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俱都一聲不響地坐著，屋子里鴉雀無聲。飯菜早已被云冰做好，整齊地擺放在餐桌上，比平時稍微豐盛一點。直到最后一絲光線消失在天邊，張天炎才抬起頭，認真、仔細地看著云冰。

天已黑，飯菜已冷，云冰依然靜悄悄地坐在身旁，咬著嘴唇，煙視媚行。張天炎下定決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云冰將菜品隨便熱熱，夫妻倆安靜地吃完晚飯。守著如勾的月牙，張天炎和云冰互相依偎著度過了結婚紀念日。

云冰懷孕后，張天炎身上的擔子就更重了。張天炎冥思苦想，始終想不出好的生財之道，張天炎為了給孩子一個穩定的生活，決定在孩子出生前將債務盡數還清，收心認真上班，空閑時間去做兼職，整日忙得不亦樂乎。

云琴按期復查，身體沒什么大礙，各項指標也正常，這倒是讓張天炎云冰夫妻放下心來，拼命賺錢。年底，夫妻倆終于將新欠的債還完了。第八儀見張天炎云冰夫妻倆生活堅苦，又因為兒子的緣故，讓張天炎不急著還。張天炎既已下定決心，就沒有給自己留后路，和妻子沒日沒夜地奮斗半年，終于將新債盡數還清。

大年三十，張天炎和云冰夫妻倆下午才回到老家。自己家旁邊的老房子看起來仿佛和以前冬天差不多，直立在雪地里，瓦片上鋪滿積雪，檐下結著錐子一樣的冰凌。

張天炎家房子面前，停著一輛價值不菲的黑色小轎車，锃光瓦亮的，厚厚的積雪都掩蓋不住它的光芒。看痕跡，這輛車在這里停了起碼有三天了。

張天炎和云冰一進屋，就發現云琴忙來忙去，火爐邊上坐著兩個穿著華麗的人，玩手機的玩著手機，看電視的看著電視，一動不動，那倆人見張天炎和云冰進屋，問候都沒有一聲。

夫妻倆見張小幺和劉歡水像雕塑一樣，坐享其成，沒有問候，立刻放下行李，跟著忙上忙下。

傍晚，鞭炮聲相繼而起。張小幺和劉歡水餓了，見飯菜尚未就緒，連連催促正在做年夜飯的三人。張天炎火冒三丈，就要發作。云琴和云冰急忙拉住張天炎，以過年為由，暫時壓住了張天炎的怒火。

年夜飯上桌，祭過神佛先祖，張小幺和劉歡水服夫婦倆不等主人開口，也不盛飯，拿起筷子就吃菜。云冰給他們盛了飯，倒上飲料，他們也不客氣，端著就吃。云冰盛好飯，給每個人倒上飲料，坐在位子上等張天炎。

鞭炮聲在門外響起，張天炎踏著煙霧回到飯桌前，張小幺劉歡水夫妻正拿著筷子在菜品里挑來挑去、攪來攪去。張天炎手上青筋暴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終于壓制住怒火，坐下吃飯。

氣氛非常不和諧，張天炎隨便吃了幾口，就放下碗筷，靠著窗子，坐在火爐邊看電視。云冰也隨便吃了一小點，離開了飯桌，坐到了丈夫身邊。

云琴吃完許久之后，張小幺和劉歡水夫婦才吃飽喝足，像是食客一樣，擦完嘴，隨手把擦嘴的紙一丟，不管桌上的殘羹冷炙，坐回火爐邊。

桌面杯盤狼藉，張小幺和劉歡水仿佛未曾看見，眼睛盯著電視機屏幕，談論著表演節目的演員。云琴準備起身收拾餐桌，云冰先一步，收拾起碗筷來，張天炎聽得心里極為不舒服，也跟著去收拾桌子了。

新年鐘聲響起，張小幺和劉歡水夫婦把火爐上壺里的熱水全倒在盆里，用來洗臉洗腳。洗漱完后，水也不倒，徑直走向張天穎原來住的房間，睡覺去了。

下了幾天的雪，前兩天氣溫又驟降，水管已經被凍住了，水缸里只剩缸底一小點水，張天炎將水全部舀到壺里，放在爐子上熱著。云琴睡下后，張天炎云冰夫妻倆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收拾得整整齊齊，才去休息。

天剛亮，云琴就起床了，把火燒得很旺，令屋里暖暖和和的。不多時，張天炎和云冰夫妻也起床了。云琴云冰母子忙著做早飯，張天炎到村里老水井去挑水。

天光大盛，張天炎將水缸灌滿后，云琴云冰母女倆已經把飯做好了。張小幺劉歡水夫婦還未起床，云琴叫了幾遍，張小幺和劉歡水依舊沒有起床，三人也就不管了，燃了鞭炮，吃了早飯。

