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社會主義思想:從烏托邦到科學的飛躍(1516-1848)
- 蒲國良
- 23532字
- 2019-12-06 20:06:36
總序 對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歷史的觀察與思考
一、這一套四卷本叢書是怎樣編撰成書的
2013年1月5日,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同志在新進中共中央委員、候補中央委員學習貫徹黨的十八大精神研修班的講話中指明:“從提出社會主義思想到現在,差不多五百年時間。”接著,他依照自己的體會把世界社會主義思想的發展分為六個時間段,精辟地概述了這六個時間段的發展進程。第一時間段是從1516年英國人托馬斯·莫爾發表《烏托邦》到19世紀初法國的圣西門、傅立葉和英國的歐文,這個時間段是空想社會主義的產生和發展。第二個時間段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創立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第三個時間段是列寧領導十月革命取得勝利并實踐社會主義。第四個時間段是蘇聯社會主義模式逐步形成。第五個時間段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我們黨對社會主義的探索和實踐。第六個時間段是我們黨做出改革開放的歷史性抉擇,開創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習近平同志對世界社會主義思想近五百年來的發展,做出高屋建瓴、高瞻遠矚的精要概括,激起了廣大干部和青年學生對學習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歷史的濃厚興趣。中共北京市委宣傳部、中共北京市委講師團和北京電視臺隨即組織專家編輯籌備并拍攝了一部題名為《正道滄桑——社會主義500年》的電視政論片,分為50集,來講解習近平同志上述關于世界社會主義思想的發展歷史。在該片拍攝過程中,北京市委講師團曾經約請我講解馬克思、恩格斯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的誕生這一集,并且寄來了他們編寫的初稿。我對初稿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見,同時表示我年事已高,最好請年輕學者講解。后來我沒有參與講解。《正道滄桑——社會主義500年》這部大型電視系列片從2013年5月初在北京衛視開始播出,每晚一集,廣受觀眾歡迎。同時,有不少受眾在學習中也提出一些問題:諸如世界社會主義為何不從科學社會主義誕生算起,而從空想社會主義出現算起;是誰把1516年莫爾著《烏托邦》的空想社會主義定為世界社會主義的起點;除了世界社會主義思想的發展之外,是否還有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發展;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是否還有其他分期分段標準;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后世界社會主義現在處于什么發展階段;世界社會主義的前景如何。為了回答讀者的這些疑問,《北京日報》理論部約請我撰寫一篇題為《關于社會主義500年歷史的答問》的文章,并發表于2013年6月24日該報020版。我在文中提出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依照時間順序大致可以劃分為以下四大階段,即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飛躍、從理論到實踐的轉變、從一國到多國的演進、從地區到全球的革新這樣不斷發展的四個歷史進程。社會主義五百年長波激流、高揚跌宕,極大地改變了世界面貌,沖毀了部分舊社會,開創了一片新天地。我在文中還談到社會主義五百年對我們的五點主要歷史啟示。拙文在《北京日報》刊登后,第二天我就接到北京師范大學出版集團副總編輯兼學術著作與高等教育分社社長饒濤博士的電話。他認為從學術研究角度來看,我把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劃分為上述四個階段很有新意。他提出要我擔任主編,并由我來約請幾位專家撰稿,編輯一套四卷本、每卷大約25萬字的叢書。同時,他提出,這套書要寫得有深度,并且一定要在2016年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之際出版,將其作為一部有分量的完整的關于世界社會主義的歷史書籍獻給讀者。如果我同意擔當主編并約請作者,只要擬定出各卷提綱遞交出版社即可。
我認為,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策劃出版這一套世界社會主義史叢書是很有膽識和謀略的。當前我國廣大人民群眾正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下大眾創業、萬眾創新,齊心協力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沒有世界社會主義的源頭,就不會有中國社會主義的由來;沒有世界社會主義的迂回曲折,就不會有中國社會主義的嶄新創造;只有充分汲取世界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的經驗教訓,才能取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全面成功;只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取得越來越大的成就,才能越來越有力地推進世界社會主義的重新振興。我從事世界社會主義歷史與理論的教學和研究工作將近七十年,親身經歷了七十年來世界社會主義的興衰成敗和苦樂禍福,深感世界社會主義的成就主要是由于各國社會主義政黨正確領導各國人民艱苦奮斗取得的,而其挫折從內部情況來看主要是由于急于求成的過“左”路線和權力過度集中的領導體制造成的。鄧小平在1992年南方談話中根據他畢生從事革命事業的經驗,語重心長地指出:“右可以葬送社會主義,‘左’也可以葬送社會主義。中國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根深蒂固的還是‘左’的東西。”[1]我在1949—1978年從事教研工作期間就曾深受“左”的影響,在課堂和文壇上發表過很多錯誤言論。1978年在我們黨確定了新的指導思想和基本路線后,我痛定思痛、幡然悔悟,在教研工作中盡力糾“左”防右,本著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獨立思考、與時俱進的原則重新研究世界社會主義。盡管我現已年近九十高齡,還指導三名科學社會主義與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專業的博士研究生,還承擔較重的科研任務,然而我還樂于應約為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主編這套《世界社會主義史叢書》,因為這是一項具有重要歷史和現實雙重意義的學術工程。
經我進一步斟酌,我把這一套四卷本世界社會主義史叢書定名為:第一卷,“社會主義思想:從烏托邦到科學的飛躍(1516—1848)”;第二卷,“社會主義運動:從理論到實踐的轉變(1848—1917)”;第三卷,“社會主義制度:從一國到多國的演進(1917—1991)”;第四卷,“社會主義革新:從地區到全球的拓展(1978—2016)”。我約請了幾位長期從事世界社會主義教研工作的中年學者來撰稿。這幾位學者與我志同道合、觀點一致,他們的治學態度也都糾“左”防右、不偏不倚。第一卷由中國人民大學蒲國良教授執筆。第二卷我本來先后約請北京、天津和上海的學者撰寫,但因他們都另有任務,最后只好把我自己在《中國延安干部學院學報》“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專題講座”專欄發表的相關文稿加以刪改和補充而編成。第三卷由北京大學孔寒冰教授執筆。他因教務繁忙另請年輕教師項佐濤博士與他共同完成。第四卷由中國人民大學郭春生教授執筆。總之,這套叢書由我們老、中、青三代五位作者共同寫成。
