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6日星期日。正月初二。下午17:53
過年的時候,街上人煙稀少,溫甚祁也閑得發慌,在家不知道該干嘛。
所以就打電話約魏子豐出去走走,沒想到那小子很高傲的說,自己有美女約了。
“女朋友?什么時候正式介紹一下?”
“……八字還沒一撇呢,先跟你不說了,拜拜”
溫甚祁翻著通訊錄,不知道該給誰打,似乎都很無趣。
想他以前也是個玩咖,不過兩年多就養成了深居簡出的習慣。
尚且年輕的軀殼,頹敗無力的心臟。
他拿過一旁的展蓉的日記本,里面的內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但還是習慣性的拿出來看。
這是能支撐著他呼吸的東西。
溫甚祁撫摸著那些字跡,輕笑道:“沒有你,我一個人也能活。不過是活得不好罷了。”
手機響起,是個意想不到的來電。
自從沒發現閔娜去什么特別的地方后,他就放棄了跟蹤。
沒想到還會接到那個私家偵探的電話。
“溫先生,不知道你還需不需要閔娜的消息?因為我有一次無意中發現閔娜居然有個雙胞胎姐妹,那個姐妹這半年來幾乎都待在r城的尊愛養老院,照看一個病人……”
溫甚祁是他從業生涯遇到的出手最大方的雇主,所以在雇傭結束這么久后,他看到就忍不住留心了一下。
雙胞胎、養老院、照看病人!
他幾乎是飛也似的開著車奔向尊愛養老院,一路上心跳瘋狂的跳動著,灰敗的眼閃著令人心悸的光亮。
尊愛養老院是一家高端養老院,設施好、服務好,這里的老人大多家庭富足,并非孤寡老人,所以過年的時候,很多都被兒女接回家團聚。
偌大的養老院,除了少數幾個老人窩在一起烤火、嘮嗑,只有寥寥無幾的工作人員在走動。
溫甚祁揪住一個中年護士,將展蓉的照片遞過去。
“你見過她嗎?”
護士看了他好幾眼,這么帥的男人可不多見。
她拿過手機看了看手機里的照片,瞇著眼想了會兒,拍著大腿喊道:“這不就是49床的姑娘嗎?沒想到化了妝這么漂亮啊……”
“49床?
你確定是她嗎?”
“她現在身體不好,沒這么漂亮啦!都睡了好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來。”
“睡了好久了?”
“就是植物人啦!”
溫甚祁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展蓉還活著的喜悅倏然凝滯。
可是無論如何,她沒死還活著就是個好消息,是老天慈悲,給他的救贖!
護士見他長得人模人樣,就帶著他朝病房走去,一路上絮叨著。
“那姑娘聽說是動了個顱內手術,就沒能醒來,就這么拖著,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也可能在睡夢中就走了。我還聽說,她被拿走了個腎,唉,可憐,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
溫甚祁的雙拳死死的握著,如果這是夢,就讓他做得久一點,不要讓他失而復得,又得而復失。
護士推開門,他看到朝思暮想的那張小臉,瘦得只剩巴掌大,但確確實實是他的妻子,展蓉。
“蓉蓉……”
溫甚祁放緩呼吸,慢慢走過去,顫抖的伸出手,抓起她放在身側的、干瘦得沒有肉的手。
屋內的暖氣開得很足,但角落里又有著加濕器,也不會干燥。
“照顧她的女孩叫娜娜,是她的閨蜜。哎呀,閨蜜做到這個份上,真是難得。”
果然是閔娜做的。
溫甚祁眼中漫過復雜的情緒,有些懊惱,有些后怕,要不是那個偵探偶然發現巧遇了,他要多久才能見到蓉蓉?
但心中最多的還是感恩,讓他跪下磕頭都行。
“說曹操,曹操到。娜娜她來了!”護士笑瞇瞇的說。
閔娜見護士站在門口,心里一個咯噔,再見到屋里的溫甚祁,忍不住在心里大罵。
該死,怎么還是被他給找到了?
