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粦從分列兩側、鼓角齊鳴的具狀甲騎中間緩緩走過,此時,黃昏中微風浮動,在距離那衙城城門兩側約十步外,兩桿以紅色長條形為旗面,旗面邊沿亦有七、八條吊墜紅色飄帶的大旗佇立在城門的兩側,而在那旗面之上,則分別上印一個黑色大字——“兆”!
伴隨著黃昏中的微風,兩桿大旗的旗面緩緩舒展,隨風飄揚。
在兩桿大旗之后,則又分別佇立著兩把鐵光森寒、刃下懸掛黑色豹尾的長兵,這兩把長兵讓莫粦瞬間聯想到了在答蘭納木格思之野大戰中,塔依爾人具狀甲騎向他沖來時所用的長槍,它的刃和眼前的兩把佇立長兵的刃極為相似!
黃昏中,莫粦邊走邊凝視著眼前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大旗和長兵,赤紅色的“兆”字大旗迎風飄揚,仿佛是在提醒過者,誰才是這方兵馬的主將!長兵肅殺佇立,刃下黑色的豹尾緩緩飄動,仿佛是在警告過者,入城需安分守己,敢有異動,則必會被刺穿胸膛!
“這是速慎人的軍中儀仗?”莫粦微微側頭,邊走邊向身側的蕭未平輕聲問道。
他知道軍中必有儀仗,就像他們鐵炎人,他們出征不是也有“哈剌蘇勒德”戰旗和“風狼鶻”狐尾飄帶大旗嗎?
“襄朝通典有載,門旗二口,其色為紅、八幅,出軍殺伐在前列,止則列軍門前左右,門槍二根,懸豹尾,出居紅旗后,止則亦在門旗后列于軍門左右,海平國開國兩百余年,學中夏之禮,自然這軍中儀仗也繼承了中土之風。”蕭未平掃了一眼門旗、門搶,淡淡開口道。
“走吧,小莫粦!別琢磨了!我們落在后面了。”蕭未平看了一眼前方已然穿門而入的布爾留哥等人,開口道。
“好!”
方才他光顧著看那門旗、門槍,掃視具狀甲騎的兵甲、鼓角,心有所思之下,腳步自然便慢了半拍,而蕭未平看出了他的好奇,亦是放慢腳步等了他一等,此時,眼看他們二人就要掉隊,便不得不出言提醒他。
莫粦知道,他們是鐵炎部的使節,他們不能在這海平國官方舉辦的夜宴前,進退失據。
穿過衙城正南門后,他開始沿正南門中軸線的一條大道往里走,行走間,他看到了更多的道路,他發現這衙城內亦有幾條縱橫交錯的所謂“井”字形道路,還有環繞道路建成的“街坊”,只是,似乎因占地比之外城較小,數量不多罷了。
而這衙城內的屋宇雖比之外城屋宇較少,但似乎其占地卻更為寬廣,不向外城百姓民居那般略顯狹窄和粗陋。但有一點它們和外城的屋宇相似,那便是它們仍然緊密相連,并未太過稀疏和分散。
落日余暉中,有手持長槍、腰懸橫刀的甲士在道路上巡邏,他們看到兆騫和莫粦一行人后,便紛紛略微駐足,以槍桿頓地行軍禮。亦有手持弓箭的精悍弓箭手在城墻上佇立,默默向進入衙城的一干“陌生人”行著注目禮。
還有那街道兩側的屋宇門口,有身穿粗布麻衣的軍役夫,他們或背著沉重的麻袋,或推著木車等著從門而入,而在那門口,又有身穿綠衣,頭戴小帽的吏員在忙著登記著什么。
那或許是這衙城的某種物資儲備之地吧?
莫粦分別掃視了小吏和役夫一眼。
再往前走了一陣兒,在這中軸線大道的正北方,一片古樸大氣的建筑群落出現在了莫粦的視線中。
莫粦微聚雙目,抬眼望去,卻見在正中建筑的大門之上,懸掛著一塊“木板”,或者按蕭老頭兒曾說過的,稱它為所謂的匾額,而在匾額之上,“牙關都知兵馬使司”幾個大字已遙遙可見!
他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就要到了。
當那幾個大字離他越來越近時,他的耳中聽到了粗獷豪勇的喊聲和鼓聲。
“喝!”
“咚!”
“喝啊!——喝!”
“咚!咚咚!咚咚咚!”
莫粦在這吶喊聲和鼓聲中,不自覺的微微握了握刀柄,這喊聲,這鼓聲,仿佛又將他帶回到了漠北的冬日,帶回到了那場與塔依爾人的大戰之中!
中門大開,從那大門下的石階往門內而去,每隔兩步便有兩名披甲戰兵相對挺立,先是雙手將大盾佇于地,腰佩橫刀的刀盾兵十二員,而后是十二員手握長槍的長槍兵分列左右,最后,則是手持弓箭的弓箭手,同樣是十二員。
如此一來,則從莫粦準備進入大門,直至他視線盡頭看到的站立在門內等候的幾個人處,則計左側戰兵十八員,右側戰兵十八員,而一路進大門時聽到的吶喊聲,便是這些戰兵配合著門內的大鼓聲喊出的。
隨著進入門內,越往里走,莫粦漸漸看清了等候在一處明顯高于別處屋宇的古樸建筑前的幾人。
是兆翰!
哪怕昨日只是在夜晚見過兆翰一面,但在那火光和月光下,莫粦記住了那張雙鬢微白,儒雅中暗藏鋒銳的臉!
還有那象征正四品官位的赤紅色官袍!
而在兆翰側后的左右,則環繞站立著一眾或服淺紅色袍服、或服綠色袍服的人,他們應是都知兵馬使司衙門的佐官和佐吏。
“又是大旗么?”
莫粦喃喃自語了一句,他看著前方分列那建筑前的左右,以黑色綢面為旗面,似是用金絲線精巧的銹著虎頭、熊頭、鹿頭、馬頭、鷹頭的六面大旗,六面大旗的旗面邊沿亦環繞吊墜著飄帶,此時,虎頭、熊頭、鹿頭三面大旗在兆翰的右側縱列,馬頭大旗一面、鷹頭大旗兩面在兆翰的左側縱列。
微風浮動間,黑面獸首的飄帶大旗隨風而揚,別有一番猙獰肅殺之氣。
而在那六面大旗之后,則立有青、赤、白、黑、黃五面彩旗,其中青、赤、黃三旗在兆翰之右縱列,黑、白二旗在兆翰之左縱列,旗面亦是隨風而張。
“襄朝末年藩鎮節度使之制,六纛,節帥有之,居則建于中營,出則隨軍,青、赤、白、黑、黃五方旗,居則中營,出則隨六纛后,節度使受賜雙旌雙節,行則建節、樹六纛,得以軍事專殺!海平國以虎骨、熊骨、鹿骨、馬骨的骨相之制為國本,又和鐵炎人一樣崇尚白海青(即風狼鶻),故而這學來的中土六纛儀仗,便有了本族特色啊。不過話說回來,這兆翰以都知兵馬使之身份,而能樹六纛,得享故節度使之儀仗、器用,想來必是在海平國中根基深厚、深受信任吶,此人不簡單喲。”
蕭未平的聲音再度在莫粦的耳邊悠悠傳來,為他解答了這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