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蓉面對她理直氣壯的索要,絲毫不畏懼,淡淡的問道:“你離婚了?”
“你怎么知道的?”王云卿一驚。
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此刻在展蓉了然的目光下無所遁形了。
“當年我們兩家有意要聯姻,我不知道甚祁有了女朋友。聯姻的消息發布,你很快就出國了,甚祁在追去機場的路上發生了車禍,導致雙眼失明。”
“我立馬便去了F國找你,看到的卻是你和別人在教堂里舉行婚禮儀式。”
王云卿漲紅了臉,“你告訴甚祁了?”
展蓉瞇了瞇眼,答非所問地試探道:“當年你死活不肯回來,如今究竟有什么目的?”
這話恰恰戳中了王云卿最心虛的地方,她拎起包,氣咻咻的起身。
“我們已經沒什么好談的了。”
展蓉黯然,哪怕王云卿真有什么目的,她也管不到那么多了。
走出餐廳,王云卿看著玻璃窗內的展蓉,眼中驀地閃過惡毒的精光說道:“你給我等著!”
展蓉回到別墅的時候,天色已暗淡。
她看著二樓書房亮起的燈光,在心里默默計算,五天,一百二十個小時,她再也不要離開溫甚祁一分一秒。
她悄然上了樓,聽到書房傳來的說話聲,便走了過去。
“王云卿回來了,你打算怎么辦呀?”
這聲音的主人,展蓉不陌生,是溫甚祁的表弟,魏子豐。
“盡快進行眼角膜移植,還有五天。”一向淡漠的男聲透著欣悅,讓展蓉有些鼻酸。
魏子豐無奈,再開口帶著點責備之意。
“你說你這是何必呀?兩年前靠著吃藥就能好的,你偏偏藏著不吃,非要拖到要換眼角膜。”
“看不見才能更好的折磨那個女人,你真該看看她那愧疚卑微的蠢樣。”溫甚祁不以為意,語調里滿是漫不經心,“一個健康的丈夫,她配嗎?”
門口的展蓉如遭雷擊,用盡力氣才倚著墻站穩。
展蓉捂住眼,身形顫顫,蕭索如秋日落葉。
溫甚祁真是每天都能讓她知道,他有多厭惡她。
展蓉知道自己該離開了,還能留有最后一絲尊嚴。
可她沒動,直到虛掩的門被打開,魏子豐訝然喊道:“表嫂……”一段時間不見到她,她怎么如此蒼白瘦削了?
房內,溫甚祁一怔,不知為何,有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被心里涌起的快意壓下去了。
展蓉沒看魏子豐,像是一抹游魂般走入書房,顫聲問道:“為什么?你做瞎子上癮了?好玩嗎?”
“你不是都聽到了嗎?”溫甚祁薄唇抿了抿,沒有焦距的眼里溢出譏笑,“沒聽清,還需要我重復一遍嗎?”
展蓉垂落的手攥緊,手背青筋突起,瘦骨嶙峋,終于開口說出憋了兩年的事情。
“兩年前,我去國外找過王云卿,她知道你失明了還是不肯回來,沒過多久就跟別人結婚了。即便是這樣,你也不介意嗎,你也還是愛她嗎?”
說完她就仔細的盯著溫甚祁的神色,企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憤怒和失望。
她知道,那會是她的救命稻草。
可最終,還是她失望了。
溫甚祁愣了愣,隨機冷笑。
“當然,云卿做什么我都不介意,但你展蓉做什么都會讓我惡心。”
他知道自己再說什么,會讓展蓉痛苦,而她越痛苦,他緊繃的心就越舒坦。
展蓉慘笑,眼里最后一絲光亮至此熄滅得徹底。
她輸得好徹底啊。
她再度撫上自己的眼睛,那里面已經干澀得流不出淚了。
她多么想說,“我讓你多么惡心啊?但我還是想給你我盡所能給的……溫甚祁,我愛你,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惡意滿滿的繼續打擊她,渾然忘了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門邊的魏子豐眉心緊蹙,忍不住出聲打斷道:“表嫂,放手吧。”
展蓉笑了笑,看在魏子豐眼里卻比哭還難看。
“還有五天的時間。”說完她就低著頭,逃也似的離開了。
魏子豐朝展蓉離開的方向望去,有些擔憂的看著前面顫巍巍的身影。
看著屋內坐著的溫甚祁,忍不住搖頭嘆息道:“但愿你不會后悔吧。”
“后悔?那是什么東西呀?”溫甚祁不屑一顧。
魏子豐心間一陣酸痛。
溫甚祁跟展蓉沒有舉行過婚禮,只是領了證而已。
他至今還記得,展蓉珍而重之的將結婚證捧在手上,吻了又吻。
人的承受力是有限度的,總有受不了的那天,到時候,表哥可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呀?