“劉姐,你怎么能隨便放人進來?”閔娜臉一沉。
劉護士指了指床上的展蓉,覺得自己并沒做錯。
“他有她的照片啊,難道不是熟人嗎?”
“謝謝劉護士帶我過來。”溫甚祁笑了笑,愈加抓緊展蓉的手,“我是她的丈夫。”
“哦哦,沒想到這小姑娘還有個你這么帥的老公,真有福呢!”劉護士呵呵笑。
閔娜冷笑,就這還有福呢!
果然長了副不錯的皮囊就是占便宜,衣冠禽獸都能被夸帥。
她把劉姐請出去,再關上門,抱著手臂問道:“你想怎么樣呀?”
溫甚祁很激動,“謝謝你救了蓉蓉,她的一切費用……”
“老娘不差你那點錢!”
“我要請國外最好的專家來r城……”
閔娜有些頹然,又搖搖頭說道:“沒用的。那天,她在手術臺上一度停止心跳,勉強救回來,器官也開始衰竭。不得已,只能馬上做腦瘤切除手術,賭博了一把。我請的專家已經是頂尖的,蓉蓉成了植物人都算不錯了。如今只能等待奇跡。或許,一直這么睡下去,就是奇跡了。”
也不知道展家那邊能瞞多久,每次她用變聲器給展母打電話,都心虛不已。
溫甚祁經歷過徹底失去展蓉的悲慟,即使是植物人,那也是活著,活著就有希望,所以他并不是太悲觀。
“那既然蓉蓉還活著,你就不應該做她的遺照,燒紙錢,這太不吉利了。”
閔娜要被氣笑了,譏諷笑著說道:“你這個草菅人命的渣男還有臉說我?她拜你所賜,蓉蓉已經死過一回了,我做遺照、燒紙錢都當是祭奠以前那個蠢笨的展蓉,現在這個不管能不能醒來,都跟你沒關系!”
溫甚祁此刻的脾氣好得奇怪,那閔娜的任何嘲諷他都能左耳進右耳出,當沒聽到。
“你說錯了,蓉蓉還是我的妻子,我們只是簽了離婚協議,還沒有正式辦理離婚證。何況,離婚協議早就被我給毀了。”
“這就是老天給了我機會彌補蓉蓉。”
就像是絕望墜入懸崖的最后一秒,幾乎要支撐不住,上面突然出現一根繩索,他要不顧一切的抓住。
“彌補?你就不怕自己的存在刺激到蓉蓉?”閔娜只覺得溫甚祁可笑,還迷之自信,她有些擔憂的看著和平時并沒有什么不同的展蓉,說道:“要知道植物人對外界可能是有感覺的,蓉蓉根本不想看到你。”
說罷她壓低聲音,問他:“蓉蓉被你逼著捐腎的時候,已經懷孕了,你知不知道?雖然那孩子注定生不下來……蓉蓉很喜歡孩子的,她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一定很開心。”
這話讓溫甚祁喉頭泛起一陣難言的澀苦,他難堪又頹然地閉了閉眼。
他知道,他不可饒恕。
“我知道蓉蓉恨我,可我做不到,讓她再次離開我的視線范圍。我們一起想辦法,讓她醒來吧。”
醒來后,她想怎么報復他,他都甘之如心。
閔娜無奈,這男人是趕不走了,而且蓉蓉的身體雖然還算穩定,但她也不敢再隨意挪動。
忽然,門被推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大咧咧的傳進來。
“娜娜,你看我帶了什么過來……”
魏子豐手里捧著一籃草莓,看到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男人,笑容剎那間凝固了。
溫甚祁看著展蓉的柔光在轉到門口的時候,也成了冷光,憋了半天吐出三個字:“好樣的。”
“你們要吵給我出去吵。”閔娜拿過草莓,看魏子豐的眼里也帶著不善。
“娜娜,我給你發毒誓,這絕對不是我告訴他的,我沒出賣你們!”
