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列普通火車，內部設施都是一些老式配置，當然它也即將走向淘汰的路上……。

這個季節里，空氣潮濕悶熱，給人種種的狂躁感。火車里的風扇呼啦啦的左右搖擺著，每次轉到人身上的時候，給人帶來無限清涼，這種感覺還未來得及回味，又馬上消失了。

“哼，什么樣人這是！你以為這是你家呀，想干嘛干嘛”與舒騰斜對面走廊另一側一位帶副古董眼鏡，頭發斜分油亮，體態偏胖的人嘟囔著并撇了一個白眼，手扶了扶眼鏡，扭向窗外的方向，繼續品悅著手中的書籍。那書上寫著四個大字：【資治通鑒】。

“喂，媽媽，我在火車上，我沒事，放心吧，到了小姨家就打給你”婉婷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說完后，繼續朝向窗外，眼睛還流著淚水。

在那個手機還不發達的年代，聊天便是一種打法時間的有力工具。

“小姑娘，你去哪里？”對面的舒騰眼睛掃過婉婷，看她一直扭向窗外，一臉不開心的樣子，便隨便搭訕問了句。

……。

婉婷沒有理會他，也不想去理會他。

舒騰有些尷尬，便隨意朝向對面的檢票員“哎，你干這行工作多久了？”

“25年了，一干就是25年呀，我工作的時間比你的年齡都要大，我撿過的票估計都有1000萬張了。從早期的燒煤火車，到現在較為發達的火車，聽說再過幾年，我們就通一種車，好像稱為動車和高鐵，那速度更快，更穩，到時，我要坐上去體驗體驗”檢票員一臉興奮的說道。“這個工作我很喜歡，接觸很多人，也能幫助很多的人。你呢，小伙子，多大年齡了？”

“我，20歲了”

“做什么工作？”

“在一家制衣工廠上班，學歷不高，所以也沒有什么好的工作去做。”

“年輕人，別這樣想，事業都是靠自己打拼出來的。跟你聊天，讓我想起了我的孩子，他年齡和你一樣。若他還在世的話，個頭應該也和你差不多高了。”

“難道他？”

“我不知道他現在是生是死，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當時市里剛開業了一家游樂場，我們決定帶孩子去見識見識那個所謂的孩子的天堂，那是開業的第五天，依然人山人海。里面玩的方式很多，孩子膽子也大，所以每個玩的設備，他都想嘗試，像過山車，海盜船……。我和我老婆當時唯一擔心的是害怕他走丟了，看到他玩的快樂，我們也沒有太多去約束他，心里也慢慢松懈下來。人太多了，也由于我的疏忽，孩子走丟了。我記得，最后是在一個海盜船的地方”。

“我很同情你”。

檢票員平靜地看了看窗外，“我跟很多人講過這個故事，希望能發現些線索，而且我做檢票員也希望有一天能夠找到我的孩子，但十五年過去了，也沒有遇見過。十五年了，不知道他的模樣是否還是以前的那樣，而我現在記得的還是那個年齡時的模樣，瘦瘦的臉蛋，穿著一身藍色運動服，還有……。”

“他會不會已經不在人世了，你還是要好好照顧好自己，過好余生，不要找了。”舒騰插話道

“他應該是被人販子帶走的！還在人世上。”

“丟就丟了唄，還能干什么呢，再傷心有何用。”

“你這個人怎么就沒有一點同情心！遭人討厭”婉婷扭頭撇了舒騰一眼。

……。

“懶的跟你說，透透氣去”舒騰背著雙肩包，向火車的門口走去。而那個地方并不是透氣的地方，是一個制造烤煙味的“地獄”。

“師傅，借根火”舒騰拿著手中的煙，向一位穿著邋遢的叼著煙的中年男子問道。

那人拿著煙頭遞給舒騰，并好像有些心思地望著前方的5車廂。舒騰點燃香煙，深深地抽了一口，吐出一團煙霧。

“我的錢包丟了，那人是小偷”5車廂里一位中年男子大喊聲道，所處為離門口不遠的地方。

中年男子邊喊邊聚集了很多人“我的東西是他偷的”，他用手指著舒騰身邊這位邋遢男。

邋遢男并沒有慌張“誰是小偷，我看你才是小偷，你說是我，你可以搜身呀，若不是我，你怎么補償我。”

“就是你，搜身”中年男子旁邊的一位婦女說道。

“可以，若不是，你們給我走著瞧。”

邋遢男翻開了全部的口袋，甚至連鞋也給脫掉了，沒有翻出一個錢包來。

“你，你們是不是同伙的，剛才你過來時，也碰了我一下”中年男子籌到舒騰面前指著他“也翻開你的口袋”。

“草，你說什么，你信不信我打你，誰是同伙，我看你才是同伙”。

“要是不心虛，就翻開口袋看看”。

周圍充滿著怪異和好奇的眼神，都在等待這位年輕人下一步的動作……。受逼迫的舒騰翻開褲兜，一個口袋空空，一個口袋裝著紅色的火車票和一些零碎的錢。

“背包也打開”