將至午間，睡懶覺的人才起床，起床第一句話，不是祝福，竟然是問飯準備好沒有。云琴不多做計較，把飯菜熱了，張小幺和劉歡水洗了臉就吃起飯來。

張天炎和云冰拜年回來的時候，張小幺還沒有吃完飯，端著個碗，眼睛盯著電視，手拿著筷子放在碗里動也不動，劉歡水在一旁剔著牙。

張小幺放下碗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一家三口就著還未撤下的剩菜，將就著吃了午飯。

午后，張小幺換了身閃亮的西裝，穿著锃亮的皮鞋，梳個大背頭，用摩絲一抹，閃閃發光，出門去了。劉歡水從洗衣機里把張天炎早上挑水弄臟的衣服拿出來，隨便扔在洗衣機旁，把自己的臟衣服放進洗衣機洗了，早上才灌滿的水缸立刻又見了底。

張天炎見慣了這兩口子的嘴臉，干脆就不生氣了，換上舊衣服，又把水缸挑滿了，云冰熱了一壺水，把丈夫今天換下的臟衣服洗了。晚上，張小幺紅光滿面地回來了，吃完飯后，遞給張天炎和云冰一人一個紅包。

大雪封山，路因為風雪太大也被封了，大風大雪依然擋不住歸心似箭的游子。一些膽子大技術高的人看見商機，在后車輪上裝兩條鏈子，堅守在運輸的崗位上。正月初二，午間剛過，張天穎背著余怘，帶著背著很多東西的余駿，回娘家拜年。

張小幺昨天去“撈紅包”，手氣很旺，一個下午就贏了三萬多塊錢，他在商店買了兩袋紅紙包，拿出兩個，里面各塞了一百塊錢。回去吃了飯后，才壓下心里的不情愿，把紅包給了張天炎和云冰。此刻看見張天穎回娘家拜年，怕余家父子知道自己身上有閑錢，在大背頭上摸了一把摩絲，出門去了，殊不知他有閑錢卻不發工資已經人盡皆知。

吃過飯后，張天穎背著余怘去給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拜年，余駿背著八大掛鞭炮跟著上山去了。張天炎和云冰乘張天穎之便，再一次來看望張祥國、龍氏、張大和羊香荷等先人。

積雪很厚，天氣也不見轉晴，張天穎已經在娘家住三天了，別說自己帶著的，就是在村里買的尿不濕都已經用完了，此刻村里的這種嬰兒用品已經售罄。雪花又漫山遍野地灑了下來，看樣子又得下個幾天。云冰找來自己柔軟的舊衣服，用剪刀剪成長方形布片，在火爐上烘暖了給余怘充當尿片。

張小幺每天出去“撈紅包”，每次都有收獲，他買的紅紙包已包著錢全部送出去了，送給村里的小輩，他要防著余家要工資，張天穎和余駿自然沒有看到他的紅包。劉歡水本不想來張家村的，不過她的不情愿敵不過張小幺衣錦還鄉的興奮，只得跟著張小幺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張家村。在這里呆了一個多星期，劉歡水早就想回縣城了，年后，張小幺又天天往外跑，她愈發呆不住了，吃了飯，就窩在被窩里玩手機。

余駿倒是既來之，則安之，看見村子里的青少年往山上去追野豬野雞野兔，他就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拉上張天炎跟著大部隊去尋野味，每次總能帶回來些許收獲，當晚就烹調下肚了。

正月十二，天總算放晴了。太陽一出來，屋頂的積雪就開始化成水，沿著檐溝流下，從冰凌上滴下來。午間，太陽當頂，檐下的冰錐掉落在排水溝里，高大一點的樹上的冰凌化了，吭吭哐哐地墜落。

正月十三，劉歡水早早地就催著張小幺起床，夫婦倆招呼都不打，一大早就開著車回縣城去了。雖然晴了一天，到處都還能看見白色的積雪。張天穎也想要走，云琴見到處都還在吭吭哐哐地落著冰凌，硬把張天穎留下來了。

太陽又曬了兩天，雖然林子里面還時常會有冰凌落下，地里路間已經看不見積雪了，張天穎和余駿干脆就留下來過元宵節，元宵節后和張天炎云冰夫妻一起回縣城。

云琴叫張天炎從圈牢里抓一只大公雞，宰殺了燉香菇。張天炎何曾宰殺過牲畜，抓著雞翅膀不知道怎么下刀。燙雞的水沸騰有一會兒了，始終不見張天炎進來提水，張天穎這才記起弟弟不擅長此事，連忙叫余駿出去幫忙。張天炎干脆把殺雞的工作全部交給余駿，自己跑到小商店里買酒水飲料去了。

晚上，香味濃郁、品相極佳的美食擺滿了餐桌，張天炎和余駿一杯一杯地干著白酒，喝得面紅耳赤，三位女眷見這兩人喝得興起，連忙阻止，他倆才放下酒杯，五口人歡樂地吃著團圓飯，這頓飯直吃了兩個小時才結束。飯后，兩個男人酒意上頭，摸到床上睡了。歇息了一會兒，云冰和張天穎收拾好餐桌，將碗筷洗了，三個女人聊到夜半才各自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