最初,第一、三、四卷的作者按照我的要求擬定全書分章分節提綱,由我略加修改后加上我擬定的第二卷的提綱,統一交北師大出版社審定,然后我們分頭撰寫。兩年多來,我們在教學之余努力寫出初稿。我初讀之后提出需要增補的內容,大家又分頭寫出第二稿。我在通讀第二稿的過程中,對章、節、目三級標題做了必要的修改,盡力做到全書體例、規格一致,標題鮮明活潑。同時,我對文字內容的一些提法和表達也做了微調,盡量做到全面、準確、穩妥。除此之外,我還對史實做了一些訂正和補充。可以說,這是一套前后連貫、內容完整的史書。這套叢書的各卷都用簡短的前言和結語,對本卷的內容做出扼要概括。讀者只要細讀各卷的章、節、目三級標題,就能掌握全卷的要點。我們都是本著以史為據、以論研史、史論結合、論從史出的原則來論述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的歷史,力求使之成為一部客觀、公正、翔實的信史和力作。讀完這一套叢書,讀者必能對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的興衰成敗獲得較為系統、完整、翔實、細致的了解。這套叢書必能有助于我們以史鑒今、鑒往知來,增強我們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信心和信念,激勵我們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斗志和干勁。
這套叢書的出版,還要感謝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領導的審讀和杜松石、韓拓、張爽三位編輯的費心盡力幫助。
二、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歷史的發展態勢和運行規律
為了幫助讀者總覽這套四卷本叢書的內容,我想有必要在序言中依據我個人的親身經歷和教研經驗,經過細心觀察與認真思考,簡要地概述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歷史的發展態勢和運行規律。
關于“社會主義”一詞的由來及其含義的變化,本叢書第一卷有具體的說明。各家各派歷來對什么是社會主義有各種各樣的理解和表達。據英國學者格里菲斯于1924年在倫敦出版的一本名為《什么是社會主義》的論文集介紹,關于社會主義的定義多達260余種,當今更是多達三四百種。我自己在以往的論著中對什么是社會主義也有過不盡相同的概括。2013年,中國工人出版社約請我主編一套《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歷史人物傳略》叢書(共分20冊,譜寫了25位人物傳略)。我在這套叢書序言中這樣說:“什么是社會主義?簡而言之,我認為社會主義是能夠減免資本主義剝削壓迫、爭取勞動人民福利權益、實現勞動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思潮、社會運動、社會制度和社會形態。”從這幾十個字的定義中可以看出,社會主義是資本主義的繼承物、對立物、取代物和創新物。即社會主義既要繼承資本主義文明的成果,又要克服資本主義的矛盾,更要取代資本主義,開創比資本主義更新、更好、更高的文明社會,使勞動人民得到自由解放和全面發展,享有幸福美滿的生活。社會主義的核心內容理應是在生產社會化高度發達的基礎上以生產資料社會所有制取代生產資料的資本主義私有制。長期以來諸多革命先輩都認為可以通過世界革命很快由勞動人民掌握政權,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實踐證明,世界資本主義迄今還有較強的自我調節力和生命延續力。勞動人民的聯合斗爭只有逐步減少資本主義的剝削壓迫,才能最終達到免除資本主義私人所有制制度,并建成社會主義社會所有制制度。而且,社會主義將是一種相對獨立的社會形態,不能急于過渡到共產主義。共產主義將是人類社會長期奮斗的目標,將是比社會主義更高級的發展階段和社會形態。
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的歷史經歷了社會主義思想從烏托邦到科學的飛躍、社會主義運動從理論到實踐的轉變、社會主義制度從一國到多國的演進和社會主義革新從地區到全球的拓展這樣四個進程。從這四個歷史進程可以看出,世界社會主義是從源于西歐16世紀初期的涓涓細流,到19世紀中葉,它已由多支分流匯合為綿綿江河;隨后它由少數思想家的光輝思想變為有幾百萬群眾參與實踐的社會運動,浩浩蕩蕩、波瀾壯闊;到20世紀建立了社會主義制度后,它更加激流洶涌、浪濤澎湃;然而,在20世紀末它突然急轉直下、陷入谷底;但是,迅即它又峰回路轉、重新升揚;到21世紀社會主義又成為彌漫全球的浩瀚洪波。可見五百年間世界社會主義并非直線奔騰、一瀉萬里,而是川流不息、波浪起伏、一波三折、新潮迭涌、迂回前進、愈益壯大。這表明以世界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取代世界資本主義,從世界資本主義過渡到世界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這是一個大概需要長達一千年的漫長歷程,迄今走過的五百年不過才是一半路程。實現世界社會主義要有耐心,艱苦探索,逐步漸進,不積跬步,難致千里,不要急于求成,不要冒失猛進。我們認為這是世界社會主義發展的總態勢。
從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的發展態勢,我們認識到世界社會主義的運行是有其內在規律的。依我個人體會,大體上包括以下五個要點。
第一,世界社會主義是嚴格遵循、緊密跟隨社會生產力的提高而發展,而社會生產力主要依靠科學技術的進步而提高。因此,世界社會主義取代世界資本主義是一個自然的歷史進程,這一歷史進程不可能違背社會生產力水平被人為地縮短和改變。科學社會主義創始人馬克思、恩格斯正是以18世紀末由蒸汽化為先導的機械化社會化大生產的發展為依據,論證了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社會主義必然勝利的“兩個必然”的客觀規律。同時,馬克思于1859年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又深刻指出了“兩個決不會”的客觀規律。他這樣說:“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2]我們對馬克思提出的“兩個必然”和“兩個決不會”的原理要結合起來理解,即從長遠來看是“兩個必然”,而著眼近期則是“兩個決不會”。這個長遠是多長,這個近期是多近,這就要從近百年來全部生產力的發展來重新加深認識。資本主義的英國在18世紀末帶頭掀起第一次蒸汽化的工業革命以后,在19世紀中后期德、美兩國又率先興起電氣化的第二次工業革命,到20世紀60年代由美國領軍的信息化的第三次工業革命又崛起了。新世紀以來,美、德、日等國又掀起網絡化、數據化、智能化的第四次工業革命。美國作為當今資本主義超級大國在眾多科技領域還處于領先地位。當今資本主義國家雖然多次發生嚴重危機,但是它們都能安然渡過,使全部生產力得到新的發展。美國雖然日益衰弱,但是世界資本主義在近期是絕不會滅亡的。我們對世界社會主義取代世界資本主義的自然歷史進程要樹立持久戰的觀點,要沉住氣、耐得住、急不得、逐步走,要牢記古人明訓:“欲速則不達”。社會主義的中國要想在科技創新方面超過美國,需要數十年的艱苦奮斗,才能迎頭趕上。
第二,世界社會主義的自然歷史進程,絕不是坐等社會生產力大發展之后,社會主義從天而降或天然賜予,而是要依靠“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開展多種形式的斗爭去努力爭取。然而,一百多年來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實踐表明,不但全世界無產者難以持久聯合起來,即便一國之內的無產者也不易切實聯合起來。因為,在無產者和勞動人民內部,就其政治態度而言也有激進、溫和、保守之分,有革命、中立、改良之別。要想做到無產者的聯合,就需要對廣大工人和勞動人民進行長期的社會主義理論教育和灌輸,這樣才能使無產階級從自在的階級變為自為的階級,使工人運動從自發的斗爭提高到自覺的斗爭,從而使勞動大眾在爭取世界社會主義的斗爭中發揮其創造歷史的偉大作用。一百多年來國際工人運動的實踐表明,工人的勞動時間能夠從每天十幾小時減少到19世紀60年代每天10小時,到20世紀前半期又降到每天8小時,隨后又由每周休息一天變為休息兩天,當今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勞動時間又降到每天7小時。除勞動時間縮短外,還有工資提高和住宅、教育、醫療等方面的改善,這些變化都是工人階級長期堅持不懈斗爭而享有的成果。工人階級的自由解放和社會主義的逐步實現都只能由工人階級自己聯合起來并且團結廣大勞動人民堅持不懈地斗爭而取得。當今這場全方位加速度大發展的新科技革命,更使得工人階級隊伍多元化,涌現了五顏六色衣領的工人,即除了傳統藍領工人之外,還有眾多白領工人(管理人員)、灰領工人(工程技術人員)、綠領工人(環保人員)、金領工人(高級經管人員)、粉領工人(女教師、女會計師等)。[3]這使得“全世界工人聯合起來”具有廣泛性、長期性和艱巨性。如果說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是實現世界社會主義的客觀條件和原動力,那么工人和勞動人民的群眾性斗爭則是實現世界社會主義的主觀條件和主動力。
