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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是冤家

  • 跨越海峽來愛你
  • 小棠哥哥
  • 3222字
  • 2019-11-10 08:15:14

蘇迅的愛好偏離了父親的期待,他的父親在桃源中學教物理,依照蘇老師的愿望,蘇迅應該做一個理工男。

蘇老師對物理現象特敏感。有一次,學校蓋餐廳,一輛裝滿磚頭的拖拉機經過教學樓,可能是超載了,教學樓被震得瑟瑟發抖,蘇老師當時正在做大氣壓強實驗。

“現在我將兩個半球合在一起,抽掉球里面的空氣。”蘇老師邊說邊操作,眼睛不停地往上翻。

當吊燈產生輕微的晃動,他“嘣”的跳下講臺,同學們面面相覷,不懂他是什么套路。

蘇老師尬笑一下,說:“現在我找兩個同學把鐵球拉開!”

幾個同學忍不住了,噗嗤笑出聲。

“你們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莫名其妙!”他指著笑得最燦爛的兩個同學說:“就你倆,上來!”

兩個同學悻悻地靠近鐵球,準備拉開,被蘇老師喝止:“慢著,鐵球內的空氣還沒抽干凈,讓你們這會兒拉,豈不便宜了你們?”他冷笑一聲,繼續用抽氣機抽氣,一直抽到無氣可抽,這才把鐵球推給兩個同學。

“拉,快給我拉,拉拉拉!”蘇老師異常狂躁,同學們不敢出聲。

樓下有架驢車,蘇老師剛咆哮完,毛驢就“昂”地一聲長鳴,同學們實在是繃不住了,哄堂大笑。

蘇老師憋住不笑,一本正經地說:“驢是聲源,通過空氣傳播到你們的耳朵里,你們聽得很清楚,說明驢叫的分貝很大!”

蘇迅沒遺傳到蘇老師的理科基因,不過,“聲學”里的一個知識點,他倒是一點就透――“有規律的悅耳聲音叫樂音,沒有規律的刺耳聲音叫噪音。”說簡短點,就是“音和乃成樂”。關于聲音,蘇老師會講“聲音傳播的條件、速度、介質”,蘇迅則能從里面捕捉到動聽的部分,去掉不和諧的部分。

蘇老師不但反對蘇迅學音樂,還反對他讀閑書。初中時,蘇迅就飽覽了《嘻哈圣經》《死于圣殿,生于酒館:音樂札記》《像一塊滾石》《音樂事情》《傷花怒放:搖滾的束縛與抗爭》《在路上》等書籍,就在那本《音樂事情》里,蘇迅找到了自己的座右銘――無歌便是恨。意思是說:沒有歌聲陪伴就是一種遺憾,被蘇迅曲解為:誰不讓我唱歌我就和誰有深仇大恨!這句話一度成了蘇迅的口頭禪。

相較于唱歌,蘇迅更希望學編曲,這樣就可以和很多樂器打交道,像蘇老師和許多實驗器材打交道一樣,內心充滿愉悅。

因為學音樂的事,父子倆展開了比“六方會談”還艱難漫長的談判,最后蘇迅以跳河相威脅,蘇老師的怒火穿喉而出,“跳,你給我跳,跳跳跳!”邊說邊推蘇迅,一直把他推到院子,蘇迅推起自行車,一躍而上,沖出門口。

“蘇迅哥,你去哪里?!”和蘇迅一起長大的高小卿跑到路中央,沖蘇迅喊,蘇迅沒理睬他,飛一般消失在泛著潮氣的小街鏡頭。

“有本事今晚別回來!”蘇老師大喊。

高小卿做出一連串表情,回到蘇老師曾經出租給她父母的獨院,小街回歸安靜,楊柳依依。

那天晚上,蘇迅沒回家,他突然很恨父親,恨他在扼殺自己的夢想。

“我的體內流著父親的血液,而我的血液里流著音符。”――多年后,蘇迅在他的小型演唱會上這樣對歌迷說。

他理解父親,在家里,他是老小,上邊有三個姐姐,父親只是想讓他將來有個單位,五險一金,冬暖夏涼,老有所養,而非彈著“琵琶”搖頭晃腦,像個瘋子。蘇迅很反感父親以及周圍的人有這種想法,在他看來,朝九晚五的生活無異于等死,這種想法雖然偏激,但也說中了某些混天撩日無所作為的人。其實,蘇迅也時常難過,尤其是他突然發現父親的頭發白成一片的那一刻。

那是一個冬天,父子倆在老城糝館吃早餐。

蘇老師說:“今早就不要雞蛋了。”

蘇迅說:“我不吃了,你來一個吧!”

蘇老師苦笑一聲,說:“你挺孝順。”

蘇迅感覺氣氛有些異樣,半開玩笑說:“別說雞蛋了,您就是想吃恐龍蛋,我也到侏羅紀給你弄。”

不說還好,這一說徹底激起了蘇老師的狂躁,他用食指點戳著餐桌:“乖兒喲,昨天的數學考試,你給爹我考了一個大大的“蛋”,夠我吃一學期的!”

說罷,蘇老師來到正在炸油條的攤主面前,粗聲訇喝:“結賬!”