“憑什么打開，這是我的私人物品”

“要不打開，就是心虛”中年男子還是再次逼迫到。

被再次逼迫下，舒騰不得不打開他的背包。他拿下背包的一刻，心情一落，背包的拉鏈明明是完全閉合著，而現在卻有一個口子。他動作緩慢的拉開拉鏈，拿出一本醫院病歷，鑰匙等，而在背包的最底部竟然躺著一個黑色的錢包。

舒騰震驚了！他不敢拿出，他停頓了幾秒。

“讓我看看，趕快點”中年男子一把奪過背包，向里面看，興奮地拿出來錢包“看，這是什么，這是什么！還想抵賴！”

這一刻，周圍眾多鄙視的眼光都投射在他的身上，他百口莫辯，無地自容，傻傻地蹲在那里。

“是不是你放到我背包里的”舒騰突然朝邋遢男喊道，一把抓住邋遢男的衣領。

“小兄弟，不要污蔑我呀，我可沒有，偷了就偷了，認個錯，沒關系，你還小，重新做好人”邋遢男不急不忙地朝他說道，自己似乎完全是一個局外人。

“媽的！”

“長得這么正氣的一個人，竟然干出這等事，看在什么都沒有少，就暫先不跟你計較了，記住年輕人，學什么不好，學偷東西，切！”中年男子數著錢包的錢，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有時候，人若想不開，一件事情可以把一個人擊垮。有時候，人要保持樂觀，也為了更有尊嚴地活著。舒騰屬于后者，他也無從選擇。

舒騰背著雙肩包慢慢地回到座位上，周圍奇異的眼光投射到他，投射的臉部熱辣辣的。

“唉，早看著不像好人，沒想著是小偷”眼鏡男扶了扶眼鏡嘟囔著。

“你就少說一句”旁邊的夫人朝眼鏡男撇過去。

“叔叔，借過，我去洗手間”婉婷站起身來向外走，又撇了舒騰一眼。心里想著旁邊這位男子，初次見面，不清楚是不是一個壞人，但好像應當不是一個好人。

舒騰沉默了片刻，因為他知道，有時候一個人去用盡心對一件事的時候，還不如放下心中執念，走好剩下的路。而他經歷的就如剛要走出一個黑暗谷底，忽然又被拽回去了。他就這樣來來回回，在無數日夜痛苦中走出來。

“年輕人，不要氣餒，我相信你是一個好孩子，當自己沒法證明自己的時候，就想開些，自己準從自己的內心就好”檢票員鼓勵和安慰著舒騰。

“謝謝你，還能相信我，我確實沒有偷。”

“我不會看錯人，我相信你，但又能怎么樣，你又沒有證據證明你是清白的，以后舞臺還很大”。

“哎，不說了，別人愛怎么看怎么看去吧，對了，剛才說你孩子丟了，那時候你沒有想再要一個嗎？畢竟那時候還年輕呀”。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會決定再要一個，或許還可以挽回我的婚姻，但所有都已經晚了”檢票員說的很平靜，他轉動手腕看了看手表，那是一塊比較老舊的銀白色鏈式手表“再過半小時，就到下一站了，今天這事整的，頭一次，哈哈。”

“師傅，你是一位優秀檢票員”。

“優秀？優秀啥，每年評火車站服務之星都沒有被評上過。”

“沒有評上，不代表你不優秀。再說，那個所謂的評的，你還相信？”

……

“你說的話很成熟，完全不應當是這個年齡段的思想。”

“大概是從小鍛煉出來的，經歷的事情多了，人就不得不變成熟”開朗的舒騰消沉地說道，他自己并不愿說出這樣的話，但面對對面這位懂自己的檢票員，他還是說出了口。

“社會存在著公平和不公平，只要自己努力，相信生活會越來越好。年輕人，你是要去哪里？”

“鄭州，去看病……”。

“看病？不嚴重吧”。

“在我們市里檢查，市里醫生說了一通，也沒聽懂什么意思，最后說去鄭州大醫院看更好”

“就你一個人去?”

“一個人去”。

“家里沒有什么親人嗎？”

“父母已不在人世了，基本都是跟爺爺生活，然而……現在是一個人生活。一個人生活挺好，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我的生活我做主。”

檢票員聽到后，百感交集，望著窗外燈火斑點，雨點穿梭，心想著，樂觀應當是一副生活的良藥。自己與對面年輕人比較起來，那些生活的壓力又算得了什么。生活還要繼續，該放下的終要放下，應當走好剩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