第三,世界社會主義的實現有賴于社會主義政黨的正確領導。近現代世界政治是政黨政治,由政黨代表本階級通過民主競選取勝領導國家政權,這是資本主義政治文明的產物。筆者認為,政黨具有政治性、階級性、組織性、民主性和前沿性(站在政治斗爭前沿)這樣五個特性;此外,政黨政治還具有公開性、群眾性、競爭性、選擇性和輪替性這樣五個特性。正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宋朝理學家朱熹名言),無產階級要向資產階級學習政黨政治,要建立社會主義政黨,以政黨形式領導人民群眾開展階級斗爭,逐步改善勞動人民的處境,進而掌握國家政權、建設社會主義制度,使工人階級和勞動人民得到自由解放和全面發展。由于工人階級之中有先進部分與后進部分之分,所以一百多年來形成兩類社會主義政黨,即共產黨與社會黨。從19世紀中期至20世紀初期,這兩類政黨是作為兩個派別同處在一個國際組織和一個政黨之內的,即同處在第一國際、第二國際和社會民主黨之內。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社會民主黨內左派和右派因對待帝國主義戰爭持反對或支持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和路線而徹底分裂。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由俄國左派帶頭另立共產黨,隨后各國左派都紛紛退出社會民主黨,另立共產黨。從此共產黨與社會黨兵分兩路、分道揚鑣,前者奉行科學社會主義和革命主義路線,后者推行民主社會主義和改良主義路線,兩軍對壘、長期對抗。一百年來社會主義運動實踐表明,這兩類政黨合(作)則兩利,斗(爭)則俱傷。蘇聯和東歐多國共產黨在掌握政權后,由于違背政黨和政黨政治的特性,破壞黨內民主,又缺少公開性、群眾性、競爭性,一黨長期壟斷國家政權,缺少社會主義民主,又一再延誤政治體制改革,因而在1989年至1991年慘敗,被廣大人民群眾拋棄。社會黨雖然也曾在歐洲多國執政,但是因其改良主義路線過多遷就資產階級,也未取得較大成就。當今在資本主義世界有大大小小130多個共產黨,另有160多個頗有實力的社會黨。可以說共產黨和社會黨的自我革新及其彼此關系的改善,對于今后世界社會主義的順利發展至關重要。
第四,世界社會主義興起以來,眾多先哲、先賢在19世紀都預計社會主義將首先在西歐資本主義最發達的英、法、德、美等國同時取勝,然而20世紀實現社會主義的主客觀條件發生了很大變化。西歐資本主義列強善于自我調節并籠絡無產階級,所以,沒有爆發社會主義革命;社會黨推行改良主義,執政后更多安撫無產階級,使無產階級更缺少革命意識。而東歐和東亞較為落后的國家,由于社會矛盾眾多而尖銳,加上擁有先進工人階級社會主義政黨領導,奉行革命路線,卻率先走上社會主義道路。1917年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首先在一國勝利并且于20世紀30年代建成社會主義。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后,在蘇聯援助下東歐東亞有十二個落后國家也走上社會主義道路,這些國家都取得了不同程度的社會主義建設的成就。然而在1989—1991年卻有十個國家丟失了社會主義成果,共產黨也遭遇慘敗進而紛紛改為社會黨。世界社會主義遭到如此重創,這一現象該如何從社會主義發展規律上進行深層次剖析呢?顯然,當今國內外思想理論界有兩種極端的偏頗淺見。一種觀點認為落后國家缺少資本主義文明成果、多有封建專制主義糟粕,根本不具備實行社會主義的足夠條件,社會主義是早產兒,犯了基督教所講的“原罪”,罪有應得,所以最終必然滅亡;另一種觀點則認為這些國家大都有一定的現代化工業和無產階級,更有共產黨的堅強正確領導,在社會主義建設中都取得成就,它們的失敗是由于黨的領導層出了叛徒,推行機會主義、修正主義路線而所造成的。我們認為,落后國家率先走上社會主義道路是符合20世紀的特殊歷史條件的、合乎規律的現象。早產兒是事實,這表明先天不足,但是如果后天不失調,仍然不會夭折,也能照常健康茁壯成長。我國民間對早產兒流行有這種說法:“七成八敗九成人”,意即懷胎七個月、九個月的嬰兒都能成活,至于說懷胎八個月生下來會夭折,那可能是根據個例而形成的一種迷信。俄國從1917年二月民主革命到十月社會主義革命,恰好是經過八個月,就取得了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我們認為蘇聯解體和東歐多國劇變的主要深層原因在于共產黨領導人長期未能掌握不發達國家實現社會主義的特殊規律。這個特殊規律依筆者體會包括四個要點:第一,要徹底鏟除封建主義余毒,不能讓專制主義思想滲透到社會主義體制中來;第二,要充分利用資本主義文明成果,不能急于消滅資本主義;第三,要逐步發展社會主義,不能用黨政命令和群眾運動的辦法急于過渡到一大二公三高四純的社會主義;第四,領導人要以身作則,發揮“社會公仆”的表率作用,與民眾同甘共苦,逐步為長遠的共產主義目標做準備,不能領導人先享有“各取所需”的特權,卻命令群眾日夜苦干、加快進入共產主義。簡而言之,要處理好封建主義、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這四個主義的關系,就能成功,否則難免終于失敗。蘇聯模式的失敗還使我們體會到:社會主義,顧名思義,理應以社會為主義,為社會而主義,由社會出主義,靠社會顯主義;可是蘇聯模式社會主義卻是只以一黨為主義,只為國家而主義,只由領袖出主義,只靠媒體顯主義;這樣一個由政黨、國家、領袖和媒體嚴密控制的社會使得人民大眾組成的社會難以正常發育、成長壯大。難怪有些學者深刻而形象地說,蘇聯是“沒有社會的社會主義”[4]。這種社會主義一再延誤自我革新,所以最終必然被人民群眾拋棄。
第五,世界社會主義必須由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工人階級、人民大眾與社會主義政黨通力合作、并肩戰斗,才能壯大實力,奪取更大成就。世界社會主義運動,19世紀在西歐先進國家起步,正面積累了實力和經驗;20世紀在東歐和東亞落后國家首先取得勝利,進而既從正面壯大了實力、增添了經驗,又從蘇聯和東歐的挫敗中汲取了反面的歷史教訓。進入21世紀,世界社會主義就有可能從正反兩面結合上升到一個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兩股社會主義實力互相配合、兼程并進的新境界,開創一個新局面。思想理論界有人認為社會主義首先在落后國家勝利是普遍規律,不僅在20世紀是這樣,而且到21世紀也會是如此。[5]筆者以為,這是把20世紀的特殊經驗絕對化、普遍化,這既違背學理,也不符合實際。20世紀50年代以來,亞、非、拉眾多國家擺脫了帝國主義殖民統治,取得了民族獨立,走上了資本主義發展之路,減少了國內封建主義壓迫,緩解了一些國內矛盾,共產主義政黨的勢力大都被大為削弱,甚至已經沒有共產黨的活動(如東南亞和非洲大部分國家),有的國家雖有共產黨活動但是其勢力不如社會黨大(如拉丁美洲一些國家)。所以,當今發展中國家要想像20世紀那樣,由共產黨領導人民群眾經過新民主主義革命再轉向社會主義道路,已經難上加難。而歐美發達國家經過19世紀和20世紀一百多年的發展,當今生產力社會化水平更高,國家政府的社會職能更強,國內社會主義因素逐漸增多,可以說其發展程度比發展中國家更接近社會主義。所以,當今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兩股工人運動和社會主義勢力才可能在新水平上加強合作,共同推進世界社會主義。尤其是我們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從1978年起率先進行社會主義革新,30多年來取得巨大成就。現在中國共產黨與各國共產黨、社會黨有廣泛聯系,可以為東西方、南北方社會主義力量的聯系與合作架起橋梁。當今人類社會面臨氣候變暖、生態破壞嚴重、人口過快膨脹、物種滅絕加速等全球性危機,社會主義國家更要積極參與全球綜合治理,與世界各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同和平發展,合作共贏,逐步推進世界大同。
