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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 灰色韶華
  • 冷恢
  • 2140字
  • 2020-03-30 08:50:49

就在我等消息時,父親也在等。

他在家里一直很緊張,帶著眼鏡反復(fù)修改了幾遍演講報告,總覺得哪里不對。

他用九年時間,做好了這個準(zhǔn)備,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計劃,所有的想法都講出來。

他只覺得會議時間太短,他講不完,他說不利索。

父親緊張地穿上西裝,看著文姨給他打領(lǐng)帶,他緊張得手有些哆嗦。

“你咋了?”文姨看著父親別別扭扭的樣子,有些奇怪。

文姨的工作已經(jīng)入了正軌,現(xiàn)在正是忙得時候,連飯也來不及做。

父親倒是不覺得餓,他一心撲在研討會會議報告上,在書桌前一坐坐一天,晚上起來時腿都麻了,躺在床上才覺得累。

“你說領(lǐng)導(dǎo)會信任我嗎?”父親問文姨。

“哎呀,不都告訴你了嗎,會信,會信!”文姨無奈,幫父親整理好西裝,讓父親轉(zhuǎn)一圈,文姨點(diǎn)點(diǎn)頭,覺得這樣就很好了。

“國家終于給我機(jī)會了,我不能辜負(fù)領(lǐng)導(dǎo)的信任,我得對得起祖國和人民。”父親將這件事看得很重,將自己看得很矮。他是一個中國人,他得讓這片大地強(qiáng)大起來,國家需要他,他得在,國家不需要他的時候,他得準(zhǔn)備著。

就這樣父親準(zhǔn)備了九年,終于再次有機(jī)會報效祖國。

他很激動,也很害怕,他覺得自己這份報告不夠盡善盡美。

當(dāng)父親站在影幕前詳細(xì)地講完他的報告后,會議室里雅雀無聲。

上百人盯著父親看,看得父親額頭出了汗。

忽然響起掌聲,驚得父親連連鞠躬,直到父親下臺后,掌聲還沒有停息。

父親回到家后匆忙地將床板掀開,招呼文姨,兩人一起刨出了當(dāng)年的資料。

蠟封被一層層去掉,細(xì)密地小字密密麻麻排了一床板,父親看著這一床板的資料,抱著文姨哭了起來。

“老師要是還在,他會高興的,他會高興的。”父親想起章老,一時哭得停不下來。

父親將床板上的資料抄下來交上去后,補(bǔ)平了十幾年的數(shù)據(jù)斷層。

他和劉子銘用了半年時間,將這么多年記在腦中的東西整理了出來。

半年之后,父親頭發(fā)幾乎全白。

他戴上了老花鏡,一天十幾個小時伏案,累得背再也直不起來了。

父親將厚厚的兩摞手寫稿交到領(lǐng)導(dǎo)辦公室,轉(zhuǎn)身走出來。他瘦高的身子矮了下來,腳步也有些緩慢,腿有些抬不起來,拖拉在地上,他老了。

父親看著空出來的書桌,不得不承認(rèn),他有些老了。

他捶著自己腰,看不清前面的東西,他眼睛花得厲害,暗一點(diǎn)就什么也看不見了。

父親一次次向領(lǐng)導(dǎo)反映石長青的情況,終于給石長青平返。

石長青重新回研究院工作后,抽了個空閑到我家來看父親。

他提著兩瓶酒,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和父親兩人都喝不了酒了。

石長青笑著將酒放下,拉著父親說了一下午的話,他說自己圓滑了一輩子,倒讓一個直性子救了。

“你一輩子不會來事兒,不懂看人臉色,你說你就是命大,也走過來了。”

“熬過來了,以后就靠你了,我和子銘老了。”父親倚在椅子背上感慨。

他確實老了,臉上都有了老年斑。

石長青除了頭發(fā)有些白,精神是出奇的好,他接替了父親的工作,扛起了研究院大梁。石長青研究出不少成果,培育了很多人才,晚年時桃李諸多,一生為國,讓人敬佩。

我進(jìn)電場以后,父親又將一些火力發(fā)電知識整理出來交給了我,還叮囑我說火力發(fā)電不是長遠(yuǎn)之計,要考慮新的能源。

我看著一臉認(rèn)真的父親,暗想“他還是不服老啊”。

文姨笑父親是操不完的心,父親笑著看看文姨,指著文姨手上報紙說:“你不也是。”

當(dāng)然這都是后來的事情了,現(xiàn)在我還在回鄉(xiāng)的路途上,還沒有聽見火車鳴叫。

一出站我就看見了站在最前面的文姨。

她穿了灰呢大衣,很是板正,正在往這邊張望。

腦中的背影和文姨的臉交合,我急忙奔文姨走過去,喊了一聲:“媽”。

“歸歸。”文姨抱住我,忍不住抬手擦鼻子。

“回家,咱們回家。”

“嗯。”我摟住文姨,才驚覺原來文姨這么瘦小,才剛過我肩膀。

“慶賀歸歸回來了。”徐阿姨說著舉起酒杯,臉上都是笑,從見到我開始就一直沒止住。

“長高了。”時叔叔放下酒杯,拍拍我肩膀。

徐阿姨端詳著我說:“瘦了,也黑了一點(diǎn)。”她說著就流下了眼淚。

我起身過去抱住徐阿姨,徐阿姨拍著我手背說:“終于回來了,你可回來了,阿姨都不知道你長什么樣子了。”

文姨看著徐阿姨和我,笑著感嘆:“這回成男子漢了。”

父親一直沒說什么,不過他一直笑著,竟還和我碰了一杯,這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徐阿姨家住了幾天,才發(fā)現(xiàn)徐阿姨的腿不好得厲害,坐下去幾乎站不起來,常常要扶著桌子使很大的勁,撐許久才能站起來。她雙腿軟綿綿的,力氣好像傳不到腿上一樣。

“阿姨。”我皺眉要扶徐阿姨,徐阿姨沖我擺擺手,笑著繼續(xù)使勁。她額頭上都是汗,壓低聲音囑咐我,讓我不要告訴時叔叔。

她無法站上講臺,不能講課做實驗,整天在家來來回回地走,她想重新站上講臺,這最終還是成了一個遺憾,直到徐阿姨離開人世,她還是沒能實現(xiàn)這個心愿。

她是躺在床上走的,嘴角含著笑。

時叔叔每天往返學(xué)校和家里照顧徐阿姨,中午也要回來做飯。

我住在時叔叔家這些日子,時叔叔輕松不少,至少我可以做飯收拾屋子,時叔叔晚上回來就和我殺一盤,往往是他落敗而歸。

時叔叔看著棋盤問:“就在電場干了?和你那個朋友。”

“嗯,暫時先干著。”我點(diǎn)點(diǎn)頭,我還不能離開BJ去上海核電站,心里壓著一件事情,總也得不到答案。

“也行,好好干。”

“嗯。”我點(diǎn)頭回應(yīng)時叔叔,才發(fā)現(xiàn)這一盤輸了。

時叔叔哈哈大笑,他很高興,看著棋盤遲遲不收棋,起身對徐阿姨說:“我贏了歸歸一盤。”

徐阿姨笑笑:“你們爺兩兒這樣有什么意思,也不來錢。”

時叔叔搖搖頭說:“你不懂,來錢就沒意思了。”

徐阿姨努努嘴,坐在床上接著織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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