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夢，白云蒼狗。顛簸流離半生浮，從容面對世間物。風對云說，有你的陪伴，我不再孤獨；云對風說，早知離別苦，為何要相逢。

故事從這里開始……。

2001年夏，夜十點，微雨，山西長治火車站。

這個時間點的天氣，如在蒸籠，雖然下著微雨，但還是悶熱。每個人身上就像壓著塊石頭，讓人喘不過氣來。破舊的車站內，由于長年未修，白色的磚墻已經變成了天然的畫壁，掛著條條狀狀的墨色污物。屋頂上的水滴淅淅瀝瀝地掉落下來，啪啪地滴在地板上，小賣鋪的茶葉蛋鍋里。小賣鋪規模不大，但五臟俱全。賣鋪老板光著膀子拿著蒲扇呼啦呼啦地在大把子肉上搖擺著，以便驅趕過來搶食的蒼蠅……。

“拿包煙，那種的，紅梅”一位背著雙肩包的男子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手指著煙的方向，并向火車進站口望著。

賣鋪老板邁著沉重的步伐移向前，遞給男子香煙，接過來零碎的票子，又一屁股蹲坐在后方的椅子上。張大的嘴巴如哈巴狗一樣不停地喘著氣，肚皮上的肥肉忽閃忽閃的向下墜著。

火車站廣播刺刺啦啦繼續響著乘車信息“尊敬的旅客朋友們，開往河南鄭州***班車即將發車，還沒有檢票的旅客，請盡快檢票上車。”

“讓開些，讓開些，我那班火車馬上開了”該男子急忙地從人群里鉆出來，“哎，讓下”，他用力撥開擋在前方的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推什么推！自己不早來，還大呼小叫的！”那男人一臉氣憤的向他吼到。

“碰你一下怎么了！”他抬頭面向那男人，身高一米七的他站在具有一米八五左右的“壯士”面前，自己顯得很弱小，但他沒有絲毫畏懼。

“怎么你還有理了是吧！”男士俯視著，用挑釁的眼神看著他。

“唉，我說這位年輕人，你還走不走了，你的這一班火車就要開了！”穿著一身鐵路制服的檢票員向他喊道。

“師傅，不好意思來晚了”他捏著手中的火車票向檢票員眼前一晃，“趕快點，還有五分鐘，前走，第一個樓梯站臺右轉。”檢票員瞄了一眼他手中的票，揮著手指向前方。

就這樣，這位身穿黑色運動褲，紅色運動衫，腳著白色運動鞋，短發，臉部輪廓清晰，身材偏瘦的年輕人幾個大步消失了……。

他就是舒騰。

“唉，年輕人就是容易忘時間”檢票員慢悠悠的關上檢票門，悠哉地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啪，啪”他拿著燃著的火機湊上嘴里叼著的香煙，“自在，真是自在，憋了好長時間了”檢票員深深地吸了一口，快樂地吐出一個大大的逍遙的煙圈。

車站外，微風起，落雨急。

“叔叔，火車開了嗎？我來晚了”一位清純的姑娘揮著手喊道。她，婉婷，圓圓的臉蛋，白凈細膩，一個馬尾辮，左右搖擺，上身白色體恤衫，下身寬松牛仔褲，腳穿藍色帆布鞋。

檢票員看了看手中的表，迅速將手中的煙放到了吸煙缸邊上，大步走來打開了門“趕快，還有四分鐘，往前走，第一個樓梯站臺右轉。”

“謝謝叔叔”姑娘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艱難地向前移動。

“婉婷，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媽媽打個電話，隨時保持聯系”檢票口處一位穿著高貴，氣質尤佳的女士朝她關心道。

“知道了媽”婉婷有氣無力地簡單地回應了這幾個字。她自己明白，此時的媽媽心里很擔心她，而她也用盡最大的力氣去回應了。

“還想不想坐車了，趕快點了”檢票員關著門向她說道。“你一個女孩，拉這么大一個行李箱，來吧，我幫你提過去。廣亮，你幫我看著檢票口些”檢票員朝另一位年輕工作人員說著，邊拉著行李邊撇過煙灰缸的香煙，本想去拿，但它已經被風吹落到了地上“唉，真是可惜了我這根上等的中華煙！”

檢票員拉著婉婷的行李箱急急忙忙地來到了火車5車廂。婉婷嘗試著將行李提上火車，努力后，但以失敗為終。

“我來吧，讓我拉過去吧，趕快看看多少號”

“硬座54號”婉婷背著背包上了火車，走進內并左右環顧著座位。

“54號？應該在中間處”檢票員急急忙忙地向前拖著行李，看了看手表“還有一分半鐘，反正也拉到了這里，也不差這半分鐘了。”

由于夜間的緣故，車上人員并不算多，但也都占滿了座位。火車上雜亂無比：站著的，坐著的，趴著的，躺著的，大聲吆喝的，沉默寡語的。

在火車的中間處，婉婷找到了所在的座位。

“我要下去了，火車馬上要開了，你找個人幫你將行李箱放到上面”檢票員話音一落，便扭頭向后邁出兩步，但只見火車如蝸牛般緩緩爬動了……。

“哎，哎，我是檢票員呀，幫送行李的”檢票員急急忙忙跑到門口處，向列車服務人員喊道。

“晚了，火車已經開了，停不了了，同志，你怎么跑到這里了？”

“幫一個姑娘拉行李！我還要回去上班呢，今天我的班，而且表顯示還沒有到點呢。”

“壞了？下一站下車吧，只能這樣了。”