以上闡明了世界社會主義的發展態勢和運行規律之后,以下我們再來觀察與思考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來的四個歷史進程是怎樣發展演進的。我在概述各卷要點時都補充了新資料和新見解。
三、如何看待社會主義思想從烏托邦到科學的發展
這套叢書第一卷名為《社會主義思想:從烏托邦到科學的飛躍(1516—1848)》。我們費心確定的這一卷的書名就頗有新意。眾所周知,恩格斯有一本經典名著,中文書名是《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這原本是依據1883年德文版的書名翻譯的。1880年該書法文版的書名是《空想社會主義和科學社會主義》,1882年波蘭文本的書名又是《空想的和科學的社會主義》,1882年俄文本的書名則改為《科學社會主義》,1884年新的俄文本又改名《科學社會主義的發展》。很有意思的是該書中文譯本的書名也有好幾種,值得我們細加分析。我收藏有1929年上海滬濱書局出版的恩格斯著《宗教·哲學·社會主義》一書,是林超真翻譯的(即中國托派理論家鄭超麟的倒讀諧音字)。此書包括恩格斯的三本名著:《原始基督教史論》、《費兒巴赫與德國古典哲學末日》和《空想社會主義與科學社會主義》。我還收藏了一本1936年5月生活書店在上海出版的吳黎平譯的恩格斯著《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我們現在通用的這本名著的書名就是從80年前一直延續至今的。我還查到恩格斯此書最早節譯的中文是1912年6—9月在上海出版的《新世界》半月刊上連載發表的,文章譯名是《理想社會主義與實踐社會主義》,譯者是施仁榮。[6]我們看到,此處把烏托邦譯為“理想”而非“空想”。另外,我還查閱了《牛津英語大辭典》。其中,烏托邦有雙重含義,即“空想”(dream,fantasy)和“理想”(ideal)。由此可見,烏托邦一詞中文譯為“空想社會主義”是取其貶義,譯為“理想社會主義”則是取其褒義。蒲國良教授和我都認為,“烏托邦”既然兼含褒義和貶義,不如就按恩格斯的書名原文直譯為《社會主義從烏托邦到科學的飛躍》。這樣就表明馬克思、恩格斯是批判了烏托邦中的空想,繼承了烏托邦中的理想,進而把它發展為科學。為此,這套叢書的第一卷定名為《社會主義思想:從烏托邦到科學的飛躍(1516—1848)》,應該說這是一個創新。我們認為這樣是符合恩格斯原著的本意的,也是符合世界社會主義發展的歷史實際的。
烏托邦社會主義是世界社會主義歷史上的第一個長波,它以1516年莫爾著《烏托邦》為起點,到1849年英國歐文著《人類思想和實踐中的革命》為終點,歷經333年之久,占世界社會主義歷史500年的66.6%。蒲國良教授在全卷中細述了17位烏托邦社會主義者的生平和活動,評述了他們的烏托邦社會主義的是非得失,其中對烏托邦社會主義首創者莫爾思想的評析,尤為周到、中肯。人們不禁要問:烏托邦社會主義為何會延續這么長久,而且只限于英、法、德、意四個西歐國家的作者?筆者認為,這是因為在當時的西歐諸國,早期資本主義都還處于封建制國家內部,且剛剛開始逐步發展。從15世紀后期到19世紀前期是資本主義發展的第一階段,我把它稱為封建資本主義。其間,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經歷了從簡單協作到手工工場,再到機器生產這樣三個階段;社會主義作為資本主義的繼承物和對立物,在封建資本主義階段也歷經烏托邦社會主義的三個發展階段和三種表現形態。第一階段是16—17世紀、資本主義簡單創作和手工工場初期,以英國莫爾著《烏托邦》、意大利康帕內拉著《太陽城》和德國安德里亞著《基督城》為標志,這三部著作被人們稱為烏托邦三部曲或三顆明珠。它們的共同點是采用文學游記形式,描繪了海外仙島的島民或者島內圣城的市民在生產資料公有制的社會里集體勞動、集體生活的幸福美滿、和諧相處的境況。在這個階段,還有法國維拉斯著《塞瓦蘭人的歷史》,也是以文學游記形式、根據見聞實錄記述了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塞瓦蘭人共產社會的勝境。更具特色的是16世紀初德國農民戰爭領袖閔采爾,他是在深入農村、工場、礦區和城市貧民區領導勞苦大眾開展斗爭的過程中形成自己關于“千年天國”的烏托邦共產主義思想。烏托邦社會主義的第二階段是18世紀資本主義手工工場發展時期,這一階段以英國溫斯坦萊的《自由法》、法國摩萊里的《自然法典》和馬布利的《論法律和法律的原則》為代表,采取制定法典和闡發法理的形式來表明他們的烏托邦社會主義思想。這顯然比第一階段的文學游記形式更高一籌。到19世紀初世界資本主義進入機器生產時期,這時以法國傅立葉、圣西門和英國歐文為代表的三大烏托邦社會主義者,又更進一步以理論論述形式來論證他們的理想社會。從文學游記到制定法典再到理論論述,這表明烏托邦社會主義在333年之中的一波三折,從初級的感性認識到中級的理性認識,再到高級的科性認識,逐步升揚,其空想成分日益式微,其理想成分日益豐滿。烏托邦社會主義發展的這三個階段是符合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的規律的,這也表明人們對社會主義的認識是隨著資本主義的逐步發展而逐漸加深并提高的。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社會意識又反過來推進社會存在,兩者的辯證關系昭然若揭。
馬克思、恩格斯既繼承了烏托邦社會主義合理的科學因素,又批判了其空想的根本錯誤,更創立了嶄新的科學體系,終于使烏托邦社會主義發展并轉變為科學社會主義。實現并完成這個發展和轉變的關鍵也不僅是由于馬克思、恩格斯建立了唯物史觀,發現了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建立了剩余價值理論,發現了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特殊規律,而且還由于他們認清了無產階級的歷史使命、論證了無產階級政黨的歷史作用、發現了從資本主義過渡到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特殊規律。我認為,正是由于馬克思、恩格斯發現了這三個規律,即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一般規律、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特殊規律和從資本主義過渡到社會主義的特殊規律,才使烏托邦社會主義發展并轉變為科學社會主義。
我們還要弄清一些重要概念的歷史演變。“烏托邦”一詞1516年就已出現,可是“社會主義”一詞直到1803年才在書刊上露頭,1832年在法國圣西門派的刊物上才進而把“社會主義”作為與資本主義對立的未來理想的社會制度的名稱。到1839年法國經濟學家日洛姆·布朗基在其創始性著作《政治經濟學說史》中開始把“烏托邦”與“社會主義者”組合為一個單詞,即烏托邦社會主義者(utopian socialist)。[7]馬克思、恩格斯于1848年在《共產黨宣言》中進而把“烏托邦”與“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連結為一個單詞,即“烏托邦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這表明烏托邦社會主義與烏托邦共產主義雖然還有區別,但是兩者都帶有烏托邦性質這一點是相同的。馬克思、恩格斯在19世紀40年代繼承、批判了烏托邦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創立了共產主義新世界觀,但是他們這時認為社會主義是代表社會上層的改良運動,共產主義則是代表社會下層的革命運動,所以他們主張共產主義,反對社會主義。然而,19世紀50年代以后社會主義思想在廣大工人當中影響越來越大,共產主義顯得曲高和寡,所以馬克思、恩格斯這時更多地把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作為同義詞使用。從1873年和1874年起恩格斯與馬克思都先后自稱“科學社會主義”,而較少使用共產主義。我查過《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他們從未用過“科學共產主義”(直到1897—1898年梅林著《德國社會主義黨史》才用“科學共產主義”,見該書四卷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66年版)。到19世紀90年代恩格斯晚年,他進而認識到共產主義是比社會主義更高的社會發展階段、更長遠的奮斗目標。可以這樣理解,馬克思、恩格斯把烏托邦社會主義發展為科學社會主義,只是大致預測了未來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前景。我在這里杜撰一個新詞,稱之為“科托邦”或“賽托邦”(scientopia,即由science與utopia二詞去尾掐頭組成)。馬克思、恩格斯所預見的這個“科托邦”或“賽托邦”的具體境況要通過社會主義運動從理論到實踐的轉變來實現、驗證和修正。
