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華吼了一聲,青玄的腦子里終于清醒了一點。她從小到大一直是個凡人,在她的印象中,人死燈滅,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她現在是神,擁有著毀天滅地的神力。如果她對司堯下了殺手,便是毀去了他的永生永世,將他打入混沌。她之前氣瘋了,確實沒有細想過這個不可挽回的后果。
見青玄聽了勸,重華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一招逼到她的身前,在她耳邊小聲道:“祁風說,神族主戰的人太多,煩你給他們一個教訓,好讓他們往后消停些。”
青玄問:“祁風君如何了?”
重華說:“他沒事,就是被神帝用混元金絲鎖關在了玄霄殿,沒法來見你。”
青玄同重華又不疼不癢地對了兩招,說:“我明白了,你閃開,別擋我路。”說完,她一掌打出,灌了七分力。重華閃身不及,眼前一花,生生受了一掌,猛得退了三步,一股熱腥氣從胸中溢出,噴到地上。他雖受了重傷,心里卻不惱,反倒覺得青玄這一掌打得好,出手干脆,沒給他半點提示,讓他傷得貨真價實。他借著傷勢,索性退到了一旁,準備看著她收拾其他人。
看到重華受傷,魔族的隊伍里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那邊,南平同錦云戰得難分難解。少陽一邊把旭華長鞭揮得風生水起,逼得元清連連倒退,一邊嘲笑道:“元清君這么大年紀了,還是降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司堯原本正在同廣陵和扶乩對戰,此刻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又接上了青玄的招式,以三敵一,很快落了下乘。
神帝從沒見過青玄的實力,經此一戰才覺得自己小看了她。眼見各路都無勝算,他趕緊傳令收兵,準備先回昆侖,再做計較。
聽到鳴金聲,青玄暗暗笑了笑。她本來也沒準備把其他人怎么樣,只是司堯是非留下不可的。即便不要了他的性命,她也得讓他為落霞村的死者們披麻戴孝,在朔陽城的地牢里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以報亡族之恨。
神帝見司堯陷入重圍,無法脫身,只得下了云端,舍身來救。青玄知道神帝曾經在戰場上擋住了鳳音的進攻,才讓祁風他們有機會從背后偷襲。她早就想領教一下神帝的實力,于是屏氣凝神,全力應敵。
神帝的力量磅礴而渾厚,確實遠在司堯之上。有了他的助力,神魔兩方的力量重新恢復了平衡。已經收兵的兩軍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頂級的比拼,收兵之后便都一聲不吭地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戰場上殺得難分難解的五個人。
雖說是五個人,廣陵和扶乩面對神帝和司堯,其實并沒有什么作用。只不過他們早先被卷入了這場廝殺,一時也脫身不開。青玄沉著地應對著神帝和司堯的攻勢,沒有半點慌張。雖然她不落下風,但她的法術都是祁風教給她的,與神帝和司堯出自一系,以一對二,她并沒有什么優勢。
青玄怕這樣拖下去徒生變故,想速戰速決,擒了司堯便走,于是身形一頓,逆轉魂力,使出了血魂術。青玄這廂剛使出血魂術,一片血紅之光便像千萬道利劍般,由內而外地穿透了神帝的身體,凝成了一只血色鳳凰的影子,隨即又被青玄的魂力撕裂成千萬條血紅的碎片,洋洋灑灑地消散在天地間。伴隨著一聲嘶聲裂肺的痛苦呻吟,神帝的身軀像一片秋風中的枯葉,筋骨寸斷地倒在了地上,化成了一灘血水,散發著令人窒息的臭氣。
青玄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一瞬間甚至想沖到神帝面前,將他從地上扶起來。觀戰的神魔兩軍也呆若木雞,魂飛魄散的死法他們見得多了,這樣一招制敵的殘忍手法,他們倒還是頭一次見到,更何況死相如此驚悚的是站在昆侖之巔,領袖諸神的神帝。
這樣的景象光是遠遠看著就已讓人唏噓不已,司堯就站在神帝的身邊,受到的沖擊更大。片刻的恍惚后,他忽然拼盡了全身魂力,同歸于盡般地使出了千丈寒冰,朝著青玄劈了過去。
青玄看著手中漸漸隱去的紅光,在腦中翻來覆去地想,她還什么都沒做,神帝怎么會變成了這樣?他的死相為何如此凄慘?是因為當年同鳳音一戰的舊傷嗎?
廣陵見司堯猝然出手,而青玄還沉浸在眼前的震驚中,一時反應不過來,便當機立斷飛身上前,擋住了司堯那讓天地為之變色的一掌。一瞬間,他的身體仿佛深秋的黃葉,輕飄飄地從司堯的手中落了下來。
青玄的思緒終于從神帝的猝死中被拉了出來。她一把抱住了廣陵墜落的身體,冷聲道:“你怎么了?”
司堯見一擊不成,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再度揮手。一道紫金光芒從天而降,截住了他呼之欲出的掌力。司堯定睛一看,怔道:“兄長!”
青玄還來不及看祁風一眼,便感到懷中的廣陵劇烈地顫抖起來,周身上下慢慢浮起了一層霜花。他溫柔地看著青玄,眼神中隱去了一貫的深沉,只剩下陌生的慈愛。他說:“我從沒有見過你母親那般風華絕代的女子,我仰望了她千萬年,可她的眼中從來都沒有我。即便我們有了肌膚之親,有了孩子,即便我費盡心思地討好她,她依然不肯為我留下。我知道我是一個趁人之危的小人,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可是我不甘心,我這一輩子都不甘心。”他的眼中留下了一行熱淚,“青兒,你真的很像她,我真的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拿給你。”他輕輕地喘了一口氣,蒼老的臉上覆上了霜花,“可惜我做不到了。”
廣陵的聲音未盡,眼睛卻已慢慢合上,整個人像是成了一座冰封的雕塑。一陣風吹起,他的身軀化為了無數細碎的冰晶,從青玄的手中慢慢消散了。他到死都以為自己當初得到的那個人是鳳音。而若楓,那個真正被他侮辱,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從來都不曾出現在他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