魏子豐急了,他可是孜孜不倦的說了溫甚祁多少壞話才取得閔娜的信任,這功虧一簣了!
溫甚祁冷笑道:“閔娜就是約了你的美女?”
輕輕放下展蓉放手,一步三回頭的走到門口,不由分說揪著魏子豐的衣領出去了。
閔娜翻了個白眼,明明是魏子豐死皮賴臉。
他們都出去了她關上門,挑出幾顆鮮艷欲滴的草莓,擦拭干凈放到展蓉的鼻子下,哄道:“蓉蓉,你最喜歡吃的草莓??,不是說當飯吃都不膩嗎?好甜呢,放不了幾天,就要壞了。”
“是不是被嚇到了?是不是很不想看到那個渣男?趕緊醒過來,親自趕他走,好嗎?”
閔娜能做的就是替展蓉按摩四肢身體、擦身、聊天,已經成了習慣,盡管是對著空氣,沒有回應。
但她總覺得不會白費的。
門外,溫甚祁并沒有走太遠,將魏子豐抵在墻上,喝問道:“你什么時候知道的?看我痛苦是不是覺得很開心呀?”
“也沒發現多久,就前段時間來這里取材,無意中看到的。”
魏子豐是個大神級別的網絡作家,正在醞釀的新小說是個驚悚題材,涉及到養老院,便來到了r城最昂貴的尊愛養老院。
來了后才后知后覺的想到,自己應該去個破舊、凄慘的養老院找靈感,才有新小說想要的感覺。
看到沉睡的展蓉純屬是誤打誤撞。
“為什么不告訴我?”溫甚祁氣得胸膛不停起伏。
他可以理解閔娜的隱瞞,但無法忍受魏子豐的隱瞞!
面對溫甚祁的質問,魏子豐一點也沒有理虧的感覺,他也覺得展蓉離著溫甚祁越遠越好。
那就讓他以為展蓉死了,活該他痛苦著!
閔娜說得好,渣男人人得而誅之!
“哥,你想想自己以前是怎么對她的,真覺得自己還有臉來怪我嗎?她現在那樣,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個活死人。那兩年里,她就一點點的被你殺死了。”
鈍刀子磨肉啊,說不定就連腦子里的腫瘤,都是被無盡的痛苦憋出來的。
溫甚祁拽著他衣領的手驀地松開,他何嘗不知道呢?
可是既然老天讓她還有呼吸,還留在這個世界,還讓他找到她,那么他們的緣分就沒有結束,就還有時間。
“不要說這種晦氣的話。”溫甚祁將魏子豐的衣領給抻好,眼里絲毫不見喪氣,笑道:“她還活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我一定會讓她醒過來的。”
很快,他就聯系了國外最好的專家,連夜趕過來。
幾個老外替展蓉做著十分精密的檢查,得出的結論是情況穩定,保養得不錯,器官都在正常工作。
器官衰竭的可能性很小,應該不會在睡夢中去世。
至于能不能醒來,誰也無法預料。
溫甚祁如同打了強心針,又丟開工作,直接在展蓉的病房守著了。閔娜本來在展蓉旁邊放了一張床供自己休息,他倒好,不要臉的直接打了個地鋪。
“閔娜還住這里呢,你一個大男人也擠過來,多不方便呀!”魏子豐不樂意了沒好氣的說道。
“確實不方便,這樣吧,閔娜出去,她能為蓉蓉做的,我都能。”
“你還能更無恥點嗎?”
