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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鄉關何處

金月說到高興處,又問道:“不知安寧哥未來工作有何打算?”

聽到這個問題,宋安寧的雙眉緊鎖,似有苦衷。

“怎么?安寧哥,有什么煩心事嗎?”

金月暗想,宋安寧作為高端人才本不該有什么苦惱。

宋安寧卻沉默著,半晌不語。

“怎么說呢?按說,我沒什么可犯愁的。可就是心里覺得有點堵得慌。”

“安寧哥,什么意思啊?我沒聽太明白。”

“你還小,當然不明白。其實,你現在也不必明白,也許很快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宋安寧不大想說,金月卻偏偏想知道。

“哎呀,安寧哥,你有煩心事可以和我說一說,或許就能想通了。快說吧。”

金月內心里莫名地特別在乎宋安寧的心情。

說來也奇怪,二人雖說是初次相見,卻如同原本就是相識相親的一家人似的。

在金月面前,宋安寧既想表露自己的想法,又怕有傷自己作為大哥的高大形象。

長久以來,宋安寧是相當自信的,近來卻覺得自己的自信像是在慢慢一點一滴的消融。

再三思量,宋安寧還是決定直言相告。不知道為什么,直覺讓宋安寧相信金月就是那個值得托付心事的人。

“月月,怎么說呢?我的煩心事并不是我個人的原因。如果只是簡單地找一份工作,謀取一個待遇優厚的職位,對我來說,那并不是什么問題。”

金月不解,關切地緊蹙秀眉。

“依你的學業造詣,無論在哪里都會很容易找到不錯的工作。所以,有什么可憂慮的呢?”

宋安寧苦笑著搖了搖頭。

“好像是這么回事兒。照常理說,我應該沒什么可憂慮的。可是,月月,最近國際上風云變幻,幾乎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我也一樣。”

“是嗎?我不大關心那么大的事情。沒有太多感受。你能不能說得具體點兒?”

“實話說,月月,你是嬌生慣養的花朵,對世界上的風雨還缺乏判斷力。我不一樣,我在美國攻讀并拿到了碩士和博士學位。接下來打算申請繼續在麻州A大進行博士后研究工作。原本還想過將來在美國長期工作和生活。可是,因為國際風云的劇烈變幻,我不能不考慮各國政策的變化,不能不考慮國家間關系的變化。所以,現在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金月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想要理解宋安寧的話。

“難道美國現在有什么讓安寧哥覺得不適應的地方嗎?還是你想回國工作?要我說,你覺得怎么合適就怎么辦吧。不用想那么多。”

天真的金月一席話讓宋安寧不覺開心而笑。

“要是一切都能像月月說的那么輕松就好了。可是,月月,你不懂,現實有時候是很復雜的。好了,月月,不要再為我操心了。總之,我正在做決策。到底要不要在美國繼續從事博士后研究,以及未來是在美國,還是在中國工作?再過一段時間,我大概就會有想法了。”

“嗯,安寧哥,那你就再想一想。有什么想法了,可要告訴我一聲哦。要是你去美國繼續博士后研究,我很歡迎哦。那樣,我們就可以經常在一起玩啦。要是你在國內發展,就可以經常見到明明哥,也很好。我也會經常回上海看望你們的。”在金月還稚嫩的心里,世界是那么美好而安寧。

看著滿臉歡欣的金月,宋安寧又是歡喜,又是擔憂,也覺得莫名多了一份責任。

“月月,你真是我的小福星。要是今晚沒有遇上你,我本打算再次到天云鎮,設法繼續打聽三虎爺爺的消息呢。見到你以后,我就可以結束這次尋訪的行程了。明天,我就打算回上海了。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

金月心知自己這次行程也已經很圓滿了。可是,現在就打道回府,又顯得過早了些。因為哥哥金明還在歐洲。自己即使回到上海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反倒還想在山西多逗留幾天,再到處看看爺爺生活戰斗過的地方。另外,更重要的是金月自己也說不清楚,總感覺在山西像是還有什么事情要做卻沒做似的。

“安寧哥,你多次回山西老家來,看得多,也見得多。我難得回來一次。昨天剛到,還想再到處看一看。爺爺當年在山西四處轉戰,我就覺得山西到處都有爺爺的身影,看也看不夠。要不然,你按計劃回上海。我再在山西待上幾天。過幾天,明明哥也就從歐洲回來了。到時候,我和明明哥一起到家里看望你和家人。如何?”

金月心里矛盾得很。內心里分明有一股思緒,讓她很想跟著宋安寧回上海。思來想去,又感覺還是按著自己事先的計劃辦更合情理。

“好吧,月月,就照你的意思來。”宋安寧原以為金月會隨自己一起回上海。沒想到金月小小年紀,很有主見。話說到這份兒上,也就只能如此了。“不過,你到山西各地觀賞的時候,可要照顧好自己。有什么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我會隨時出現在你面前的。”

宋安寧正和金月說話間,金月的手機響了。

“喂,雁哥,你好!”