四、如何看待社會主義運動從理論到實踐的轉變
社會主義從烏托邦發展為科學后,關鍵就是通過社會主義運動實現從理論到實踐的轉變,并把科學社會主義付諸實踐。這套叢書的第二卷集中闡述了這個主題。社會主義運動的主要內容是這樣的三部曲:建立社會主義政黨,由黨領導勞苦大眾開展多種形式的階級斗爭,奪取政權建立社會主義國家。1847年6月,馬克思、恩格斯參與創建的共產主義者同盟是第一個國際性的工人階級政黨,其支部遍布歐美八國,黨員只有大約400人(主要是德國人)。當初先哲、先賢們是想建立這樣一個國際性的革命政黨:號召“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通過一場聲勢浩大的世界革命來奪取政權。這個國際性的工人階級政黨剛剛建立半年多,就迎來了歐洲史無前例的1848年革命。當時歐洲實現社會主義革命的條件遠未成熟,從總體而言,這場遍布歐洲八國的革命是民族民主革命,重點在法、德兩國。法國二月民主革命爆發后,推翻了王朝政府,建立了資產階級臨時政府。但勞資矛盾激化,迫使巴黎工人舉行六月起義。因為他們準備不足,缺少堅強正確的領導,寡不敵眾,只激戰4天就失敗了。德國三月民主革命(又稱德國一八四八年革命)爆發后,馬克思、恩格斯親自率領大多數共產主義者同盟黨員回國投身革命。然而因為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勢力大,無產階級及其政黨勢單力薄,這場民主革命堅持斗爭一年多,到1849年5月也失敗了。隨后,共產主義者同盟遭到德國反動政府迫害,被迫于1852年11月宣布解散。
19世紀50年代歐洲工人運動處于低潮,60年代重新振興。經馬克思、恩格斯盡力推動,于1864年9月成立國際工人協會,國際工人協會史稱第一國際,其支部遍布歐、美、非三大洲18國。馬克思、恩格斯通過這個政黨性的國際工人組織來推進世界革命。在第一國際多年影響下,1871年3月18日巴黎工人起義勝利,建立了第一個工人階級政權,即巴黎公社。馬克思、恩格斯曾經寄望于巴黎公社的革命能夠在法國全國取勝,進而擴展到整個歐洲,促成歐洲各國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巴黎公社雖然有眾多嶄新創舉,可是只堅持72天就被資產階級反動派鎮壓下去了。從此歐洲革命又陷入低潮。這時歐美各國工人運動的先驅認識到:要取得本國革命勝利,不能只靠建立國際性工人政黨或政黨性工人國際來統一領導世界社會主義運動,而必須建立民族國家性的社會主義政黨來領導本國的革命運動。于是,從19世紀70年代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前,歐、美、亞、非四大洲先后成立了30個社會主義政黨。其中德國社會民主黨成立最早、領導最強、隊伍最大、斗爭成果最多,因而成為各國工人政黨的表率。這些社會主義政黨在19世紀末的議會合法斗爭中取得一些成就。然而19世紀,世界資本主義已從封建資本主義第一階段上升到自由資本主義的第二階段,資本主義還有相當強大的勢力,所以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在西歐各國難以取得政權,更難以推進世界革命。
到20世紀初,世界資本主義從自由競爭的第二階段發展到壟斷資本占統治地位的第三階段,即帝國主義階段。這時資本主義固有的三大矛盾(即勞資矛盾、宗主國與殖民地人民的矛盾和資本主義列強之間爭霸的矛盾)不斷激化。在俄國還要加上沙皇專制政府與人民大眾的矛盾以及地主階級與農民階級的矛盾。所以到20世紀初,沙俄成為世界多種矛盾的集中點,世界革命的中心已經從西歐的英、法、德轉移到地跨歐亞兩洲的俄國。1903年在國外召開的俄國社會民主工黨第二次代表大會上,經過以列寧為首的布爾什維克(多數派)與以馬爾托夫為首的孟什維克(少數派)的斗爭,重建了俄國社會民主工黨(始建于1898年,因遭沙俄政府迫害,難以在國內活動)。布爾什維克黨是在俄國沙皇專制政府殘酷壓迫的特殊環境中建立的特殊類型的無產階級社會主義政黨。它實行集中制的組織原則,有嚴格紀律、嚴密組織,勇于堅持地下秘密斗爭并與合法斗爭相結合。1905年俄國爆發第一次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布爾什維克黨積極參與和領導革命,力排資產階級立憲民主黨把革命引向與沙皇專制政府相妥協之邪路的企圖。工農大眾在斗爭中創造了“蘇維埃”(俄文совет音譯,意為會議或委員會)這種新的組織形式。工農大眾在罷工斗爭中選出代表,成立工人代表蘇維埃和農民代表蘇維埃。蘇維埃由領導罷工的機構發展為領導武裝起義的機構,布爾什維克認為,蘇維埃在領導起義勝利后,還可以成為新的政權機關。1905年10月全俄政治總罷工迫使沙皇政府答應召開杜馬(議會),并給予人民政治自由。同年12月,莫斯科武裝起義歷經9天,幾度激戰,革命達到最高峰,終因寡不敵眾而失敗,革命隊伍被迫且戰且退,1906年和1907年上半年各地工人還在不斷斗爭。1905—1907年第一次民主革命雖然失敗,卻促進了人民群眾和參與領導的布爾什維克黨的融合,積累了革命斗爭的實戰經驗,提高了對革命斗爭的認識,為迎接新的革命高潮準備了有利條件。從1907—1917年,布爾什維克黨艱苦奮斗,爭取群眾。1914年8月沙皇政府參與帝國主義世界大戰,更是激起了廣大人民的憤恨。1917年2月爆發第二次民主革命,終于推翻了沙皇專制政府。俄國出現了資產階級臨時政府與工兵農代表蘇維埃兩個政權并存的局面。由于當時俄國社會民主黨右翼的孟什維克和小資產階級政黨社會革命黨在蘇維埃領導層中占居多數,所以蘇維埃推行擁護臨時政府的錯誤路線,他們還要把帝國主義的世界大戰進行到底。布爾什維克黨堅持革命路線,高舉反映廣大民眾迫切要求的“和平、土地、面包”的口號,經過八個月非凡苦戰,終于使蘇維埃布爾什維克化,布爾什維克黨在蘇維埃領導層中占居多數。這樣布爾什維克于俄歷1917年10月25日(公歷11月7日)在首都彼得格勒發動武裝起義,推翻了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實現了“全部政權歸蘇維埃”,取得了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建立了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維埃俄國(1922年年底改名蘇聯)。
綜上所述,從1847年建立世界上第一個共產黨,到1917年建立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世界社會主義運動歷經70年波瀾起伏、新潮迭涌的反復斗爭,終于實現了科學社會主義從理論到實踐的轉變,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政權,為建設社會主義制度、建成社會主義社會創建了政權的基地。在這七十年中,前五十多年在西歐經歷了一波三折的斗爭(歐洲1848年革命、1871年巴黎公社革命和公社失敗后的議會合法斗爭與秘密斗爭的結合);后十多年在俄國也經過一波三折的斗爭(1905年革命、1917年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社會主義運動總是新潮迭涌,后浪推前浪,終于到達彼岸,取得全勝。在這七十年的社會主義運動中,社會主義理論轉變為實踐,新的實踐又進一步豐富、發展了社會主義理論。
五、如何看待社會主義制度從一國到多國的演進