閔娜按了按太陽穴,這兩個男人都很煩,最好一起滾蛋。
“溫甚祁,我一直假裝蓉蓉在國外旅行,我累了,我干脆直接告訴她家里人吧。”她擺擺手,“我不是賭氣,也不是甩包袱。蓉蓉最差也就是這樣了,誰也說不準她什么時候醒來,也許遙遙無期。展家早晚都要知道的,干脆早點知道。”
溫甚祁沉默半晌,搖搖頭,“我還想再努力一段時間……現在告訴展家,不過是讓他們早點難過,再等等,一定會有奇跡的。”
“你是不是怕展家知道你對蓉蓉做過的事?放心吧,蓉蓉給我的信里,要我保密。她一直都替你著想著……”
“她的信,能給我看看嗎?”
其實溫甚祁還沒有想到那一層,而且也做好了準備,面對展家和溫家的責罵,只求能有亡羊補牢的機會。
閔娜將當初展蓉發給自己的郵件轉給他。
“娜娜,你是對的。我跟你認錯,你肯來帶我走嗎?”
“你曾說我不撞南墻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我撞破南墻,發現那邊是一片荒蕪,然后呢,我就要死了,腦癌,藥石無醫。別難過,對我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我看開了,很久后,我們終會在另一個世界重逢的,這么一想,我就哭不出來了。見了棺材不掉淚,我還要躺進去,知道嗎?”
“我騙家里人說去國外散心了,拜托你幫我隱瞞,瞞得久點,再久點吧。”
“如果有一天瞞不下去了,也不能讓我家人知道,溫甚祁對我做的那些事。畢竟我們的父母是好朋友嘛。木已成舟,就不要讓那些事影響他們的心情了。”
“娜娜,這輩子能跟你當閨蜜,真的很幸運。你也別說我遇人不淑,世事哪能盡如人意?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后悔。”
“如果還有下輩子,我還想當你的閨蜜,當我父母的孩子。”
“好了,我就不跟你說再見了。等待再次相見的時候。”
溫甚祁的視線漸漸模糊,任由淚水落下。
她希望的下輩子,唯獨避開了他。
什么下輩子,那都是虛幻的,他要做的,就是把握好僅有的這輩子。
溫甚祁抹了抹眼角的眼淚,放低姿態跟閔娜求教:“你教我,該做些什么?”
最后的分工是,日常的清洗還是閔娜做,其它按摩、翻身、帶出去散步,都交給溫甚祁。
他本來想通通都包攬下來,閔娜冷哼道:“你愿意不代表蓉蓉會愿意。事實上我根本不想你接近她,我不認為你對她的病情有幫助。”
讓他待在這里已經是極大讓步,怎么可能讓蓉蓉被他脫光光擦身?
溫甚祁找了r城最有名的老中醫過來教自己按摩,千叮萬囑咐不要跟他家里人們提起。
畢竟這個老中醫和溫母挺熟的。
他把魏子豐壓在一邊做小白鼠,讓老中醫在他身上動手,自己學著做。
魏子豐挺享受,被支付了優厚酬勞的老中醫有點過意不去,何必臨時抱佛腳,為啥不讓自己直接給病人按摩?
“溫總,我們懸壺濟世堂還有女醫生,很有經驗的!”
