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金明金月商量著一起到溝西莊尋找宋家人。

“月月，咱們盡快再到山西去，去溝西莊，看看宋家人如今過得怎么樣？”金明合計著。

“哥，我也這樣想。明天準備一下，后天就動身。”金月下著決心。“帶著爺爺的心愿，重訪了山西戰地，到了如甕谷，登上了雁門關。我本來覺得這就算了卻了爺爺的愿望。咱們盡心了，我也可以考慮回美國了。沒想到，爺爺還有這么大一個未了的心愿。”

第二天，金明金月又是購物，又是訂票地做著臨行前的準備。

不料就在臨行前一天的晚上，金明的頂頭上司打來電話：“金明，公司有一項緊急任務，需要你去執行。你準備一下，明天出發到歐洲。”

“歐洲？”金明無奈地反問道。

“對呀，歐洲。這項任務只有你能勝任，換了別人都不行。你克服一下困難吧。從歐洲回來，公司就給你一個長假，好好放松放松。”

還能怎么辦呢？既然有公務在身，金明只得退了自己前往山西的機票。

“哥，你安心忙公司的事吧。我自己也可以去尋找宋家人。”金月很是自信。

“我當然知道咱們月月很能干。只是我真的也很想去看看爺爺在山西的家。”金明不無遺憾地道。“可是，也只能這樣了。以后再有機會，我一定多去幾次溝西莊。”

出發這天，金明金月一起到了機場。只是一個要飛往歐洲，一個要飛往山西。

臨別，金明囑咐道：“月月，你只當是去打前站，去游覽觀光。能不能找到溝西莊都不要緊。等我從歐洲回來，我就有一個長假。到時候，咱們可以一起再尋溝西莊。總之，一定能找得到。無論如何，你要照顧好自己。”

“好的，哥，我知道啦。你出遠門，也要注意安全，也一樣要照顧好自己。”

對金月來說，這是一趟未知之旅。與雁門關不同，溝西莊是一座無名的小山村。

坐在飛機上，手捧一本山西地圖查找著溝西莊，卻遍查無果。所幸金月有的是時間，決心自己尋訪這個小山村。

飛機在太原武宿機場徐徐平穩降落。

拖著兩個大行李箱，金月一刻也沒有停留，當即轉乘高鐵。

一路勞頓，按著爺爺透露的信息，金月輾轉來到爺爺當年戰斗的晉北小城。

心想，溝西莊應該就在這座群山包圍的山城周邊。

到達小城的晚上，入駐城里古色古香的塞外酒店。金月覺得離爺爺的心愿又近了一步。

既然地圖上找不到這么小的山莊，那就親自實地尋訪吧。

第二天清晨，在城里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上吃過早飯，金月帶著簡單的隨身物品出門了。

縣城不大，散發著小城特有的寧靜和美麗。金月信步來到汽車站。

汽車站售票大廳里有一張全縣汽車線路圖。全縣共有十三個鄉鎮。

看著網狀的汽車線路，金月一時有些懊惱，那天金鴻帶著去的如甕谷一定離溝西莊不遠。可是，如甕谷是在哪個鎮上呢？當時乘坐直升機從空中直線抵達目的地，從沒有想過要問問如甕谷具體是在哪個地方？

掃視著陌生的鄉鎮名，金月很隨心地買了到縣城東北方向最遠的天云鎮的車票。

天云鎮，這個地名美。天邊的云，想必當年是邊塞之地，白云之鄉。

８點整，汽車準時發車了。

金月坐在車的最前方，視野很開闊，看得清路邊的一處處風景。

春天只是露出了一點影子，空氣中卻已彌漫著濃濃的氣息。作為晉北的山城，這里的春天顯然要來得晚些。但還是難掩春天的魔力，在草木尚未返青的山巒田野上，泛著一層似有若無的青色，反而讓人更加對春天生出無限遐想。

汽車一路走走停停，有人上車，也有人下車。

金月欣賞著形形色色匆匆上下車的旅客。人們的臉上都流露著對生活的熱望，似乎都在做著自己早早想好的事情，日子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金月暗自感慨，從上海到晉北偏遠的鄉鎮原來也如此簡單。中國的交通實在是太發達了。

記得爺爺說走南闖北練就了南方普通話，聽著晉北方言也很親切。金月對晉北方言完全沒有了解，因為爺爺的緣故，卻也一樣覺得滿車人都在說著十分親切的家鄉話。看來什么時候多了解一門外語或是方言總是好的，能很快融入到一個地方去。