這套叢書第三卷專寫社會主義制度從一國到多國的演進。1917年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維埃俄國(后改名,簡稱為蘇聯),是在壟斷資本主義階段的新時代背景下,受資本主義列強包圍的環境中,在一國孤軍奮斗、篳路藍縷創建社會主義制度的。布爾什維克黨依靠工農大眾和知識分子,歷經千辛萬苦、千難萬險,終于建立了社會主義的政治制度、經濟制度、文化制度和軍事制度,到1936年宣布基本上建成了社會主義社會,形成了蘇聯社會主義模式。蘇維埃俄國從建國到建成社會主義社會,歷經近二十年。其間也是經歷了一波三折,才取得成功的。起初,在1918—1920年反對外國武裝干涉與國內反革命叛亂時期,黨被迫實行戰時共產主義政策,征收農民余糧甚至口糧,取消商品、貨幣、市場,實行實物平均分配。列寧誤以為采取這種特殊政策可以一步登天實行共產主義。到1921年戰爭結束后,這種政策嚴重損害農民以及工人的利益,引起工人罷工、農民起義和水兵暴動。列寧及時改正了錯誤,改行新經濟政策,實行糧食稅,允許發展資本主義經濟,利用商品、貨幣、市場帶動經濟發展,同時發展國有經濟,依靠工農政權來實現國家工業化、全國電氣化、農業合作化、經濟計劃化、機關革新化、文化大眾化、教育普及化,也就是要逐步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全面建設社會主義。這表明,不發達國家不能急于消滅資本主義,而要充分利用資本主義文明成果來發展社會主義。列寧預計新經濟政策要實行20—50年。列寧的新經濟政策是把馬克思主義靈活運用于俄國的嶄新創造。從1921年實行新經濟政策起,蘇俄經濟迅速恢復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水平,民生也得到顯著改善。但在1928年,蘇聯在實現工業化進程中又遭遇了糧食征購困難。斯大林誤認為這是由于新經濟政策造成的,于是從1929年起提前結束新經濟政策。1930年,蘇聯全面向城鄉資本主義進攻,急于消滅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加速農業全盤集體化,并用黨政命令和群眾運動的辦法激發勞動大眾開展社會主義競賽,竭力提前完成第一個和第二個五年計劃。1936年,蘇聯在消滅城鄉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后,宣布基本上建成了社會主義社會。與此同時,蘇聯還要實行第三個五年計劃,還要急于進一步過渡到共產主義社會。1939年在頓巴斯煤礦等大型企業,已開始實行免費供應面包,即吃飯不要錢,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由于對戰爭估計不足,缺少準備,蘇聯在1941—1945年反法西斯衛國戰爭中又經歷了戰爭初期的失敗,直至連續三年先后打贏了莫斯科保衛戰、斯大林格勒保衛戰和庫爾斯克保衛戰,才轉守為攻、轉敗為勝,于1945年取得了反法西斯衛國戰爭的全勝,并且幫助、促進歐亞12個國家走上了社會主義道路。這樣,到1949年最終形成了以蘇聯為首的強大的世界社會主義陣營,這時社會主義制度終于由蘇聯一國演進為歐亞多國。隨后,由蘇聯主導,分別于1957年和1960年在莫斯科舉行了兩次各國共產黨工人黨代表會議,前者有64國黨的代表參加,后者有81國黨的代表參加,13個社會主義國家執政黨的代表在兩會中起重要作用,顯示了全世界共產黨工人黨和世界社會主義陣營的團結。這一時期,世界社會主義陣營各國的人口和經濟總量都已約占世界三分之一、領土約占全球四分之一,這些都顯示了社會主義的實力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可惜從20世紀60年代初起世界社會主義陣營內部矛盾加劇,并最終導致了社會主義陣營的分裂和瓦解。
因為蘇聯急于求成,提前結束了列寧制定的新經濟政策,用黨政命令和群眾運動方式建成社會主義,所以蘇聯模式的社會主義是有嚴重弊病的。列寧于1916年說沙皇俄國是“軍事封建帝國主義”,我認為蘇聯模式的社會主義可以說是帶有較為濃厚的“軍事封建社會主義”色彩的。其主要弊病是國家的政治權力過度集中于一個執政黨(最高蘇維埃作為國家最高權力機關的權力被削弱),黨的權力又過度集中于黨中央(黨代表大會作為黨的最高權力機關的權力被削弱),黨中央的權力又過度集中于總書記(黨中央缺少集體領導)。尤其是斯大林帶頭實行個人集權制(集黨、政、軍三大權力、三大職務于一身)、職務終身制和指定接班制,這“三制”實際上是沙皇君主專制的變種,并非社會主義政治體制的正宗。斯大林模式急于求成的路線和權力過度集中的體制以及培植一個高薪特權官僚集團,這三大弊病對于蘇聯長期的發展和后來走上社會主義道路的多國有普遍、深遠的影響。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蘇聯有兩次急于過渡到共產主義社會的嘗試。斯大林于1946年就提出一國可以建成共產主義,并于20世紀50年代領導蘇聯開始了大型的共產主義建設工程;1959年,赫魯曉夫在蘇聯共產黨二十一大上提出蘇聯進入全面建設共產主義時期,并且認為社會主義各國將大致同時進入共產主義;1961年蘇聯共產黨二十二大計劃蘇聯在20年內建成共產主義。東歐多國和我國也都犯過急于過渡到共產主義的錯誤。20世紀社會主義國家在社會生產力欠發達的基礎上,急于過渡到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實際上重蹈了16世紀初到19世紀初烏托邦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覆轍。
20世紀社會主義國家領導人還有過三次急于實現世界革命的嘗試。第一次是列寧在1917年十月革命勝利后認為世界革命形勢已經具備,于是他在1919年急于建立共產國際,并以此作為領導世界革命的司令部。列寧還想把俄國工農創造的蘇維埃推廣到各國。1922年成立蘇聯時,列寧把國家定名為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簡稱為蘇聯),這個國名沒有任何民族特征和地理方位特征。列寧給國家取“蘇聯”這樣一個奇特的名稱,不僅意在表明蘇聯是各平等民族的聯盟,而且還為了便于將來其他國家革命勝利后都可以加入蘇聯,使蘇聯成為“世界蘇維埃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第二次是斯大林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后估計世界已具有了革命形勢。1947年他著意成立九國共產黨情報局,以此推動歐洲革命;1949年他執意要毛澤東重點關注東南亞各國共產黨;1949年形成世界社會主義陣營后,他還支持金日成用武力統一朝鮮半島。如果1953年3月他未病故,那么同年7月可能還不會簽訂《朝鮮停戰協定》。第三次是毛澤東在20世紀60年代認為世界已具備了革命形勢。他發動了對蘇聯現代修正主義的大批判和中國的“文化大革命”,以此來推動世界革命。“文化大革命”時期,我國流行的口號是“井岡山道路通天下,毛澤東思想照全球”,這是要進行世界革命的寫照。1969年中國共產黨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的黨章寫明:“毛澤東思想是在帝國主義走向全面崩潰、社會主義走向全世界勝利時代的馬克思列寧主義。”這實際上表明毛澤東思想是指導世界革命的行動指南。實踐證明,20世紀從列寧、斯大林到毛澤東這三次世界革命的嘗試都未能取得預期效果。這三次嘗試都是對世界局勢缺乏準確判斷、急于求成的突出表現。
正當社會主義國家忙于要過渡到共產主義、試圖進行世界革命之時,20世紀60年代美國卻帶頭掀起了以電子信息化為先導的新科技革命。這是繼18世紀蒸汽化、19世紀電氣化之后第三次科技革命,它迅速風靡全球,極大地改變了世界的面貌。資本主義列強以強大的新科技革命的成果作為物質基礎,以市場經濟、民主政治與多元文化向社會主義國家的計劃經濟、極權政治和專制文化展開和平攻勢;而社會主義國家一味陶醉于自己已經取得的成就中,一再延誤政治體制改革,不能發展社會主義民主與自由,最終導致多個社會主義國家在1989—1991年發生劇變。這些國家的社會主義制度覆滅,資本主義制度復辟,執政的共產黨不僅下臺,而且大都改變為社會黨。孔寒冰教授多年來專門研究東歐各國政治及社會主義實踐,出版過《東歐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等著作。在本卷中他對東歐各國被迫照搬蘇聯模式造成的惡果有較為詳細、深刻的分析。尤其是本卷在總結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的歷史教訓時,指出根本原因在于黨群之間由魚水不可分的密切關系轉變為油水兩層分的隔離關系,再蛻變為水火不相容的敵對關系。可見,蘇聯東歐執政的共產黨因為堅持極權主義、特權主義和官僚主義,一再延誤自我革新而最終被人民群眾拋棄了!如果只把蘇聯的解體和東歐的劇變歸咎為后期個別黨政領導人的錯誤而葬送了社會主義成果,那是淺薄的、片面的短見。
第三卷最后一章專寫歐洲社會民主黨另辟蹊徑探索社會主義。歐洲各國共產黨原本大都是社會民主黨中的左翼,自1917年后陸續退出社會民主黨另建共產黨,執行革命主義路線,主張通過暴力革命推翻資產階級統治,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實行公有制的社會主義制度。而各國原來的社會民主黨依舊奉行改良主義路線,主張通過議會斗爭等和平道路掌握政權,對資本主義制度進行逐步改造。在1917年十月革命勝利后俄國共產黨執掌國家政權,用國有化政策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無獨有偶,瑞典社會民主黨也在1917年通過合法民主競選成為議會第一大黨,參加自由黨內閣,與自由黨聯合執政,1920年單獨執政,隨后從1932年起該黨連選連任,連續執政44年之久,到1976年才敗選下臺。隨后又有上有下,2014年又重新執政。英國、德國、法國、芬蘭、丹麥、挪威、冰島等多國工黨、社會黨或社會民主黨都曾經通過議會道路執政。它們執政期間采取限制資本主義剝削、增加富人稅收等辦法,為勞動人民增加了福利權益。這類改良主義政黨代表了部分工人的要求,黨內民主較為充分,領導人不搞特權,少有官僚作風,上臺執政時權力受制約,敗選后不會亡黨,而是總結經驗教訓,謀劃東山再起。蘇聯東歐共產黨敗亡之后,仍有社會主義信念的共產黨人,紛紛轉向社會黨。這是社會主義制度從一國到多國演進中出現的一種返祖轉型的奇特現象,引人深思,促人猛省。共產黨該如何改革,才能做到既聯合、借鑒社會黨,又不改旗易幟、社會黨化,這是世界社會主義發展中的一個老大難問題。