“不用了,我想自己親自來。”
溫甚祁學得很快,除了按摩手法還記住了一些相關穴位,在魏子豐身上按過很多次后,才敢在展蓉身上施展起來。
把手放在展蓉的手臂上,胳膊細得一只手圈起來還綽綽有余,幾乎都是骨頭。
“你快點醒來好不好?我要把你喂胖點,你小時候肉嘟嘟的,多可愛啊,手臂像是蓮藕……”
“小時候你一直很愛吃的,展阿姨說你吃飯從來不用愁,后來你食欲就不好了,胃口小了,就是那次從樹上摔下來后。”
“我知道,你是覺得自己太胖了,才會讓我骨折的。傻瓜,趕緊醒來,盡管吃成個大胖子,不管你現在你多重,我都能抱得起來你。”
……
溫甚祁按了好幾遍,按得那有些冰涼的肌膚都發熱了,才肯罷手。
他想展蓉醒來的時候,肌肉一點都不萎縮,然后他帶著她,直接回家。
閔娜搬出了病房,溫甚祁也就沒再打地鋪,而是將另一張床移到展蓉身邊,拼成一張大床。
他睡在旁邊,怔怔的看著他的睡美人。
曾經很多個夜晚,展蓉也是這么小心翼翼的躺在他身邊,連呼吸都生怕吵到他。
他能感覺到她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那時候他心里只有厭煩,總是故意翻身背對著她。
沒想到有一天反了過來,輪到他守著她了。
“蓉蓉,你睡得夠久了,快醒過來吧,醒來罵我、打我、趕走我,就是別不理我可以嗎。”
溫甚祁握著她的手,并排躺在一起,那種久違的踏實的感覺,終于落回了心口里。
“我說你傻,其實我比你更傻,你那么清楚你對我的感情,而我卻一直以為自己當你是妹妹,直到你離開,這份感情才蘇醒了。”
“還好老天可憐我,沒有真的帶走你。這就是給我們重新開始的機會,對不對?這一次,讓我來撞南墻吧,不管南墻后面是什么,我都不會再松開你的手。”
溫甚祁將臉埋在展蓉的頸窩里,臉貼著她溫熱的皮膚,覺得自己終于能睡個好覺。
他啞聲喊著,“老婆、老婆、老婆……”
春節假期一晃就過完了,溫父發現自己又被那不孝子甩鍋,苦兮兮的又回了公司主持大局。
跟溫母計劃好的旅行全泡湯了,氣得他口不擇言的說道:“看你生的好兒子!生他有個屁用呀!”
“我早就當沒這個兒子了,但我還有女兒啊!”溫母樂呵呵的說:“我已經跟蓉蓉她媽媽約好,去國外找她玩。”
溫父摸了摸自己春節養的膘,很快就要縮回去了,不禁瞪眼:“你們母子倆都沒良心,我要成了留守老頭了!”
元宵節這天,閔娜和魏子豐都沒過來,是溫甚祁和展蓉完全獨處的一天。
給她按摩完后,他又躺在她身邊,這是一天中最享受的時刻。
“今天是正月十五,團圓的日子,去年這個時候,你還親手做了湯圓,可惜我一口都沒吃。”
“以后你都不用動手,等著我做給你吃,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歡吃肉餡的湯圓,還有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做。”
“我們還可以把狗狗接回來,它有點怕我,你哄哄它,跟它說說我的好話,好不好?要是你媽媽舍不得它,我們就再養別的,貓也行,你喜歡的,什么都可以。”
“蓉蓉,你要是還不醒來,你媽媽那邊就要露餡了,要不我說我找到了你,然后要我那個黑客朋友給我們p幾張照片?他一定會鬼喊鬼叫,說我大材小用。”
溫甚祁就這么絮絮叨叨著,外人包括溫父溫母看了,都得大跌眼鏡,原來他也有話這么多的時候。
“天氣預報說,明天有二十七度,大晴天呢,帶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這個季節的氣溫不穩定,他把展蓉當成溫室里的花朵,生怕有一點受涼,終于有了個好天氣,能帶她出去曬曬太陽。
想象著她蒼白的皮膚被太陽曬得紅彤彤的樣子,溫甚祁嘴角帶著笑意閉上眼,沒有看到展蓉放在腹部的另一只手,手指微微動了動。
次日下午,兩三點溫度最高的時候,溫甚祁給展蓉戴上七彩色的毛線帽子,準備帶她出去。
因為動過手術,剃光了頭,她的頭發還很短。
“知道你喜歡顏色絢爛的東西,我還記得留學回來再看到你,穿著一件彩虹毛衣,特別有朝氣有活力,所以我給你選了一頂彩虹帽,你會喜歡的對吧?”溫甚祁捏了捏她的小翹鼻,夸道:“真可愛。”
轉身將特別定制的輪椅推過來,上面還鋪著蠶絲被,軟綿綿的,坐上去就像是陷入云層里。
當他俯下身要將展蓉抱起來的時候,看到她垂落的眼皮似乎抖動了下,溫甚祁倏地瞪大眼,一眨也不敢眨,害怕是自己眼花。
就連呼吸都停滯了,害怕那動靜是自己招來的。
展蓉的眼睫毛像是蝶翼顫顫,即將飛起來。
然后,在溫甚祁的注視下,真的如展翅的蝶翼,緩緩張開。
“蓉蓉……”
他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痛感傳來,眼前的一切仍然沒變,令他幾乎要喜極而泣。
過了一會閔娜和魏子豐氣喘吁吁的趕過來,看到呆呆坐在那里的展蓉,才敢相信自己不是做夢。
這正是新年來開始最好的消息了,老天憐見!