展蓉跑回房間后,就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沉沉的喘息了幾下,揪著緊縮痙攣到幾乎岔氣的心口,卑微的祈求:“溫甚祁,你能不能不要這么絕情呀?給我留點念想好不好呀?”
她幾乎可以想象,溫甚祁一定會說:“留點念想,好讓你繼續纏著我不放?”
他所有的柔情都給了王云卿,吝嗇得不肯分一點給她。
心臟像是被泡在了黃連水中,苦澀到極致。
沒關系,很快,她就不會痛,不會苦了……
第二天,如每個清晨一般,展蓉起了個大早,在廚房忙碌著。
當她端著早餐敲開溫甚祁的臥室門時,可迎接她的是重重的一耳光!
展蓉摔到在地上,手里的托盤掉在了地上,精心準備的早餐付諸東流。
溫甚祁暴怒的喝道:“你竟敢傷害云卿!”
這個耳光打在幾天前同樣的地方,已經消腫的臉又很快的紅腫起來了,口腔還泛起血腥味。
很奇怪,展蓉居然沒什么感覺。
曾經的她,能跟溫甚祁呼吸同一片空氣是幸福,看著他吃自己做的東西是幸福,如今對他給予的痛疼都趨向麻木。
她木然的否認的說道:“我沒有。”
溫甚祁猛地攥住她細瘦的手腕,用力到幾乎要折斷了,拖拽著她朝大門口走去。
他早就習慣了黑暗,在這棟別墅里沒人引導著也能如平常行走,拖著展蓉像拖著個玩偶,絲毫不顧及她會不會磕碰到。
章助理已經等在外面,并不訝異溫甚祁對展蓉這般冷漠苛待,出于禮貌還是詢問了一句的說到:“太太,我去給您拿雙鞋吧。”
展蓉的拖鞋早就掉了,此刻正赤著腳,站在院中的石板路上。
溫甚祁不耐吼道:“還磨蹭著什么還不快去給她拿?”
“謝謝。”她搖頭,微微一笑,坐進了車里。
她有些自暴自棄的想,如果溫甚祁覺得折磨她會開心點,那她就如他所愿。
醫院。
王云卿臉色蒼白的躺在加護病房,醫生肅然的說:“病人腰部受到巨大撞擊,腎臟破損引發大出血,需要盡快換腎!”
來的路上,溫甚祁就神色陰沉的,此刻怒到極點,終于松開展蓉的手,將她推到醫生面前,斬釘截鐵的說道:“用她的腎吧!”
展蓉倒抽一口涼氣,嘶聲喊道:“溫甚祁你夠了呀!你憑什么這么的對我?”
溫甚祁看不到面前女人頹敗如死灰的臉,決絕道:“昨天你在旋轉餐廳將云卿推下樓梯,監控都拍到了!”
“我沒有!一定是王云卿陷害了我!”
“云卿現在還沒脫離危險!她犯得著拿命去陷害你?”溫甚祁直接命令醫生:“就用她的腎!”
醫生搖搖頭,“溫總,腎臟移植還得看配型,我這就去檢查。”
展蓉被押著抽了血,很快,結果就出來了。
“太好了,她們二位的腎臟配型是相符合的!”
溫甚祁一喜,吩咐道:“馬上給病人換腎!”
“不要!”展蓉一步步退后,退到角落退無可退,背部抵著墻,拼命搖頭:“甚祁,你相信我,我沒有推王云卿,真的沒有!”