“明明哥告訴你,我在山西?”

“對呀,我回爺爺在山西的老家來看看。爺爺生前一直惦記自己山西老家的親人們。一直想再回溝西莊宋家大院生活呢。”

“有收獲!收獲可大啦。我遇上大虎爺爺的孫子,宋安寧哥哥啦。我們正在一起說話呢。”

“謝謝雁哥。不用啦,我自己能行。我再在山西待上幾天就回上海。回到上海去看你。”

“雁哥放心!雁哥再見!”

宋安寧很是驚訝,也有幾分不安。“月月,誰的電話?沒想到,你在上海還有朋友?”

“我在國內的朋友還多著呢。這全是托爺爺他老人家的福。”

金月甜甜地笑著,又把如何見到李傳爺爺、李新文、金雁、金鴻的經過細說了一番。

“你回國的時間不長,故事倒挺多。聽起來可真神奇。佩服,佩服!這我就更放心啦。朋友多了路好走嘛。”宋安寧的內心其實又增添了幾分忐忑,莫名有種擔心。但是,他不能說,也不能表露出來,只能心里暗暗著急。

“安寧哥,既然你計劃明天回上海。那就早點休息吧。現在已經不早啦。”

“是呀,你累了一天了,更得好好休息。已經十一點半啦。”

宋安寧和金月同時站起身走出了咖啡廳。

就是巧,金月在306房間,宋安寧在309房間。

互道晚安后,各自回房間休息。

且不說宋安寧一夜輾轉反側未能安眠。

金月回到房間美美地沖了個熱水澡。心想,今天真是再圓滿也沒有了。巧上加巧,隨手買了去天云鎮的車票,結果溝西莊就正好是在天云鎮。段衛國的細致導游服務,讓自己很感動。溝西莊雖說沒有人住了,院落房子也都已衰敗,畢竟終歸保存完好。尤其是宋家大院,齊齊整整地佇立在山腳下。那是多美的地方啊,群山環抱,面向溫暖的陽光,簡直就是童話般的所在。還碰上了宋安寧。這個睿智的大男孩兒,竟然是大虎爺爺的孫子。爺爺您一定都看見了,您該放心了吧?

想到宋安寧,金月心里有一絲絲慌亂。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靠著厚實柔軟的抱枕,在明亮的燈光下,金月打開了爺爺的回憶錄,接著細細看了起來。

來到美國是一個意外。定居美國也是一個意外。

我從來也沒有想過會一輩子定居美國。可是,現實就是這樣。一個意外連著一個意外,讓人猝不及防。所以,我從來沒有和自己深深眷戀的山河親朋真正告別過,卻永遠分別了。

一片寬闊無際的大洋就這樣無情卻有力地把我和自己熱愛的一切割裂開來了。

曾經在無數個夜里落淚哀思。

起初,我思念我的好兄弟金福厚、金福達,思念對我關愛有加的陳飛團長,思念我以性命相托的好戰友們。

接著,我的心就飛回到了山西晉北的小山村,溝西莊宋家大院。無限向往著宋媽做的飯菜,無限向往著宋奶奶愛憐地夜夜為我掖好被角,無限向往著和大虎二虎徹夜談天說地的開心日子。

最后,思緒起伏中我的心也會飛回依稀朦朧的童年時光。

記憶中,廣東的小城江洲溫潤美麗且寧靜富足。我的家很大很大。院子大得我從來也沒有走完過,也沒有到處玩完過。還記得母親很是年輕漂亮。母親和父親只有我這一棵獨苗。母親對我特別寵愛。我記得她抱著我時溫暖的臂彎。母親在親吻我時輕輕落在我臉頰上的黑亮柔軟的發稍,浮動著淡淡的好聞的清香。

母親叫我的小名兒時特別好聽。

“圓兒,你爹偏不聽我的話。依著我的意思,該叫你金福圓才好。圓滿多福,多好的含義。我可是總在擔心你爹給你挑的這個遠字,會不會有朝一日讓你遠離我們。若是那樣,可真是叫我心下難受呢。”

哪知道母親的擔心竟然最終成真了。如今我遠在萬里之外的美國。

早知如此,真該早早改了名字才對。

可惜,晚啦,晚啦,一切都晚啦。

父親在我心里的印象一向是嚴厲中透著慈愛。

但凡見面,父親總是沉著臉道:“圓兒,學業可有長進?武功可有長進?”