……。

檢票員慢慢向婉婷走過來“下一站下車了”，伸手從衣兜里拿出一塊屏幕發黃的手機。手指在按鍵上撥動了幾下，然后貼在耳朵與對方講到“廣亮啊，沒趕得及下車，你先幫照應著檢票口哈”。講完，將手機塞進了深深的衣兜里。

“叔叔，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這里正好一個空位，你先坐這里吧”婉婷帶著內疚的表情朝檢票員說道。

“沒關系小姑娘，這不算什么事，要知道我坐車是不要票的，哈哈”檢票員看了看座位上方的行李架已經沒有空間了，于是將沉重的行李塞到斜后方的有些“空閑”的地方。

婉婷的座位為靠窗的位置，是一個兩人座位。檢票員放完行李后從容淡定地走過來坐下，自嘲道“今天運氣不行呀，總感覺今天會發生點什么，沒想到會發生這么多。”

“叔叔，發生了什么事情？”婉婷疑惑地看著檢票員。

“出門下雨沒帶傘，手機充電沒充上，這不，上火車下不了車了”檢票員微笑著說，右手插到上衣兜里，摸了摸很久沒有抽到的香煙，拿出來，沉默片刻，又放了回去“吸煙有害健康，我不能損害到別人的身體。”

“叔叔，抱歉了，我帶了一些零食，你吃些吧，應該可以解除煙癮”婉婷從背包里拿出一些零食遞給檢票員。

“我不吃，我現在就想抽一口我的香煙”

“占住嘴，就忘記香煙了。”

“哈哈，好吧，有沒有糖果，可以來一塊糖果。”

“當然有，你低估了一個女孩就吃方面的能力。”

“哈哈”檢票員拿了一塊糖果，撥開放到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找到了吸煙的快感。

……。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別說話”對面一位年輕人閉著眼睛說完話，頭一扭朝向窗外的方向繼續睡了。檢票員瞅了一眼，這不就是那位上車也晚些的年輕人嘛。

婉婷沒有再多語，將頭轉向了窗外。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繼續飄著，飛速的雨滴“啪啪”地打在車窗上，但這個聲音很快淹沒在了火車“噔噔”的聲音里。樹梢在雨中搖搖曳曳，公路上的轎車飛馳而過，撐著雨傘的行人急急忙忙邁著步伐，應該是趕向回家的路。

車窗外陰沉沉的天，恰好觸碰到了心情陰沉沉的婉婷。窗外有雨，婉婷有淚……。

“我們分手吧，婷，我們不合適，以后你還能遇到更好的、更適合你的人”這個話語再次回蕩在她的耳邊，這是李果最后說給她的話。

“不合適，為什么不合適，交往了2年后，最后換來了一句不合適，你就是一個十足的混蛋！”婉婷回給李果這句話后，她就哭著跑開了。從那天起，他們再也沒有見面，甚至連一個電話也沒有打過。

“你就是一個人渣！”婉婷哭泣著朝玻璃罵出了聲。

“啥？”檢票員一臉懵的問道。

“奧，不好意思，叔叔，我想起了不開心的事”

“從你進檢票口時，我就看出來了，姑娘你肯定有事，你無所謂的眼神和慵懶的神態騙不了我。我這幾年雖說在火車站沒有賺多少錢，我可是閱人無數呀。讓叔叔猜猜，你是不是考試沒考好啊，跟家人賭氣了吧？”

“叔叔，我心情的確差，但沒猜對我的心思”

“哎呦，還有我看錯的時候，從你家人看你的眼神，你不屑一顧的表情來看，應該是叛逆，不想學習，和媽媽斗氣，這次應該錯不了。青春期嗎，難免會有些叛逆，但要知道爸爸媽媽可是為你好，他們都是過來人，給你的都是比較實際的建議。”

“哎，叔叔，不用猜了”婉婷將臉又轉向了車窗外。

……。

火車繼續“噔噔”地向前飛速行駛，車廂里也開始想起了人人都熟悉的旋律：那是優雅動聽的旋律，是饑餓中的人看到希望的旋律……。

“啤酒飲料礦泉水瓜子花生八寶粥，還有需要的嗎？腿收一下，這位年輕人腿收一下”推著移動小車的餐廳服務員響亮的吆喝著。

“我去！干什么你，沒看到我在睡覺，有沒有良心了”正在熟睡的舒騰被突如其來的小車猛地驚醒了，順應地收回了伸在過道上的腳，“真悲催，睡覺都睡不好！”

舒騰慢慢睜開模糊的眼睛，揉了揉，“給我來一個面包，這種的”舒騰翻騰著口袋里，拿出來一些零碎的票子才籌夠了面包錢遞給服務員，顯然在周圍人的眼中這就是一個“窮鬼”。無管他人，舒騰撥開面包就是一頓爆啃。他抬頭才發現對面坐著位穿著跌路制服的似曾相識的人“你，你不是那位檢票員嗎，你怎么在這里？”

“說來話不長，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呀”檢票員一臉平靜地說。

“哈哈，遇見什么好事情了？真好笑”舒騰邊啃著面包邊向檢票員打聽具體的信息。

“你這人有沒有禮貌，笑什么笑”婉婷一臉仇視的看過去。

“一邊呆著去，大人們說話，你一個小姑娘插什么話”舒騰甩給她一句，便扭過頭來。

“年輕人注意素質！”檢票員反駁舒騰道。

“什么素質不素質的，素質能當飯吃嗎？”說著，脫掉鞋子將腳搭在了里面沒有人的空位上。“我都很長時間沒有吃飯了，下了班還要趕火車，還害的我差點沒有趕上，睡個覺還睡不好，你說素質能干嘛！”

“真沒禮貌！當成你家了”婉婷不耐煩地朝他看去，順手捏了捏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