章助理打開監控視頻,只見在餐廳門口的樓梯口,一個女子將另一個女子推下樓梯……
展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推人的女子穿著跟自己昨天一樣的衣服,發型和身形也很像!
“餐廳服務生也能作證,人證物證都俱在。”溫甚祁冷笑,真是受夠她的愚蠢惡毒了。
“這不是我?不是……”展蓉眼里浮出一絲茫然之色,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難道她真的推了王云卿,卻忘了?
不,自己是絕不可能做這種事的!
“不——!我的腎臟給誰都可以,就是不給王云卿!”
“由不得你!展蓉,你該慶幸人一個腎臟也夠用,你死不了,云卿也能活著,否則……”
這話一出,展蓉臉上血色盡褪,白得嚇人。
如果人需要兩個腎臟才能活,溫甚祁會毫不猶豫的要自己去死吧!
溫甚祁看不到面前女人頹敗如死灰的臉,將她關在病房里,派了幾個保鏢看守著,明天就要進行手術。
展蓉捂著頭,縮在床角瑟瑟發抖,她對溫甚祁是真的絕望了,可是手機被搶走了,真是求救無門了。
深夜里,本該躺在加護病房奄奄一息的王云卿,推門而入進入了病房。
聽到聲音展蓉抬起頭。
''你果然是裝的!”展蓉一驚。
王云卿得意一笑,卻又搖了搖頭。
“我患了尿毒癥,真的需要換腎。”
見展蓉似乎被震懾住了,她繼續解釋道:“你簽署了器官捐贈書,所以我查到的,我們的腎臟配型相合。你瞧這世界有多小。”
“這就是你回國的目的?”展蓉咬牙。
“不然呢?”王云卿聳聳肩,想了想又說:“哦,不止,如你所說,我離婚了,在外面轉了一圈,發現還是甚祁最好。我知道他過幾天就能恢復視力了,你說,這么愛我的男人哪里找去呀?”
“我真佩服你,對自己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這女人拖著重病之軀,也是夠拼的,居然真的滾下樓梯。
“視頻里被推的女人,不是我啊。”王云卿肆意嘲笑著展蓉的天真。
展蓉氣得身子不住發抖,沖上前就是兩耳光,將自己從溫甚祁那里挨的還給她!
“你休想用我的腎!我就是毀了也不會給你!”
王云卿也不甘示弱,兩人扭打在一起。
倏地,展蓉覺得腹部涌起痛楚,一股熱流止不住的流下……
門外的保鏢見勢不妙,忙進來分開兩人。
醫生給展蓉止住血,做了個檢查,發現她懷孕了,不到一個月。
展蓉驚呆了,明明腦科專家說她懷孕幾率很低!
再三確實是真的懷孕后,她的眼里爆發出強烈的歡喜,和求生欲!
溫甚祁趕到醫院,先去看了王云卿。
王云卿虛弱的靠在床頭,拉著他的手,撫上自己紅腫的臉頰,淚水漣漣。
“甚祁,我不要展蓉的腎臟了,剛才她就跟發了瘋似的,好可怕呀……而且展蓉懷孕了,算了吧……”
聞言,溫甚祁的臉色頓時黑沉下來。
他還是讓展蓉給算計了。
不過那又如何呀?
出現錯誤不要緊,及時扼殺了便是。
溫甚祁替她擦著淚,安慰道:“放心,她鬧不起來的。好好休息,明天按時做手術。”
王云卿投入到他的懷里,眼中一閃而過得逞的笑容。
病房里,展蓉雙手撫著平坦的腹部,臉上難得浮出紅暈。
溫甚祁神情和話語都冷漠如冰,直直砸向她。
“你忘了我說的嗎?你沒資格生我的孩子!”
展蓉的眼眶發熱,盡管早就不抱著希望,然而本以為麻木的心還是被刺痛了。
“王云卿不是我推的,她也不是摔傷,而是尿毒癥!”
溫甚祁皺了皺眉,尿毒癥?
她還真會編。
“你就是說再多,我都不可能讓這孩子生下來。”
展蓉急得眼淚洶涌,“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你多找幾個醫生給王云卿檢查……”
“是真的又如何?”溫甚祁忽的喝道:“當年是你橫插一腳,先對不起王云卿,現在還她一個腎,理所應當!”
