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深處的辣椒往事

有一次，田間勞作的時候，我問過父親:辣椒為什么這么辣，還栽這么多？父親伸直了腰桿，看了看我，轉(zhuǎn)過頭，沉默了一會，然后往手心吐了口唾沫，雙手搓了搓，又握緊了鋤頭棍，鋤了幾下地后，緩緩地說了一句，莊戶人家，有辣，就能多吃一口飯，有力氣，活下去。

那時年幼懵懂的我，哪里理解的了這么簡單而又富有哲理的話，不過就是嗯嗯嗯了幾句，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罷了。

現(xiàn)在想來，確實是那么回事。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只有過年才能吃上一口肉的年代里，辣椒最是開胃菜，遠(yuǎn)遠(yuǎn)的聞到那個辣味，甚至只要聽到辣椒兩個字，口水就不自覺的流出來。幾片小小的青紅辣椒，真的可以多吃半碗飯。尤其是在寒冬臘月里，一兩個辣椒生吃下肚，渾身燥熱，抵得上一件薄薄的小棉襖。

其實，從科學(xué)角度看，辣椒之所以這么辣，也是進(jìn)化的結(jié)果。辣椒成熟后，飛禽走獸偷了吃卻消化不了，辣椒籽隨著排泄，傳播的更遠(yuǎn)更廣。記得以前秋冬季節(jié)，父親收藏的作物種子，像稻谷，板栗，西瓜等等，也唯有辣椒種子老鼠是不吃的。

也是在那個秋天的傍晚，父親對我說。長大以后好好讀書，作田苦，是一輩子的苦。讀書苦，也就十來年苦。書讀出來了，丟了鋤頭棍，吃上居民糧，就能光宗耀祖，子子孫孫不再吃這個苦。父親看了看我的小身板，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說，想吃苦，首先要吃的了辣，吃不了辣，就上不了學(xué)，讀不出書。

這可就嚴(yán)重嘍，任憑那時候再年幼無知也得把它當(dāng)一回事，深深地記住在腦海。

直到上了初中，才真正理解了父親所說的這句話，吃不了辣，就上不了學(xué)，讀不出書。

初中三年是在鎮(zhèn)上寄宿住校，每周五下午放學(xué)，兩條腿走上近二十里路，到家時天基本就摸黑了，母親心疼我豆芽菜樣的瘦小體弱，到雞窩里撿兩個雞蛋炒上幾個辣椒，狼吞虎咽吃上滿滿兩碗飯。摸摸圓滾滾的肚子就去寫作業(yè)了。

現(xiàn)今的中小學(xué)生已經(jīng)很難想象的是，那時節(jié)，我們每周日下午返校，要帶上一個禮拜的大米和一陶瓷缸干菜。飯是在食堂鍋爐蒸的，新鮮飯，主要是菜，秋冬季還好，春夏季的菜擱上一個晚上就餿了，像大多數(shù)家長一樣，母親給我準(zhǔn)備的，唯一能準(zhǔn)備的也差不多就是辣椒餅，辣椒醬，辣椒炒魚干，辣椒炒豆腐泡，辣椒炒梅干菜之類的辣味，能吃上五六天。實在沒菜吃，又沒錢買，討點醬油拌飯，或者干脆餓上一餐半餐的也就這么過來了。

也許是父親的話，起到了預(yù)防針，安慰劑的作用，三年初中生活，并不覺得苦和累，辣椒也吃的有味，后來考上了小中專，進(jìn)入了國企，也吃到了全國各地不同種類的辣椒，什么花椒，米椒，線椒，螺絲椒不一而足。當(dāng)然，后來國企改制，下崗打工創(chuàng)業(yè)，這是后話不提。

經(jīng)常有人對比調(diào)侃哪里人不怕辣，哪里人辣不怕，哪里人怕不辣。前段時間，“江西吃辣排行第一”還登上熱搜，不少網(wǎng)友感嘆“原來江西人才是隱藏的吃辣大佬”。

在我看來它不是梗，而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畏艱難困苦，生存下去的拼搏勁頭，是一種積極陽光的生活態(tài)度，感恩我們有幸生活在太平盛世，感恩我們國家全面脫貧，想吃隨時可以吃，想吃什么隨時也能買到什么，就算不會做飯，打個電話，外賣分分鐘到家。還會特意問你一句，要不要辣，是微辣還是麻辣，爆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