我總是怯怯地答道:“孩兒遵從父親教導,學業時有長進。武功也長進些了。”

“那好,來,陪我過幾招吧。”

父親很樂意陪我對練武功。為了博得父親開顏一笑,我學業和武功都練得分外辛苦。

每每見到我有長進,父親也會難得地展露出溫情的一面。伸出溫暖的大手,把我高高地舉起轉著圈圈,帶著我在院子里和大街上驕傲地走來走去。這也是我感覺最幸福的時刻,是我心中永遠銘記著的父愛和榮耀。

父親其實忙得很,辛勞得很。為了家里的生意,他經常要出遠門,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時間不見面。母親常常默默地數著日子,暗暗盼望父親遠出歸來。我也時常暗自期盼父親回來。因為父親每次出遠門回來,總會特意給我帶許多別致新奇的禮物逗我歡笑。

最為享受的是父親外出回來后并不急于問我學業和武功是否長進,而是先把我抱在懷里,用力地親我的臉頰。我既想要父親溫暖的摟抱和親吻,又怕他滿臉扎人的胡須。哎,這可真是我那時小小的無解的煩惱。

我十三歲那年,父親又一次出遠門做生意。我已略略懂事,也知道日本人打進來了,天下不太平,就日日盼著父親早歸。

原本說好父親半個月就會回來的。可是,一個月過去了。竟然還不見父親回來。

母親臉上焦急的神情日漸加深,卻又不愿讓我知曉。反倒是我常常追問母親,父親到底什么時候能回來。母親每次總是把我緊緊地摟在懷里,輕聲對我說:“圓兒放心,你父親就快回來啦。”

可是,母親和我再也沒有像以往一樣盼到風塵仆仆遠道歸來的父親。

外出打聽的伙計回來說,父親是在歸來的路上被日本鬼子槍殺了。往回運的貨物也在路上被日本鬼子搶奪一空。驚詫悲痛之余,我幼小的內心深深記下了這份仇恨。

這是一筆大買賣。父親幾乎投進了所有的資財。他原打算做完這次長途買賣,就不再出遠門做生意了。因為時局實在是太亂了,遠途生意太難做了,難以預料的風險太大了。

誰料天不從人愿。父親的最后一次生意,幾乎賠光了老本。母親不得不把自家的宅子賣了,才還清父親欠下的債務。

家里的生活頓時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鄉鄰和親友們的生意也都虧本的虧本,沒落的沒落,自顧不睱。

于我而言,更大的災難還在不斷地快速降臨。

母親因為生活遭受了巨大災變,憂思沉重,竟一病不起。

年幼的我慌了手腳,四處求醫問藥。第一次生火做飯熬藥,拙手笨腳地照顧著母親。

雖然我盡力照料,母親的病卻一天比一天更加重了。

母親臨到最后,還在為我擔心。

“圓兒,我怕是不行了。你還這么小,以后可就要孤苦無依了。我就是走也不安心呀。”

一天夜里,不管多么不舍,母親還是丟下我無奈地離開了。

我難過得幾乎流盡了眼淚。轉眼間,我由富家公子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

遠房一位表哥金福厚幫著我安頓好母親的后事,問:“福遠,事已至此,你也別太難過了。我看出來了,你一個人的日子根本沒有辦法過。我有一個主意,你聽聽看。如果愿意,你就跟我走。如何?”

我早已難過得沒了主張,流著淚點頭。

“我已經聽說了,你父親是被日本鬼子害死的。日本鬼子在咱中國的國土上不知道傷害了多少百姓人家。再這樣下去,誰也別想再過安寧的日子啦。我決定到抗戰前線去打鬼子。你要是愿意去替你父親報仇,就跟著我去一個能讓你給你父親討回公道的地方。”

替父親報仇?這不正是我心里一直在想的事情嗎?我擦干了眼淚。

“福厚哥,我跟你走。我要去殺日本鬼子,替我父親報仇。也替所有被小鬼子殺害的中國人報仇。”

我知道以后再也不可能再回到生我養我的小城江洲了,就果斷地把小院子賣了一筆錢,帶在身上出發了。

金福厚還約了金福達哥哥一同前去參軍抗日。我們的深情厚意從此就刻在了我心上。

記得我們三個人離開家鄉的時候是一個初春的清晨。細絲線一般閃亮的雨滴輕輕地灑落著,整座小城像是籠罩在輕薄的紗衣里,朦朦朧朧猶如仙境,更似一幅剛剛畫成的寫意山水畫。

我喜歡雨中的江洲,清新脫俗,美麗寧靜。

萬般的留戀與不舍中,我在心里暗自與故鄉道別:別了,江洲,我最愛的故鄉!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秀雅溫婉的模樣?

唉!我果然再也沒能回我的江洲,我的故鄉。

金月因為爺爺少時的幸福生活而深感幸福,又因為爺爺急轉直下的家境巨變痛心不已。也終于明白,在爺爺的心里,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國是永遠也無法忘懷的。爺爺不僅僅是想重回山西戰地、溝西莊宋家大院、小城江洲,重返生于斯長于斯的家國是爺爺流落海外后永遠的夢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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