舉,后發而先至,離合背向,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者也。”這是指到了戰場之上,靈活掌握廝殺的具體打法。

所謂兵陰陽者,“順時而發,推行德,隨斗擊,因五勝,假鬼神而為助者也。這是指在戰場上要懂得利用地形地勢、天氣等外物。

所謂兵技巧者,“習手足,便器械,積機關,以利攻守之勝者也。”這是指戰前要注重士馬的訓練、重視兵甲武備和器械的使用。

兆翰真是好大的野心啊,兵家四合!他這是自以為可以將兵家四派合而為一,融會貫通,運用的爐火純青嗎?

莫粦微一挑眉,他的視線自匾額上移開,看了一眼兆翰。

而此時,兆翰已然走到了長大木案正北方一頭的首位站定了。

“諸位鐵炎部使節,兆某知諸位在漠北草原之上,皆是騎射為本、提兵控馬,縱橫馳騁,廝殺慣了的悍勇之人,帶兵者,當以軍中之儀迎之,故而兆某便用軍中鼓角騎吹之樂,以戰兵呼喝之音,以做今晚入宴前的待客之禮,還請諸位勿怪啊。”兆翰再度拱手道。

以騎吹相迎!以戰兵呼喝!

恐怕除了口中所謂的禮節莊重之意,也有顯示軍威、正大光明的震懾我們這些“外邦”游牧人之心吧?

莫粦微一咧嘴,看著眾人在兆翰的招呼下就座,便跟著在長大木案邊擺放的方形木凳上坐了下來。

此時,除兆翰獨自一人作為東道主據正北一頭為首外,布爾留哥則據長案正南方一頭為尾,恰好與兆翰隔長案對面而坐。

莫粦、裴毅、蕭未平等其余人則分別沿長案東、西兩側并排而坐。至于一干陪同的衙門僚佐、裴毅所帶的出使書吏則被安排到了靠“都堂”左側的另一條長木案上入座了。

當莫粦入座時,他看到,在長案之上,已然覆蓋了一層黑布,而在那黑布之上,則擺放著約莫二十余個大盤菜肴,他略略掃了一眼,似是帶骨頭的肉類為多,而沒骨頭的菜蔬較少。

“諸位,東口鹿鎮畢竟乃軍鎮之地,我軍伍之中條件難免粗陋,還請鐵炎部諸位海涵。然我又知諸位喜食肉酪,若我以菜蔬相請,恐怕就是菜蔬做的菜肴再精致,也難免會讓諸位食之有虛而不實之感,怕是反倒吃的不盡興!故而,兆某便以大碗、大盆盛肉骨為主、以菜蔬為輔,想來你們和我等雖屬兩邦,族屬有別,然而我們卻都是軍伍廝殺之人,當是能吃得慣這軍伍宴飲之食!”兆翰環顧眾人道。

“這桌子上的肉都堆滿了盤,甚至還有金黃的大盤炒米,兆都帥真是好客之人,深知我們游牧人的喜好啊。”布爾留哥看著滿桌的大盤大碗,向兆翰笑著回道。

“牙關緊閉三十年,現在,漠北的客人們再度至我牙關,貴、我兩邦破冰之機已顯,何其不易啊,遠來是客,來!兆某先敬諸位一碗!”

兆翰自主位上站起,端起桌上的大碗舉高道。

“說的好!”

布爾留哥端碗站了起來,隨即,莫粦等一眾人紛紛端碗站了起來。

“為兩族結盟,干!”兆翰大聲道。

“為共伐大敵塔依爾,干!”布爾留哥大聲道。

“干!”

莫粦跟著眾人大聲喊道。

隨即,他便和眾人一樣,舉碗大口喝了起來。

“唔!”

待干完了一大碗酒后,莫粦擦了擦唇下,緩緩坐了下來。

這是什么酒?它的味道和我們的馬奶酒頗為不同呢。

莫粦看了看已然空了的大碗,心中疑惑。

剛才他喝的酒,入口細膩甘冽、落口柔順,后味醇厚,不似馬奶酒般略顯酸辣。

“兆都帥,這是什么酒?”

莫粦實在好奇,便開口問道。

“莫粦那顏覺得這酒如何?”經身旁的裴毅提醒,兆翰顯然知道是誰在問他。

“它的酒香濃郁,進入口中有甜味兒,著實有一番不同于馬奶酒的風味。”莫粦回道。

“這便是我速慎人數百年傳承下來的傳統之酒,古速慎語稱它為詹沖奴力,中土夏語意為糜兒酒。想我速慎先民,自古就生活在白山黑水間,捕魚狩獵,在冰雪嚴寒之中求生存,飲酒暖身的風習可謂久遠,而這糜兒酒便是以糜子為原料釀造而成。”兆翰點了點頭,笑看著莫粦道。

“糜子?真是大有不同呢,我們鐵炎人將糜子稱為黃米,把它制成炒米,或干嚼著吃,或泡入牛奶中泡著吃,卻從來沒想著用它來釀酒,而速慎人卻把它釀成了美酒。”

莫粦又盛了一碗“糜兒酒”,頗為感嘆道。

“各有風習,卻也各成美食、美酒,殊途同歸,所用本源之物確實相同啊。”兆翰亦是感嘆著點了點頭。

接著,兆翰再度端碗站起,朗聲道:“來!我知諸位不用雙箸(筷子),便準備了小刀,勺子、小鏟,諸位要吃滿桌的鹿肉、羊肉、獐子肉、狍子肉就上手上刀!要吃炒米、菜蔬就上勺上鏟!今日,我們共聚一堂,乃是緣分,軍伍廝殺之人當豪邁!諸位盡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必要盡興才算看得起兆某!”

“好!都帥豪邁!”

一眾人紛紛起身端碗道。

莫粦也同樣端起了酒碗,他看著兆翰,此時的兆翰卻又是另一番模樣,他好像不再似莫粦昨晚初見他時那樣的儒雅風范,而是顯露出了一方大將的豪邁一面。

既儒雅,又豪邁,兆翰,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或許,都不是?

莫粦舉碗喝酒的同時,心中劃過了這樣一個心思。

一場夜宴,賓主盡歡,待到明月高懸、初夜來臨之時,這場都知兵馬使司舉行的宴會便宣告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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