展蓉全身的活氣霎時流瀉殆盡,睜著大大的黑眸,心碎欲絕。
“是這樣嗎?你真的這么認為?”
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欠了王云卿一個腎?
展蓉半死不活的聲音讓溫甚祁心底冒出無名之火,丟下一句“即使沒有王云卿,我也不會要你,和你生的孩子!”摔門而去。
展蓉放在腹部的手無力的滑落,呆滯若傀儡,就這么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枯坐到天光微亮。
當陽光灑進房間,她終于做下決定。
“寶寶,爸爸不要你,我們也不要他。”
“你別怕,媽媽始終陪著你,不會離開你的。”
當年兩家商量聯姻,她欣喜若狂的答應,畢竟那是自己少女時期就偷偷喜歡的溫甚祁啊!
王云卿不肯回來,她還是堅持領了證。
兩年了,她小心的呵護這段婚姻,無論他怎么冷待,怎么發脾氣,都甘之如飴。
離他們的約定只剩幾天了,溫甚祁還要活生生的將她的靈魂從內而外碾碎!
如果這是愛他的代價,那她認了,她再也不會回頭。
當溫甚祁再度出現的時候,展蓉用盡一生一世的力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不是為了記住,而是為了一點不留的將這個鐫刻進自己血肉深處的男人給剜掉!
“把離婚協議拿來吧,我簽。”
展蓉這么干脆,溫甚祁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或者說是不敢相信。
畢竟她一直強調這個約定。
“為什么?”
“我只是,不想也不可能以妻子的身份,給我丈夫喜歡的女人捐腎,我還沒那么的偉大。”展蓉自嘲一笑。
能提前幾天離婚,應該高興才對,溫甚祁甩開心頭莫名的不舒服,吩咐章助理馬上帶著離婚協議來醫院。
拿到離婚協議,展蓉并沒有翻開,而是有些怔然。
“怎么,反悔了?”溫甚祁迅速簽完字,聞言不由譏笑。
“我還有三個要求。”展蓉深吸一口氣,看著對面的男人,心湖一片平靜。
那里曾因他而翻涌無盡愛意,也因為他一次又一次的冷漠而凍結了。
溫甚祁丟開筆,他倒要看看她還想玩什么把戲?
“第一個要求,你對我笑笑好嗎?要真正的笑。”
在展蓉的印象中,溫甚祁不愛笑,他給自己的最多就是冷笑,帶著無盡的諷意。
溫甚祁略有些不耐的臉陡然僵滯,章助理也愣住了。
“第二個要求,叫我一聲‘老婆’。”
溫甚祁笑著叫她老婆,是展蓉無數次期盼的畫面。
她想,自己已經放下了,這個是送給以前愛著溫甚祁的那個展蓉。
章助理沒見過這么簡單的訴求,同時心里溢出酸楚,因為太簡單了,然而她要求的男人卻冷硬的開口:“我做不到。”
展蓉很平靜,被溫甚祁打擊慣了,得不到也能輕易的放棄了。
“第三個要求,讓我抱抱你。然后,我馬上簽字。”
溫甚祁擰緊的眉頭,慢慢站起來,高挺的身軀依然緊繃,像個木頭般立在那里。
展蓉笑著走近,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他的臉。
以往,每一次這樣,都會被他抓住手嫌惡地甩開。
此刻她不想再看到他露出那樣的神色,便不敢真的摸上去。
展蓉都有些奇怪,自己對溫甚祁,怎么會有那么多一往無前的勇氣?
而那個勇敢的展蓉,終究是死在了火里。
飛蛾撲火的火煙。
感覺到展蓉離自己很近,溫甚祁的心跳霎時亂了節拍,他屏住呼吸,感覺到一個瘦小的身子投入自己的胸膛,是那么契合。
展蓉眨了眨干澀的眼,想起一句話,“不想撞南墻了,想撞先生的胸膛。”
現實是,她撞破了南墻,卻發現了一片荒蕪。
這個懷抱,沒有她以為的溫暖安心,只覺得好冷。
展蓉鼓起最后一點勇氣,喊了一聲道:“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