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天都城東宮之中的太子妃趙安,正獨自一人坐在窗欞前垂淚。當初她仗著父皇的寵愛,取代趙茗嫁給宋承,一時風光無限。但如今她母家敗落,身在異國他鄉,受盡了白眼和輕慢。
宋承見她已經沒有了價值,便連好言好語哄著她都嫌費勁,直接對她不聞不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日子從眾星拱月的天上,掉到了無人問津的地上,趙安恨不得將趙德兄妹千刀萬剮。可是,她從小到大依附著男人而生,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力量。想到大仇不能報,夫君又對他棄之敝屣,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憤怒得要發狂。
宋承接到周稷的信時微微有些驚異。宋國和周國因為中間隔著趙國,所以平素很少往來。宋國和趙國之間雖然偶有齟齬和戰爭,但和云陽以東的列國一樣,它們更不愿意面對能征善戰的周人。可是時移事易,如今的趙國早已不復往昔威震列國的力量。周人步步緊逼,趙人步步后退,列國也紛紛開始謀求后路。
周稷提出的二分天下的建議,讓宋承心中一陣熱血上涌。若宋國真能和周國聯手,肢解趙國,占領壽安,到時候列國為了自保,只能以宋國為尊,聯盟抗周。坦白說,趙國以一國之力,便抗衡了周國幾百年。如果列國聯盟,周國絕對占不到便宜。所以周稷說,這是宋國代趙的最好機會,而他只要云陽,無意與列國為敵。
宋承和他的父皇極其隱秘地商議過后,便很快回信給了周稷派去宋國送信的人。信中說,宋國愿意與周國聯手伐趙。事成之后,云陽以西歸周國,壽安以東歸宋國。
回復了周稷之后,宋承喜氣洋洋地哼著小調,挑了一盒子精致的珠寶,邁著不慌不忙的步子,進了趙安的院子。等占領了趙國之后,他還用得著趙安來為他安撫趙國的人心。他想,早知道事情能有這樣的轉機,他就不該早早地冷落她。好在她深受陳貴妃的教導,把夫君當成了人生最重要的倚靠,所以并不難哄。
聽說宋國要出兵壽安,為她出頭,趙安喜出望外,撲進了宋承的懷里,又哭又笑道:“多謝殿下替趙國出頭。等我父皇重新奪回皇位,懲治了趙德那個亂臣賊子,他一定會好生感謝殿下的。”
宋承輕輕拍了拍趙安的后背,笑而不語。趙國公主們的相貌確實在列國中一等一的好,但腦子卻不是人人都有的。他娶的太子妃顯然就是個華而不實的花架子,新婚之初還有些新鮮感,日子長了,便讓他覺得越來越厭煩。
周稷的冊封大典辦得熱熱鬧鬧,列國都派人參加了,關注程度之高,絕不亞于任何一國新皇登基。趙德特意命人給周稷送去了賀禮。周稷給趙德寫了一封客氣而友好的書信,又送了一箱子書給趙青,作為回禮。那一箱子書,趙青略微翻看過了,雖然其中不乏公子狐仙香艷動人的愛情故事,但這些終究不是她感興趣的話題。她看得出,這箱書的水平參差不齊,和周稷最初送來的《諸神記》,完全不是一個時代的作品。她的心中既有幾分欣慰,又略感失望。
然而這樣的好日子并沒有維持幾天。周稷的冊封大典剛過不久,宋軍便打著為太子妃趙安伸張正義的名頭,猝不及防地傾全國之力,兵臨壽安。蕭文火急火燎地沖進了公主府,問趙青:“公主,壽安危急,我們要回軍去救嗎?”
趙青手中握著趙德剛剛發過來的圣旨,令她務必守住云陽,切不可回軍壽安。他怕她關心則亂,特意讓梁一來傳旨,還將他自小不離身的龍紋玉佩一并送了來,千叮萬囑的意味盡在其中。
趙青聽到壽安圍城的消息也心急如焚,但她比蕭文沉得住氣。她想,蕭復和陳華都在城里,壽安不會這么輕易陷落。讓她憂心忡忡的是宋國出兵的原因。按理說,宋國實力并不強,即便趙安急于替死在冷宮中的陳貴妃和軟禁在西山行宮的趙桓報仇,宋承也不會這么不理智。她猜測,宋承之所以膽大妄為地孤軍深入趙國腹地,全然不顧忌背后的云陽軍,很有可能是已經將他的后背,交給了他的盟友。而這個盟友最大的可能,便是一直對云陽虎視眈眈的周人。趙德在圣旨中亦是這樣猜測的,再三叮囑她加強云陽防衛,防止周軍大舉進犯。
趙青對蕭文說:“周軍動向不明,我們暫時不能回軍壽安。你同秦左立刻整軍,等我的命令。我已經下令探子去探聽周軍的動向,應該很快就會有回復。”
趙青派出去的探子確實很快就有了回復,王恭率領周軍主力繞道巫月山,已經深入趙國境內,擋在了宋軍和云陽城中間。云陽軍如果想去救援壽安,必須穿過周軍的陣營。與此同時,另一路探子說,周稷從建寧出兵增援,已經和周衍合兵一處,朝云陽殺來。
趙青明白了,周稷比她想像中更心急,儲君的位子還沒坐熱,就急不可耐地傾全國之力,殺了回來。她想不到,周國皇帝為什么會任由監國太子離京,去到戰場這樣危險的地方,孤注一擲般地發動了這場滅國之戰。難道周人打起仗來,真的這么不理智么?
周宋聯盟伐趙,讓趙國真的站在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這個時候,她不能讓云陽軍去救壽安,因為周稷很明顯對云陽志在必得,一旦云陽軍主力離開,云陽城肯定守不住。況且,王恭率領的周軍還攔在回壽安的路上,云陽軍承受不起同周軍正面一戰的傷亡。她同云陽軍眾將商議了許久,最后不得不面對現實,壽安和云陽無論丟掉哪一個,趙國都會風雨飄搖。如今,周國傾全國之力來攻,云陽已經危在旦夕,無法分兵去救壽安。他們只能寄希望于陳循的屏東軍了。有屏東軍增援壽安,也許能和禁軍里應外合,擊敗宋軍。坦白地說,這場戰爭無論對周宋聯軍還是趙國來說,都是一場國運的豪賭。若屏東軍勝了,周宋兩國便會元氣大傷。若屏東軍敗了,趙國便亡了。以她對周稷的了解,他是一個很穩健的統帥,做出這樣冒險的戰略決策,倒是讓她意外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