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玄真人躬下的身軀不禁一顫，剎那間如墜寒潭，一口冷氣生生從心底發出，渾身顫栗。

盡管只是輕飄飄的一席話語，但卻讓枯玄真人遍體生寒。

風云變色，群雄并起，換句話來說，就是天下大亂，無數修士妖魔踩著森森骸骨上位。

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是妖魔并起。

天地大劫，終究是來了。

枯玄真人身上的道袍干癟的貼在身上，讓其神形愈發顯得憔悴，最終還是口中發苦問道。

“天尊，難道就沒有其他出路了么？”

烈火煉真金，真金煉烈火，可這烈火如果經不住真金，又會如何？

李文只是笑著搖頭，沒有答話。

直至此時，枯玄真人方才明白。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道無情，對李文來說，這方世界不過是一場棋局，他們只能適應，沒有資格執子。

想到這里，枯玄真人不禁大笑一聲，修煉到元嬰境界，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什么也改變不了，是一場空。

“難道就如天尊這般人物，也會有疑問么？”

枯玄真人索性席地而坐，盤膝坐在白龍鱗甲上，灑脫問道。

李文微微點頭，看向對方，輕輕揮手，兩方小幾隨即出現在枯玄真人和混堅禪師面前，上面擺放著熱茶。

“世界并非只有這一個，所以我自然也會有疑問。”

“就譬如說，我即將游歷一個世界，那里有兩方教主，都有可以重煉地水火風的大能，一方名為闡教，另一方名為截教。

可天道使然，截教雖然勢大，但日后卻免不了因大劫衰敗；我現在正好有了應劫的資格，卻不知相助哪一方才好。

又譬如說，那方世界有一圣人，以泥偶造人，功德無量；而我取巧，以一個念頭創造此界，然而內在的玄妙，我卻不能參破。與其相比，我實則難及其萬一。

再譬如說，那方世界須斬三尸成圣，要斬去自己的善尸、惡尸和自身尸才能證道，可斬去了這些，真的能得到無窮無盡的可能么。

在我看來，生命是一種極為精彩的東西，具有一切可能，就像一個念頭，即使是一位默默無名的普通人，在無人知道的地方，也應開的絢麗璀璨的思想之花。”

枯玄真人握住茶杯良久不動，李文的所見所感，已經超越修為乃至生命本身，在另一個層次上，使得枯玄無法應答。

枯玄真人沉吟片刻，最終還是說道。

“在我等看來，閣下和閣下所說的教主圣人并無半點區別。所謂重塑地水火風，迸生世界，說的不正是閣下。”

“至于闡截兩教，既然是大劫使然，結果已定，加入何教想必并無區別。”

李文坐在藤椅上，面色淡然，目光看向遠處。

闡截之爭，關乎未來生死，即便不問枯玄，李文心中也已經有了推算。

就和枯玄說的一樣，即使加入截教，截教也不會因此得勝，即使加入闡教，闡教也不會落敗，結果已成定局。

可以如此說，闡截之爭中，截教雖然傷亡慘重，但不乏全身而退之人，闡教雖然獲勝，但上榜之人也不在少數。

加入闡教不代表安全，加入截教也不代表必死。何況李文先知先見，對內中危險早已盡數明晰。

唯一不確定的，那就是加入哪方能得到更多益處。

枯玄真人所說，和李文心中所想其實相差不大。既然結局已定，那是否幫助闡教姜子牙一方意義已經不大，因為即便沒有李文，對方也會獲勝。

“看來青云門屹立不倒，并非僥幸。”

李文對枯玄真人微微點頭，帶著欣賞說道，隨后又將目光看向混堅。

“阿彌陀佛。”

混堅禪師頌念一聲佛號，目光低沉，如實說道。

“依貧僧所見，重塑地水火風，創造世界之精妙，千人千面，萬人萬面，一教之主，更無高下之別。

閣下以智慧造物，精巧勝于法力，倒是讓我想起《楞伽經》中的典故：如來以掌示見弟子，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見萬千善男子、善女子居于一國之內，日夜焚香行善，供奉如來，是謂掌中佛國。”

李文面露微笑，見對方一語道破這方世界本質，反而嘉勉說道。

“大和尚倒也不差。”

“還有，這茶要是再不喝就涼了，喝完這茶，我也就不留二位了。”

枯玄真人這才發現，手中茶杯雖然已經舉起良久，但卻忘了飲用。

茶水清透明亮，隱隱有股淡香，枯玄真人舉杯直接飲了一口。

而混堅禪師則是小啜。

“這··這是···”

枯玄真人目光一亮，眸子里發出精光，無數靈氣如同煙云一般自天邊而來，爭相恐后的奔入枯玄體中。

枯玄真人的軀體似乎也變得虛幻起來，如同煙云一般透明，無數雷霆自體內生出，發出無比駭人的巨響。

“這是···渡劫期！”

枯玄真人猛吸一口氣，周圍異像全部消失，那些異像不過是他剛剛步入渡劫，無法控制靈氣所產生的后果。

一杯靈茶就直接晉升渡劫，枯玄真人即使明知道面前這位無上神祇肯定有這種能力，但心中還是無比喜悅。

八百年了，他修了八百年，終于證就了渡劫境界。在青云門中，除了創立門派的師祖，便無人再有這般修為。只要證就渡劫，便可有一千二百年元壽，足以撐過即將到來的大劫。

枯玄真人不僅是心態，連容貌都開始發生改變，斑白的頭發盡數變黑，臉上皺紋消失，由年邁老者變成精力充沛的中年修士。

混堅禪師同樣如此，身上金光燦燦，顯然也已經步入阿羅漢境界。

等到枯玄真人從境界晉升的喜悅中走出，準備拜謝天尊時。

他猛地發現，周圍不再浩瀚不絕的海水，也沒有什么白色神龍，更不是陡峭難行的落劍峰。

而是他平日處理事務和修行的大殿，不知何時，他又回到了青云峰。

“掌教師尊，請問還有什么吩咐？”

一名身穿青衣的真傳弟子躬身立在大殿上，態度恭敬。

“剛才說到哪了？”

枯玄真人看了一眼下面的人，正是他的三弟子趙玄成，于是威嚴問道。

趙玄成言語干練，俯身回道。

“師尊方才說到，落劍峰枯劍師叔近日正在閉關，下令要求門內弟子無事不要靠近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