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礦井沒多久,青玄忽然隱隱覺得腳下晃了晃,耳邊傳來轟轟的聲音。一陣塵土的味道飄到她的鼻子里,緊接著,礦井的四周開始駁裂。她很快意識到,恐怕是出事了。她在井下,能發生的最糟糕的事,恐怕就是塌方了。她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一轉身,便趕緊往井口跑,還沒有跑多遠,便被礦道上坍塌的石頭和塵土,逼得退了回去。等震動過去后,她發現眼前的路已被井上坍塌的巨石堵死了。她看著眼前的巨石,頓時有種不真實的荒唐感。她覺得自己最近的時運真是差得前所未有,忌動土,忌出門,天災人禍樣樣來,做什么都不順。
井下的泥土又簌簌地抖了幾下,然后忽然安靜了下來,沒有了陽光,也沒有了風聲。她就著手中火把的光芒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看到井口有一絲可以挖開的跡象。她想了想,熄滅了火把。如今這井下不知是否還有空氣流通,若是一直燃著火把,恐怕很快,她就要窒息而死了。火把熄滅后,她閉上眼睛讓自己撲通直跳的心慢慢沉靜了下來。再睜開眼時,她依然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一切都在一片黑暗與寂靜中。她從來沒有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中,有一瞬間,她聞著泥土的腥味,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能做什么,就算她想為自己挖出一條活路,在這樣漆黑的環境下,她也沒法挖掘。況且,她自己沒頭沒腦地挖,假如礦洞二次塌方,情況或許會更糟。
冷靜下來之后,青玄想到,她早上出門的時候碰到了玉姜。玉姜心思細膩,從無疏漏,如果她晚上沒有回去,玉姜一定會來銅礦查看。玉姜看到礦井塌方了,一定會猜到她被埋在了下面。等到玉姜叫來了救她的人,他們兩邊合力一起挖,說不定還能挖出一條活路來。想到或許天無絕人之路,她的心略微定了定。她想,她需要保存體力,減少呼吸,等著玉姜帶人來救她。
青玄盤腿坐在地上,思維進入了冥想。暮生告訴過她,這是節省體力最好的方法。她覺得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似乎已經有了好幾個晝夜。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畢竟這里看不到陽光,她感知不到時間。四周一片寂靜,仿佛整個世界已經靜止了。
空氣似乎變得越來越稀薄。她的腦海中出現了許多莫名的幻像,一會兒是爹娘,一會兒是暮生,一會兒是落霞村,一會兒是自己走過的田野和山川,一會兒是自己看過的市井和人群,最終定格在祁風那只從紫金神光中向她伸出的手上。記憶的回放,讓她的心中涌起一陣驚恐,這些便是她今生的羈絆和未盡的希望么?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青玄的耳畔想起了細細簌簌的聲音,仿佛有人在說話,又仿佛有人在地里鋤草。她的腦子里一個激靈,趕緊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有人嗎?救命啊!”她在礦洞里埋了許久,一直沒水喝,嗓子早就干裂了。這乍然喊了一聲,竟然破音了。她干咳了幾聲,就著口里的血腥氣,連著又喊了好幾聲“救命”才停了下來,趴著泥土,想聽聽外面是否有人回應她。
很快,她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青兒,是你在下面嗎?”那聲音一直重復著,似乎在等待著她的回復。
一剎那,青玄欣喜若狂,眼淚都快落下來了:“是我,是我,玉姜,快來救我啊!”
緊接著,青玄聽到外面有人在喊:“青兒,你撐著點,我們就快救你出去了,你撐住啊!”
青玄頓時紅了眼眶。她命不該絕,終于等來了救命的人。她覺得體內被烈火焚燒著,魂魄游離在生死之間。一種莫名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流進了她的體內。她雖不知道這力量從哪里來,卻感到自己的身體不再像方才那樣虛弱。這種感覺很奇異,令人很安心,就像是那天在大漠中,大神為她治傷一樣。她仿佛看到了他光明偉岸的身影和玉石般光潔的手。
青玄伸手扒拉了兩下頭頂的泥土,原本堅實的泥土便開始簌簌地往下落。她心中一喜,便急急站起身朝頭頂上挖去。不久后,一絲微弱的陽光從她的指縫間穿過。她抬頭順著陽光看過去,頭頂上的縫隙越來越大,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太陽的光暈中,那是暮生的身影。看到陽光的一瞬間,她覺得全身的力量忽然泄了,身體像是被驟然掏空了,意識也在一瞬間渙散了。
她是傍晚的時候在自己木屋的床上清醒過來的。她眼神空洞地向四周張望了半天,看到了木制的窗欞和在微風中擺動的窗簾。夕陽透過窗簾,在床邊灑下了一道金色的光輝。那樣溫暖的光芒,讓她不由地伸出手,想要抓住。
她的手剛抬起來,就被什么東西攥住了,緊接著,她聽到了床邊爹娘的哭天喊地的聲音。她的意識在一瞬間回到了腦子了,她看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
“爹?娘?我怎么在家里?”
她娘一邊抹著淚,一邊搓著她的手,答非所問:“兒啊,你覺得怎么樣?可有哪里不舒服?”
青玄木然了半天,忽然腦子一個激靈,什么都想起來了:“娘,你別哭啊,我好著呢。我不是在礦里么?怎么回來了?玉姜帶我回來的?”說著,她扯了個安慰的笑臉,便要從床上坐起來。
青玄爹一把把她按在了床上:“你這孩子,亂動什么,受了這么大的罪,該多躺躺,養養身子才好。”
“爹,我真好了,不騙人。”青玄覺得自己這回真是鬧得有點大,以至于把全村人都驚動了。但其實,她身上真的沒傷著什么。往后這幾天,估計她得花好些口舌安慰村里的叔伯嬸子們。這些老人家們,疼孩子的心都是一顆顆血淋淋的真心,就是有時啰嗦起來,實在讓她頭疼。和這些老人家們相處,玉姜比她有耐心得多。所以,她才和玉姜分工合作,她主外,玉姜主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