六、如何看待社會主義革新從地區到全球的拓展
這套叢書第四卷專寫自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帶頭實行改革開放、勇于創新以來,全世界范圍各種社會主義派別紛紛革新的場景。要把握全球社會主義革新的要旨,首先要了解當代世界資本主義發生了什么樣的大變化,要認清當代資本主義經過革新后處于什么樣的發展新階段。郭春生教授在本卷中寫到,當代資本主義有四大變化,即生產方式的重大變化,剝削方式和上層建筑的重大變化,社會階級結構的重大變化,以及國際關系的重大變化;他還寫到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社會主義因素的持續增長,其中特別肯定了美國也存在社會主義因素。我在這里還可以補充一個最新的實例。這就是在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中民主黨候選人、75歲高齡的波蘭猶太裔參議員伯尼·桑德斯,在參選中公開提出了社會主義的主張,例如,他要求恢復公立大學免費教育和由政府統一支付全民醫保等,這些主張得到廣大青年和黑人支持。美國共產黨也號召黨員和選民投他一票。在美國出生的我的孫女高岸(大學生)和外孫朱安迪(骨科醫生)都擁護桑德斯。盡管他在好多州取勝,但是最終無法超越希拉里。即便如此,這也是美國政治中的新現象,它表明當今美國已有越來越多的人士向往社會主義。有上述四大變化和社會主義因素持續增長的當代資本主義,該稱之為什么樣的資本主義呢?筆者早在1989年發表于《馬克思主義研究》第10期的《從傳統社會主義到現代社會主義》一文中就已指出:“世界資本主義的發展經歷了以下四個階段”:從16世紀初葉到18世紀末葉,可稱為封建資本主義;從18世紀末葉到19世紀末葉是自由資本主義;從19世紀末葉到20世紀70年代是壟斷資本主義;從20世紀70年代末以來已發展為社會資本主義。[8]隨后筆者于2001年在中共中央黨校主辦的《理論動態》3月20日第1521期發表《社會資本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一文,論證了這個新階段的資本主義有六個基本特征:第一,社會生產力的社會化程度更高、范圍更廣、層次更多;第二,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社會化的程度也更深、范圍也更廣、層次也更高;第三,資本主義社會的結構發生了很大變化;第四,資本主義國家政府的社會職能大為增強;第五,全球各國之間的競爭與聯系大為增強,國際關系更加社會化;第六,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主義因素在逐步增長。[9]2012年筆者又在《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第一期發表的《認清當代資本主義的新發展》一文中,進一步闡述了當代世界資本主義已發展到社會資本主義新階段的見解,同時對當前思想理論界就當代世界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的另外十種不同觀點逐一加以批駁,提出了商榷意見。[10]
由于很多人對當代世界資本主義處于什么發展階段這個重大問題有不同看法,因此他們在當今世界社會主義如何革新和如何發展方面也就必然各持不同觀點。有人認為:當今世界資本主義依舊是列寧100年前論證的《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列寧所歸納的帝國主義的五個特征至今一個都沒有改變;尤其是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爆發以來更加證明了當今時代是列寧所說的“金融資本的帝國主義時代”,“無產階級革命和帝國主義的時代”。因此,他們認為:和平與發展只是短時期的時代主題,從長遠來看戰爭與革命必定還會是時代主題,以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的世界革命必定還會到來;無人工廠的發展、“互聯網+”的發展必定會加速無產階級貧困化,會大量增加工人失業率,最終會促成無產階級世界革命。他們還認為,社會主義革新理應革掉赫魯曉夫的修正主義、機會主義和戈爾巴喬夫的人道的民主的社會主義,重新回到肯定蘇聯經驗的普遍意義,甚至認為蘇聯模式是偽命題。在我們看來,上述這些看法沒有與時俱進地理解馬克思主義,沒有認清近半個世紀以來以信息化為先導的新科技革命給整個世界帶來的史無前例的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如前所述,馬克思、恩格斯在19世紀,列寧、斯大林、毛澤東在20世紀,先后四次要實現世界革命,實踐證明都未能如愿。當今在“互聯網+”和智能手機遍布全球的新時代,更是難以實現世界革命。資本主義的重重危機和種種弊病,難以通過暴力革命、不斷革命和世界革命來一次性地根本解決,只能通過和平改良、不斷改良和世界改良來逐步克服。當今,只有堅持不懈地開展群眾性的斗爭才能實現和平改良,只有通過不斷改良和世界改良才能完成世界革命的任務。盡管個別國家和地區因各種尖銳的矛盾已經或者可能爆發暴力革命,然而在新科技革命迅猛發展和社會資本主義的新階段,通過小規模的暴力革命是難以在全國范圍內取得政權的。
當今世界社會主義出現多極化、多元化、多黨化、多派化、多樣化的新趨勢。筆者曾經把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分為三大家、三中家和三小家,這樣劃分未必全面和準確,只是為了便于全面把握和容易記憶。勢力最大的三家是各國共產黨信奉的科學社會主義、各國社會黨推行的民主社會主義和各個民族國家民族黨盛行的民族社會主義。郭春生教授在本卷中對當代世界社會主義的這三大家做了較為全面、充分的評析。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勢力中等的三家是綠黨的生態社會主義、托洛茨基派的社會主義和極左派共產黨的社會主義。力量最小的三家是無政府主義、西方學者的社會主義和當代烏托邦社會主義。[11]我們必須清醒地看到,在當今資本主義世界,勢力最強、影響最大的社會黨這一家,它于1951年組建社會黨國際,迄今擁有160多個成員黨,約4500萬黨員,分布在歐、美、大、亞、非、拉各大洲,其中有50多個黨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單獨執政或聯合執政。而資本主義世界的各國共產黨雖然也有大約130個,然而黨員總數只有約700萬人,大多數都是處于邊緣化的小黨。其中黨員接近100萬人的只有印度共產黨(馬),超過10萬人的只有7個共產黨,即印度共產黨(馬)、印度共產黨、法國共產黨、日本共產黨、巴西共產黨、俄羅斯聯邦共產黨、尼泊爾共產黨(聯合馬列)。超過1萬人的共產黨有25個,其余都是只有幾千人、幾百人、幾十人的小黨,波西米亞共產黨甚至只有1個人。依據歷史經驗,共產黨人固然要與社會黨的改良主義劃清界限,但是不能把社會黨視為資產階級在工人運動中的代理人,應該看到社會黨確實代表一部分不愿革命的工人的利益,不能視社會黨為敵,理應視之為友。各派社會主義者理應求同存異,共同為推進世界社會主義、反對世界資本主義而并肩奮斗。