10點整，汽車到了天云鎮。

“終點站到啦，天云鎮到啦！都請下車吧！”司機用一口地道的方言高喊著。

金月留意了一下。到達天云鎮的汽車，當即就返回縣城了。看來回程也是很容易的。

下車后，金月頓時覺得空氣清新得令人有些陶醉。天云鎮果然是個好地方，天藍風輕。

一同下車的人們轉眼四散，竟都沒了蹤影。

金月背著黑色雙肩旅行包，順著鄉鎮主街道漫步。心里在琢磨著該向誰打聽打聽溝西莊。

突然，眼前一亮，前面一群有些年紀的大人聚在一起在說唱跳舞。

天啊！金月心里驚呼。現在的中國可真是美得不行不行的。哪哪兒都是唱歌跳舞的人。

就算是偏遠如天云小鎮，村民們顯然也都是見過世面的。對金月這個著裝略略有些不同的外地人，并沒有誰有意想要多看一眼。這反倒讓金月心里多了一分平靜。

來到跳舞唱歌的大爺大媽跟前，歡快熱鬧的音樂讓人精神沒來由的振奮起來。

廣場舞！這里也有廣場舞？

正在播放的樂曲是《套馬桿》改編舞曲，熱情而奔放。

金月深受感染，背著包在人群里跳了起來。

跳得真是開心呀！仿佛世界都在歡快地轉動。

一曲終了，還有教練模樣的大媽給大家講解。這個動作應該怎么樣，那個動作應該怎么樣。

金月莞爾笑了。

教練大媽看到金月了，樂呵呵地笑著問：“嘿，小妮子，你是誰家的孩子啊？”

旁邊有一位大媽湊了過來。“是呢，俺也不認識。不知道是誰家的妮子，長得可真俊！”

“現在的孩子，一個賽一個的俊。都分不清誰是誰了。”有人感嘆著。

這可不正是好機會么？

金月又甜甜地笑了笑，問教練大媽道：“阿姨，我想去溝西莊，該怎么去啊？”

“這孩子可真有禮貌。不過，你要去溝西莊？真的要去溝西莊？”教練大媽很是疑惑。

金月甜甜地笑著點頭。“嗯，我要去溝西莊。”

“孩子，你不會搞錯了吧？為什么要去溝西莊啊？”旁邊有人好奇地問。

輪到金月疑惑了。“阿姨，莫非天云鎮沒有溝西莊這個地方嗎？”

大媽們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

教練大媽很鄭重地問：“姑娘，誰讓你去溝西莊的？”

“是啊，誰讓你去溝西莊的？”旁邊的大媽也紛紛發問。

金月有些糊涂了。

“沒有誰讓我去。我自己想去溝西莊。難道天云鎮沒有溝西莊？”

大媽們都長出了一口氣。看樣子，她們是生怕金月受騙似的。

教練大媽轉而笑著道：“姑娘，是這樣的。天云鎮從前確實有一個溝西莊。離鎮上也不算太遠。可是，現在那里已經沒有人住了呀。全是些空房子。俺還怕你被什么人騙到那兒去呢！那兒人少，你一個小妮子去，可不是很危險么？”

真是半喜半憂。好容易打聽到溝西莊了，莊上卻沒有人家了。

“什么？溝西莊上已經沒有人住了？”金月臉上失望的樣子很讓人心疼。

“姑娘，現在才看出來了。你是外地人。你要到溝西莊做什么啊？”教練大媽問。

“我，我去找一戶人家。”金月失望地低聲說。心想，怕是說了也沒有人知道了。

“找人？姑娘，你要找誰？說說看，興許俺們還知道些什么。”旁邊有大媽熱情地道。

金月遲疑了片刻。

“我想，找溝西莊的老宋家。阿姨們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

“呀！你要找溝西莊老宋家。這俺還真不知道。”教練大媽道。“走，你跟俺到小花園，俺爹在那塊兒了，俺給你問問他，興許他老人家能知道。”

“是得問問老一輩兒的。聽說以前像是有個老宋家，具體就真不清楚了。”旁人應和著。

金月只覺得心又下沉了一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問到宋家人的下落。

剛到天云鎮時興沖沖的勁頭消失了。金月對教練大媽的老爹并不敢抱太大希望。畢竟溝西莊已是人去莊空的地方了。

別的大媽還在原地跳舞。教練大媽熱心地帶著金月來到不遠處的小鎮花園。

剛進花園，就見陽光下花園里一個長廊上有一群聚在一起抽著煙聊著天的老爺爺。

金月暗自想著，這就是悠然的鄉村生活吧。要是爺爺不離開溝西莊，興許也會在這里初春的陽光下喝茶聊天。

“爹，這個小姑娘有個事兒想向您打聽一下。”教練大媽風風火火地老遠就高聲喊道。

那位老爺爺像是并沒有聽清，卻看出自家女兒找自己有事，就從人群中走了過來。

“鳳霞，什么事兒？”老人頗為焦急地邊走邊大聲問。

“別急，爹，是這么回事兒。”鳳霞大媽生怕老爹急出什么毛病。“這個小姑娘從外地來，要到溝西莊找老宋家的人。我們這輩兒的人都不清楚，就想問問您知道不知道？”

老人長出了一口氣。

“噢，溝西莊，離咱這兒倒算是挺近的。可是，莊上有年頭沒人住啦。老宋家的人？……”

老人分明在沉思。顯然，老宋家和老人家的聯系也稀疏得很。

金月越發失望了。

“姑娘，別心急。俺爹上年紀了，有些事他得想一想。說不準就想起來了。”鳳霞大媽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老人吃力地想著。猛地一拍腦門，“姑娘，俺想起來啦，想起來啦。”

