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看到艾倫從衛生間里出來了，瑪麗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手里的垃圾袋。

“瑪麗，該走了。”艾倫不愿意稍作片刻的停留。他希望越快做完這件事越好，然后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后。

“走吧？”艾倫打開門，他看到女兒還沒有要動身的意思。她在猶豫什么？艾倫覺得瑪麗應該不想去埋這條狗了。

“露娜就在這里邊嗎？”瑪麗指了指艾倫手里的黑色垃圾袋，她微微犟著鼻子，艾倫不知道女兒為什么會有這個反應。

“對?！卑瑐惾鐚嵳f道。

“可……可媽咪……”

“瑪麗，”艾倫沒等女兒說完，他不想在繼續周旋下去了?！奥赌戎皇且粭l狗，狗不需要棺材。”

艾倫和女兒默默地注視著彼此，屋子里變得安靜的出奇。艾倫感覺垃圾袋里甚至傳出來了微弱的呼吸聲——難道它還活著？

快把它埋掉吧，艾倫。這只是你的幻覺。

也對，艾倫閉上眼聚了一會兒神。他又想起來了露娜身上的血糊糊的傷口，不可能受了那樣的傷后還能活著。

“瑪麗，如果你不想去，你可以……”

“為什么露娜不能像媽咪一樣躺在棺材里？為什么露娜只能被放在黑色的垃圾袋里？”

瑪麗顯然接受不了艾倫這種潦草的處理方式，她的眼眶微紅著——仿佛死掉的露娜是她自己的寵物一樣。

“它只是一條狗……”沒等艾倫說完，瑪麗轉身跑開了。

過了一會兒，瑪麗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找來了一個盒子。艾倫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她其中以后娃娃收藏的包裝盒。粉紅色盒子的正面，是一大塊透明的區域。

這種設計是為了讓人愿意去買這個娃娃的，艾倫心想。難不成要把垃圾袋里這個血淋淋的尸體，裝在那里面？

“瑪麗？”

瑪麗沒有說話，而是徑直走到艾倫身邊，把盒子遞給他。

艾倫終于反應了過來?，旣愂窍氚堰@個用來裝娃娃的包裝盒，當做露娜的“棺材”——這就意味著他要重新把尸體拿騰到包裝盒里。

“寶貝兒，不能把尸……體放在透明的盒子里?！卑瑐愅蝗幌氲搅诵┦裁?，“現在是不是快要冬天了？”

瑪麗點了點頭。

“如果它冷了怎么辦？”艾倫盡量用關心露娜的語氣問道，“這塑料袋就像是衣服一樣。”

如果這樣說可以說服女兒，艾倫就不用再把露娜騰出來了。

瑪麗噘著嘴思考了一會兒，然后點了點頭——她已經達到了目的，讓露娜也能擁有一個棺材。

艾倫從女兒手里接過包裝盒，然后直接把垃圾袋塞進去。盒子的口徑稍微有一些窄，裝有露娜尸體的垃圾袋明顯更大一些——艾倫不得不用力才把垃圾袋硬擠進去。

他感覺像是在和泥一般，露娜的冰冷肉體讓艾倫感覺十分惡心。把垃圾袋塞進盒子里后，他趕緊把手在褲子上猛擦了一番。

之前方方正正的包裝盒，現在的形狀已經變得像是一個極其不規整的氣球一般，盒子的每一面都有凸出來的部分。艾倫不去想這些，但是他總是想這些凸起是露娜身體的哪些部位。

“怎么樣？”艾倫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問，但是他仍然希望這形狀怪異的盒子是女兒想象的那般模樣。

“嗯?！爆旣惔蛄苛税b盒一眼。雖然這和她想象的并不是相符的，但是露娜好歹終于不用躺在那個垃圾袋里了。

看到女兒滿意，艾倫突然覺得只要順著女兒走，不管結局怎么樣，她好像都會滿意。

包裝盒的兩盒紙蓋子已經蓋不上了，艾倫只是象征性地將它們蓋上。瑪麗也終于肯跟著艾倫出去，他們來到了屋后的車庫那。

也許是很晚的緣故，艾倫覺得能見度比之前出來“喝茶”時明顯下降了不少。但他隱約覺得心情也開始變得沉重，有一瞬間，艾倫甚至忘記了來車庫是為了做什么。

艾倫向弗蘭克家的方向望去——比一個成年人還要高兩頭的木制圍墻，擋住了他的視線。

這讓他不禁舒了一口氣。如果他從這里看不到弗蘭克的話，那么弗蘭克也同樣無法看到自己。

“瑪麗，”艾倫從車里拿來一個小鏟子，這是以前帶著女兒去海灘時放在車里的?，F在也只有這玩意兒能用來挖坑了。

艾倫暫時把裝著露娜的包裝盒放在一邊，然后選了一塊相對比較偏僻的地方。一方面是因為這里不容易北方注意到，另一方面是因為艾倫自己也用不到這一小塊空間。

他先是用手大體量出來了盒子的大小，然后用鏟子在草地上劃出一個圈。（因為包裝盒本身形狀就不規整，艾倫最終決定挖一個圓形的坑）

艾倫從來沒有發現挖坑是一件如此耗費力氣的事情，只是挖出一個雛形就讓他冒了一整個后背的汗。

“爹地。”艾倫挖好了一個圓形的土坑，女兒小聲地在他耳邊說道。艾倫不知道女兒為什么這么神經兮兮的。

“我能給露娜說些什么嗎？”

艾倫愣了一下。女兒一本正經的樣子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感覺自己不像是在埋掉露娜——而是在給露娜舉辦一場葬禮。

“好……好。”艾倫起身站在一邊，女兒把那個包裝盒雙手捧起。她謹慎地將它放在剛挖好的坑里，如同在搬運一個易碎品。

“它是一只好狗狗?！爆旣愒诳忧罢竞谩?

艾倫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賽琳娜葬禮上的情形。他和瑪麗一樣，也是一本正經地站在賽琳娜的木棺前。雖然他忘記了自己和賽琳娜說了些什么，但艾倫清楚，他從來沒有在那時那樣想念著賽琳娜。

她就在你眼前，可卻聽不到你對她說的話。

女兒的抽泣聲讓艾倫重新回過神來，艾倫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留意女兒剛才都說了一些什么。

艾倫默默地把瑪麗摟在懷里，他能感受到女兒的眼淚正一點點浸濕自己的衣袖。

就在這時，艾倫感覺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的。

除了那一聲電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