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柔和的月光透過窗欞,撒下了一地銀光。她想,日子過得真快,轉眼已是臘月十五了。月亮圓了再缺,便是新年了。
去年過年時,她還在壽安的宮宴上如履薄冰地遠遠凝望著她的父皇。冬去春來,繁華了一場,江山早已改頭換面。今年過年,她已身在建寧,一個陌生的國家,一座陌生的城市。幸好,她輾轉了千年,又遇到周稷。
想到周稷,趙青的心中涌起了一陣暖意,像冬日里的一束篝火,游子耳邊的一縷鄉音。
屋子里被炭火燒得暖洋洋的。趙青隨手拿起床邊的長袍,披在了身上,便下了地。外屋的燈光亮著,燈下的書桌前坐著一個人,手里拿著一本書,看得專心致志。
聽到身后淺淺的腳步聲,周稷放下書,轉身站了起來,走到趙青的面前,替她緊了緊松松垮垮的長袍,問:“睡醒了么?餓了么?”他的身上已經沒有血腥氣,只剩下一絲淡淡的藥氣,還有陣陣皂角的清香,顯然是已經沐浴過,才來見她的。
趙青點了點頭,一連問了三個問題:“現在什么時辰了?怎么天都黑了?殿下什么時候回來的?”
周稷囑咐武平把飯菜端進屋子,說:“已經戌時了。我天黑前就回來了,見你睡著,不舍得叫醒你,又聽武平說你沒吃東西就睡了,怕你醒來餓著,便讓人把晚飯給你備著了。你想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再吃飯嗎?”說著,他便倒了杯水,遞到了趙青面前。
周稷滿面柔和的笑意,卻讓趙青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若說以前她還能對他的關愛裝傻充愣,現在則是無可推脫。是她親口回應了他的表白,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說出口的話早已覆水難收。
趙青接過周稷手里的茶杯,稀里糊涂地灌了兩口,看著下人們風風火火地端上了飯菜,故作鎮定地左顧右盼了一陣,說:“我好像真的餓了。殿下吃過了么?”
周稷說:“我回來前已經陪著父皇吃了些,不過現在也有些餓了,可以陪你一起吃點兒。”說著,他便坐到了趙青的面前,把桌上的菜一鼓腦地往她面前推,說,“你嘗嘗看,我前幾日得了一本不錯的壽安食譜,今天讓他們特意做了來請你品鑒。你最近耗費精力太過,得好好補補。你若喜歡什么,便多吃一些,下回還讓他們做了給你送來。”
趙青覺得周稷的語氣實在好笑得很,似乎當她是個弱不經風的人。即便在壽安皇宮,趙茗那樣嬌慣著她,也從沒同她說過這樣甜膩的話。她笑道:“我只聽說過吃東西要有節制,喜歡的少動筷子,不喜歡的才要多吃兩口。”
周稷微微睜大了眼,表情有些夸張地說:“人活一世,不過數十個寒暑,匆匆就過了。若是處處節制,逆著自己的心意,還有什么快活?”說完,他便又專心致志地看著趙青,眼中仿佛閃著火花。
趙青被這炙熱的眼神看得有些坐立難安,總覺得周稷剛才的話讓人浮想聯翩,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還是自己想多了。她一口飯含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便伸手蓋在唇上,艱難地說:“殿下,這飯菜的味道確實不錯,殿下要不要也嘗嘗?”
周稷似乎鐵了心要撩撥下去,聲音低沉而臃懶,帶著幾分調戲的意味:“好好吃著飯,公主緊張什么?”
趙青使勁把嘴里的飯咽了下去,正準備說她吃飽了,就聽周稷補了一句:“反正我又打不過你,不能把你怎樣的。”
趙青這下可以確定,周稷確實成心在撩撥她。她好奇,莫非他以前的那些克勤復禮,守正端方都是裝出來的?這樣的他,倒是比祁風多了幾分風流和不羈。
想想也是,周稷畢竟是皇家長大的孩子,從小身邊便多是鶯鶯燕燕,耳濡目染,風月場上的手段,他肯定清清楚楚。大周皇室沒有昆侖神族的嚴苛戒律,他自然不可能像祁風那樣心如止水,等了幾萬年,才遇到一個青玄。
趙青小時候在人前常常裝作唯唯諾諾,如今卻是被周稷火辣的攻勢,逼到了進退維谷的境地。睡了一覺,醒了便看到如此跳脫的周稷,讓她有些手足無措,全然不能適應兩人之間一日千里的進展。
想了想,趙青覺得一個人的品行是刻在骨子里的,周稷多半就是在嘴皮上輕浮她兩句。她若任由他肆意撩撥和戲弄,豈不是顯得自己小家子氣?幸而她也從小長在皇室,男女之間的事情見得多了。而且,她還會血魂術這么個勾魂攝魄的利器,怎么可能落了他的下乘?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氣,滿面春風地朝他眨了眨眼,伸出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摟住了他的脖子,雙眼清澈的柔波中帶了一抹幾不可見的血色,說:“殿下離我這么近,是覺得秀色可餐么?”
一瞬間,周稷的心里像是被人點了一把火,瞬間成了一片燎原,燒得他腦海中一片混亂,坐立不安起來,滿身的鮮血都快要沸騰了,心里騰騰的欲望難以啟齒,恨不得一頭扎進屋外的數九寒冬中,好好清醒清醒。
情勢的反轉過于觸不及防,趙青的眼睛里堆滿了看熱鬧的微笑,擺明了是在戲弄他。他雖知道是她動了手腳,但他撩撥在先,現在后悔已經晚了,只好打著哆嗦連連后退,道:“公主,你若喜歡這飯菜,便再吃兩口如何?”
趙青輕笑了一聲,松了手,重新端起桌上的飯菜,真的有一下沒一下地吃了兩口。
周稷調息了好一陣,終于緩了過來,見趙青已經放下了筷子,正笑瞇瞇地看著他,便問:“公主吃好了?”
趙青點了點頭,說:“吃好了。”
周稷問:“那公主是想洗洗休息了,還是想做點別的什么?”
趙青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心想,這人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么快就把剛才的事忘了?
周稷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慌張,投鼠忌器地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如果你現在不困了,我可以帶你去一個有意思的地方瞧瞧,正好散散步,消消食。”
趙青說:“好啊。那殿下等我一下,我去換件暖和的衣服。”
周稷一把拉住了她,說:“不用不用,那里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