“蓉蓉,你沒事了!我沒想到這么快……真的是
太好了!”閔娜嚎啕大哭起來,嚇得展蓉有些閃躲著,縮到溫甚祁懷里。
閔娜抽泣著,上前幾步,驚訝地說道:“你這是原諒溫甚祁了?”
她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反而是魏子豐拉住她,低聲說:“展蓉有點不對勁。”
那雙眼沒有焦距,還如同嬰兒般天真懵懂,根本就不認識他們似的,從他們進來就沒開過口。
從展蓉睜開眼睛,溫甚祁就歡喜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能想到通知他們都不錯了,而且展蓉居然乖乖的沒拒絕他的擁抱!
他沉浸在她醒來和她不抗拒自己的喜悅中,直到魏子豐的話才提醒了他。
無論如何,能醒來就好,并且會越來越好。
溫甚祁通知專家們過來替展蓉檢查身體,不一會兒,又有幾個人走入房間,顯得這間房都有些逼仄起來。
展蓉聽到更多陌生人七嘴八舌的聲音,被嚇到了,身體開始發抖,一個勁的抓著溫甚祁的手臂,淚水撲簌簌的滾落,嘴里發出“啊啊”的叫喚。
“沒事沒事,不怕啊,我在這里呢!你們先出去,留一個人就夠了。”他抱著她,暗想著要把她喂胖,瘦成一把骨頭真是令人心疼。
閔娜緊張的看著展蓉,手不知不覺的抓住魏子豐的手臂,“她到底是怎么了?”
“沒有什么比死亡糟糕,她還活著;沒有什么比沉睡不醒糟糕,她又蘇醒了。”魏子豐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所以,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展蓉這么好,連老天都站她這邊了。”
本來那么兇險的腦瘤,幾乎必死無疑的,她身上何嘗不是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奇跡。
留下的醫生問了幾個問題,展蓉都沒回答。
他凝神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展小姐的身體應該沒什么問題,可以稍后再檢查。依我來看,她現在這種情況,是退化了。”
“腦部結構是很復雜的、很精密的,這種高難度的開顱手術,結果本就難以預估。有的人一輩子都是植物人,有的人出現別的人格,有的人身體癱瘓了……”
“而展小姐失去了一切記憶,所有的,不記得你們任何人,也不記得自己的語言,基本的生活技能。簡而言之就是她現在完全是一張白紙,像是初生嬰兒。”
“一個有著成年人外形的嬰兒,除了不要喝奶之外,其它都是嬰兒了。照料起來會很費心,希望你們多點耐心,引導她回到成年人的世界。不過她的接受能力也會比嬰兒強,過段時間就能像幾歲孩子一般了。”
除了茫然聽不懂醫生話的展蓉,其他人都愣住了。
溫甚祁最先回過神,不就是養孩子嗎?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精力,和對她的耐心。
“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都寫給我,不要漏了。等過段時間,她膽子大點,再檢查身體。”
閔娜松了口氣,正如魏子豐說的,老天是站蓉蓉這邊的,退化成嬰兒這都不是事。
只是……
她有些頭疼,懊惱自己為什么沒有早點過來,讓溫甚祁撿了個便宜。
此刻蓉蓉就像是剛破殼的小雞,對第一眼“看”到的那個人無比依賴。
要是蓉蓉醒來先接觸到的是自己,還有溫甚祁什么事?