攤主夾起一根油條,扔進竹筐,眼皮不抬:“結就結唄,搞什么歇斯底里?!”

蘇迅匆忙喝完碗底的糝,鼻頭一酸――蘇老師騎著腳踏車,東拐西歪,陽光普照,他的頭發原來白了這么多……

蘇迅被父親趕出家門后,并沒有去跳河,也不可能去跳河,他行走在小城的廣場上,又悔又恨又不甘心。

夜越來越深了,空氣濕冷,巡夜的保安來回轉悠,看到約會的男女,會象征性地勸離,遇到單獨的男性,就攆得遠遠的,有多遠滾多遠,遇到形單影只的少女,會用關心的口吻對她說:“小妹妹,不要在這里閑逛,很不安全喲。”

實際上,這座廣場很不太平。據說有人用“少女迷情粉”迷暈過中老年婦女,還有“偽娘”來回漫步,面色煞白,一襲紅衣,遇到男人就拋媚眼,接下來發生什么,可以想象一下。

既然打算在廣場過夜,警惕心還是要有的,蘇迅要找個舒適的地方隱蔽起來,不被任何人發現,經過仔細觀察,苦苦蹲守,他發現在“蘭陵王”石雕下過夜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星光蟲鳴,霓虹晃眼,蘇迅就這么躺下了,他感覺“蘭陵王”不再是一尊雕像,他是柔軟的,有溫度的,他頭戴面具,正率領五百騎兵突圍,蘇迅閉上眼睛,仿佛聽到了將士們齊唱《蘭陵王入陣曲》,他經常有這么一種體驗: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有旋律在耳邊響起,既陌生又熟悉,睜開眼睛,試著哼唱,那旋律卻長了雙腿,逃得無影無蹤。

下半夜,廣場還有巡夜的保安,由于時間原因,他們對廣場上孤男寡女或紅男綠女視而不見,反正還有幾個小時就天亮了,諒他們螺螄殼里做道場,掀不起多大的風浪,蘇迅也放松了警惕,離開蘭陵王雕像,像個鬼魂一樣在廣場游蕩,他要見識見識這個廣場到了深夜有多么亂套。

在一座假山前的休閑椅上,坐著一對情侶,又好像是多年不見的同學,女的說:“你還記得初中下學期嗎?”

“記得啊,那時候,我是班里出了名的書呆子,寧可三天不吃午飯,也要把錢省出來買書,我清楚的記得,四月份,你不知從哪里搞來一本盜版的《花季雨季》,顯然不是我的菜,我怎么可能讀這類書呢,我讀的是文學名著,要的是思想,即便當時的心智限制了我的解讀能力,我也要投入書中的大千世界,哎呀,現在很難那種心情了。”

“你還是向她借閱了那本書了呀,我也試著借你的書,一來二去,書就成了夾帶紙條的工具,我們都把心里話寫在紙條上。我清楚地記得,中考前兩個月,你給我留言:頭懸梁,錐刺骨,奮戰到底,共讀一中。結果,我們都沒有考上一中,面對高出往年的分數線,你報了實驗中學,我干脆選擇讀中專……”

“你現在過得好嗎?你的太太怎么樣?”

“我現在還是單身,你呢?”

“我離婚了,老公在外面開車,總是沾花惹草,我警告他多次,他還給我賣無辜,我有圖有真相,你說他有什么好無辜的。”

“在一起不容易,好好生活。”

“我忍受他三年了,實在看不到什么希望了,我想好了,等孩子放暑假,我就和他離。”

“別,真替你難過。”男的嘆一口氣。

“不用難過,我現在很開心,感覺快解脫了,你呢,沒什么進展嗎?”

“哪有什么進展,整天渾渾噩噩的。”

“這樣可不行,抓緊找一個,你又這么優秀,這么善良。”

“你謬贊了。”

這對男女越說越起膩,男的手不自覺地伸到女的身后,攬住她,女的也沒有抗拒,靠在他的肩膀上,這畫面太美了,蘇迅有些小感動,趕緊走得遠遠的,免得打擾了他們的興致。

在廣場逛了幾圈,蘇迅并沒有窺到什么辣眼睛的事,倒是文明約會的情侶比較多,這并沒有讓他失望,他從那對情侶身上看到了一種叫做愛情的東西,雖然他們觸碰了一點禁忌,但這不足以否定他們之間的感情,周迅想到一個詞:青梅竹馬。

他突然很想寫歌,為他們寫一首歌,為陌生人寫一首歌。音樂記錄的是動人的瞬間,遇到令人感動的事情,總想記錄下來。

比如坐公交車,見過一個中性打扮的女孩兒,張望窗外,車到站點,女孩沖下車,跑到等候多時的男孩身邊,和他緊緊擁抱,這個瞬間讓蘇迅感動,蘇迅還為他們寫了一首歌,珍藏在跟隨他多年的泛黃的筆記本里。

天很早就亮了,蘇迅忐忑不安地回到家,發現父親沒在屋,就問母親,蘇阿姨正在熬粥,她用竹勺子攪動著鍋,埋怨道:“你爸找了你一晚。”

蘇迅故作鎮靜:“他找我干嘛?”

蘇阿姨擦一下眼角的淚:“你爸說了,他從此不再管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蘇迅徹底繃不住了,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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