21世紀世界社會主義革新的路徑,筆者以為大致有六個:第一,堅持和發展科學社會主義;第二,聯合和團結各派社會主義者;第三,傳承和弘揚人類優秀的文明傳統;第四,借鑒和吸納資本主義的文明成果;第五,清除和根絕蘇聯社會主義模式的弊端;第六,立足本國國情,結合本國實際,探索各具本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當今中國和中國共產黨是世界社會主義的中流砥柱,中國人口約占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一,中國共產黨黨員約占世界共產黨員的88%,中國共產黨爭取在2021年建黨一百周年時全面實現小康社會,在20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一百年時全面建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到那時就必能大力推進世界社會主義的革新與發展。可以預期,到21世紀中葉,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可能出現新的高潮、新的突破。世界社會主義的革新,正是從1978年起由中國率先起步的。正是由于銳意革新,中國迄今已躍居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有信心和決心今后繼續為世界社會主義的革新和發展做出自己的貢獻。當今人類面臨氣候變暖、海平面上升、環境污染、生態破壞、物種滅絕、病毒流行、人口爆炸等各種危機。中國首先要盡力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建一個地球好家園。為此要同各國政府和人民加強合作,堅持不懈地推進全球綜合治理,這樣才能轉危為安、化險為夷、造福人類,以利于世界社會主義的和平與發展。
筆者以為當今對共產主義要有新的理解。“共產主義”一詞源于拉丁文communis,原意是共有或公共。日本人在19世紀后期用中文把它譯為共產主義,中國人在20世紀初把共產主義一詞移植過來。我從舊期刊中查到,中國人把共產主義另譯為“公共主義”(見1927年9月4日上海出版的《國聞周報》第4卷第34期厚照的《嘉爾·馬克思傳略》。文中把共產黨也譯為公共黨)。以往我們偏重從生產資料所有制的“一大、二公、三高、四純”來理解共產主義,急于求成地以為人民公社是通往共產主義天堂的金橋。“吃一塹,長一智”,我認為當今要從公共主義來理解共產主義更為精準。共產黨的奮斗目標不僅限于實現生產資料的公有制,而且更要管好公共資產,增加公共投資,豐富公共產品,發展公共事業,擴大公共服務,增進公共福利,完善公共選舉,厲行公共決策,維護公共權益,加強公共治理,嚴密公共監督,提高公共理性,弘揚公共精神等。總之,公共性越增多,就越接近共產主義社會。共產主義是我們長遠的奮斗目標,它并不渺茫,是靠我們日積月累地增加公共性而逐步達到的。理想的共產主義社會,在中國話語中叫公共主義社會,在中華傳統文明話語中叫大同社會。早期我國也有人把共產主義譯為大同主義。未來新科技革命的迅猛發展,最有利于展現世界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明凈前景。其中最重要的是太陽能工程和基因工程的發展。筆者于2006年發表《太陽能時代是世界大同時代》[12],隨后于2012年又發表《基因時代是世界大同時代》[13]。筆者認為:太陽能產業的大發展不僅能從根本上解決人類生存所必需的能源問題,而且會促進人類生產方式、生活方式、人際關系和國際關系的大變化。未來一二百年將可能建立全球統一的電網,把全球五大洲各地的太陽能發電站統一連接起來,這樣就可以做到每天24小時全球都有一批太陽能發電站在發電,以便供全球各地生產、生活和人際交往、國際交往的需要,這樣必能促進人類自治、合作、和諧共處。基因工程的新發展、大發展,不僅將改造動物和植物,使之更有利于人類的生存與發展,而且將改造人類本身。基因研究已證明人類基因中有性惡、懶惰、丑陋、病態等因素,經過基因重組,三四百年之后,新人類定將更善良、更聰慧、更俊美、更健壯、更勤奮、更長壽,那時新的高級人類定能實現共產主義的大同世界理想。我在《基因時代是世界大同時代》一文中還提出一個“諧托邦”的新概念,其英文拼寫是harmtopia(由harmony和utopia二詞去尾招頭拼接而成),意即基因時代的新人類定能構成和諧世界。
首先提出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理想的《烏托邦》,500年前在英國寫成,在比利時問世。迄今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已從西歐一隅傳遍五大洲,逐步廣泛深入人心,歷經社會主義思想從烏托邦到科學的發展,社會主義運動從理論到實踐的轉變,社會主義制度從一國到多國的演進,以及社會主義革新從地區到全球的拓展。當今有眾多社會主義政黨和流派都在總結500年來社會主義波瀾起伏、新潮迭涌的歷史經驗,尋求改變資本主義,實現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通途。我們深信,再經過500年的齊心協力,持久奮斗,那時烏托邦社會主義、共產主義一定會把馬克思、恩格斯當年所提出的“科托邦”或“賽托邦”(scientopia)進一步演變為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華托邦(Chitopia=China+utopia)、真托邦(tractopia=true+utopia)、善托邦(gootopia=good+utopia)、美托邦(beautopia=beauty+utopia)和世托邦(worltopia=woila+utopia)。恕我再杜撰這五個引人入勝、促人深思、令人神往的新名詞。不要以為500年過于長久,要細心領會毛澤東于1963年1月9日在《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這首詞中的名言佳句:“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只要我們切實遵循客觀規律,加強主觀努力,以“只爭朝夕”的精神,糾“左”防右,和衷共濟,減少內耗,倍增合力,完全有可能提前實現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科托邦、華托邦、諧托邦、真托邦、善托邦、美托邦和世托邦。
共產主義不是虛無縹緲的烏托邦,而是人類定能逐步實現的遠大奮斗目標和明凈勝境。
高放
2016年5月16日完稿于中國人民大學寓所頂齋
2016年12月20日修訂
[1] 《鄧小平文選》,第3卷,375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2]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3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 參見高放:《五顏六色衣領的工人》,收入高放文集之五《縱覽世界風云》,162頁,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02。
[4] 張光明:《馬克思的社會主義與發展市場經濟問題》,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2007(2)。
[5] 參見許征帆、李潤海主編:《社會主義發展道路論》,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9。
[6] 我還收藏有恩格斯這本原著的另外兩種譯本,一種是1929年上海泰東圖書局印行的《社會主義發展史綱》,黃思越譯;另一種是1928年(上海)創造社出版的《社會主義的發展》,朱鏡我譯。
[7] 參見[英]G.D.H.柯爾:《社會主義思想史——社會主義思想的先驅者(1789—1850年)》,第1卷,何瑞豐譯,10頁,北京,商務印書館,1977。
[8] 參見高放:《社會主義在世界和中國》,185~186頁,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
[9] 參見高放:《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新論》,229~241、245~253頁,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12。
[10] 參見高放:《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新論》,229~241、245~253頁。
[11] 參見拙文《當今時代怎樣認識世界社會主義》,載《教學與研究》,2003(11)。參見高放:《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新論》,293~297頁,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12。
[12] 收入《高放文集》之八《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新論》,304~308頁,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7。
[13] 載《中國延安干部學院學報》,2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