“太好了，老爺爺，那麻煩您快告訴我吧。”金月驚喜交加。

“想是想起來了。老宋家有兩個兒子，大虎和二虎。”老人說得慢悠悠的。

“對呀，對呀，大虎和二虎，他們現在還健在嗎？”金月連忙追問。

鳳霞大媽在一旁滿臉喜氣。

“大虎和二虎，說起來，俺還得叫他們大虎叔和二虎叔呢。他們跟俺爹是一輩兒的。”

老爺爺極尊敬的語氣。“老宋家那時是溝西莊上很出名的人家。他們家有一個真三虎，一個假三虎。人們其實也分不清真假。據說，不知道是真三虎，還是假三虎是八路軍。當年日本鬼子為了抓這個三虎偷偷襲擊了溝西莊。為了保護三虎，大虎把三虎藏了起來。日本鬼子氣壞了，朝著二虎就是一槍。二虎差點沒了命。聽說是三虎給的一塊玉救了二虎的命。”

“爹，當年還有這么精彩的故事？俺咋沒聽您說起過呢？這也太有意思了。”鳳霞大媽激動得左顧右盼地道。“姑娘，看，找對人了吧？爹，那后來呢？”

“后來，三虎走啦。當記者去啦。再沒有回來過。聽說常給老宋家寄錢。可讓人羨慕啦。”老人家十分羨慕的神情。

“爹，我是說大虎和二虎爺呢。他們后來去哪兒啦？”

“唉，俺也是聽你爺爺和村里人嘮嗑，順耳聽了那么一段。那時候哪有現在這么方便的車和路了，咱這兒也沒有太多人關心溝西莊上的事兒。多虧老宋家的有名氣，過路人才傳過來些消息。三虎叔走后不久，大虎叔和二虎叔也遠走他鄉啦。說是去找三虎叔，去闖世界。聽說大虎叔和二虎叔的奶奶和媽去世后，他們就再也沒有音信啦！”老人嘆息著。“沒有音信啦。再后來，溝西莊的人也都外遷的外遷，打工的打工，都到城里去啦，就沒有人啦。”老人家說完就又返身去和老朋友們聊天去了。

又沒音信啦！

金月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鳳霞大媽聽到最后也很替金月失望。

“就這樣沒有音信啦！姑娘，你看，溝西莊沒人啦。你怎么辦呀？聽俺的話，別去了吧，什么人都沒有啦，怪凄惶的。”

遲疑了一會兒，金月忍著失望笑著道：“阿姨，就算溝西莊現在沒人了，我也想到溝西莊上去看一看。阿姨能不能找人帶我去。我不認得路。我可以給帶路人一些帶路費。就當是給我當導游，怎么樣？”

鳳霞大媽開心地笑了。

“姑娘，導游俺聽說過。俺兒子就在附近給人當導游咧。不過，俺不能要你的錢，你一個小姑娘家的。這樣吧，俺讓俺小兒子開車帶你去溝西莊轉轉吧。”

“阿姨，那太謝謝您了！”金月很是感激。

說來也巧，鳳霞大媽的小兒子剛好來找她。

“媽，我找了您一大圈。怎么今天不跳舞，改逛花園啦？”

鳳霞大媽真是熱心腸。“姑娘，那就是我的小兒子，叫段衛國。”

段衛國約摸三十多歲，身材高大健壯，衣著簡單卻不失時尚，臉上透出陣陣英武之氣。

鳳霞大媽又沖自己兒子喊道：“衛國，來來來，幫個忙。帶這個小姑娘去趟溝西莊。小姑娘想去莊上看看。”

“溝西莊？這可真是太奇怪咧！俺前幾天剛陪一個小年青去過溝西莊。又有人想去溝西莊？一個沒有人住的莊子，咋還會有這么多人惦記著了？”段衛國滿臉驚訝。

“也許莊上的人想回自己的老家看看。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把這位小姑娘照顧好。小姑娘想看哪兒，就讓看看哪兒。”鳳霞大媽風風火火地吩咐著。

“好好好，聽您的。媽，俺來是想告訴您，今兒給俺做點好吃的。這幾天成天在外面陪著客人吃飯，晚上想好好吃頓家里的飯。”段衛國笑呵呵的，一臉的精氣神兒。

“真沒出息。就為了吃一口愛吃的？”鳳霞大媽分明愛憐地嘲笑著兒子。“放心吧，保管讓你吃上愛吃的。快去吧，快去快回。”

段衛國滿臉笑意，爽朗而自信地對金月道：“小姑娘，我叫段衛國，天云鎮的知名導游。走，我這就帶你去溝西莊。”剛剛還一口方言，轉眼已變成了地方普通話。

“多謝段先生。”金月轉而又看了看鳳霞大媽。“阿姨再見！”

小鎮花園外邊停放著一輛小型白色面包車。

段衛國很禮貌很周到地請金月上了車。

駛出天云鎮，路越發陡了，也窄了很多。車在山間小路上盤旋而上，不時來一個急轉彎。看著一掠而過的險峻懸崖和深溝，金月的心被驚得劇烈地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