“這難道是天意?”閔娜喃喃。
魏子豐問出了關鍵問題:“她還有可能恢復以前的記憶嗎?”
“大腦這么精密的所在,真的說不好。也許有什么契機能想起來,也許一輩子想不起來。”醫生搖頭。
閔娜咬著唇,內心很是矛盾。
既希望蓉蓉不要想起那些殘酷的回憶,又希望她能想起來,起碼不能再白白便宜了溫甚祁。
溫甚祁更關心的是展蓉的身體能不能接受手術,他要盡快替她弄到新的眼角膜。
“很遺憾。”醫生嘆了口氣,“展小姐這種情況,移植眼角膜是沒用的,檢查的時候我們發現,她的視神經已經因為腫瘤壓迫而損毀了……”
“可是腫瘤不是切除了嗎?”閔娜驚呼:“難道蓉蓉這輩子都看不到了?”
“是的,我們無能為力。”
溫甚祁心臟像是被圍剿,再次血肉模糊。
他撫著展蓉的眼皮,這雙愛笑的眼,永遠都是黯然無光的了。
沒關系,不要怕,此生就讓我做你的眼睛……
醫生告辭后,閔娜打發魏子豐去食堂端一碗粥過來。
金燦燦的南瓜粥,香甜軟糯,展蓉的鼻頭聳動,喉嚨滾動,忍
不住本能咽了咽口水。
她呆呆的將手放在肚子上,卻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眉頭皺了起來。
閔娜試了試溫度,剛好入口,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
“蓉蓉,張嘴,啊”
可她看不見,聽不懂,食物送到嘴邊也沒什么反應。
閔娜急得想哭,想塞進她嘴里,剛碰到就被她揮手打開,縮進溫甚祁懷里。
勺子上的粥撒到一旁眼巴巴看著的魏子豐人中處,他伸出舌頭一舔,都卷進嘴里,愣是把閔娜給逗笑了。
“我來。”溫甚祁拿過勺子,再度將粥放到展蓉嘴邊“蓉蓉,別怕,是好吃的,把嘴巴張開。”
勺子碰到嘴邊,她本能的張嘴,粥滑進嘴里,嘗到甜甜的味道,她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再就是本能的吞咽,吃完還咂了咂嘴。
有了第一口后面的就簡單了很多,不多時,一碗粥就見了底。
展蓉摸了摸肚子,感覺長久沒有進食過的胃暖暖的,特別舒服。
但她不會表達,干脆抓住溫甚祁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啊啊啊”的叫著。
閔娜心里泛酸,打定主意要多在展蓉面前刷存在感。
魏子豐提議道:“吃完了就試著走走吧。”
溫甚祁點點頭攬過展蓉的腿,就要放到地上。
展蓉果不其然又想掙扎,他忙說道:“我在、我在……”
溫甚祁發現,只要聽到他的聲音,展蓉就不會那么害怕,便一直輕聲說著話,引導她的腳落了地,慢慢站起身。
閔娜忙給她穿好鞋。
展蓉有些戰栗的直起身,臉上害怕和興奮交雜,像個初學步的孩子,顫巍巍的邁出腿。
因為按摩到位,她的肌肉維護得很好,絲毫不見萎縮,所以很快適應了走路,被溫甚祁扶著,一步步走出病房。
1月26日星期日正月初二19:09在家里呆了一天。沒出門。昨天封路了。不讓拜年,也不讓串門去1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