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突然意識到他可以趁這個機會和女兒好好聊一聊。

中餐館的裝修是典型的紅色風格，在東面的那面墻上畫著一條金黃色的中國龍。整個餐館里播放著古箏音樂，讓艾倫覺得心情很放松。有些事情是該好好談一談了。

“一份宮保雞丁?！卑瑐愒陔娨暪澞可峡吹竭^這道菜，那是一檔美食節目。其中有一期是專門以中國菜為主題的。“再來兩份米飯?！?

當身穿旗袍的服務員離開后，艾倫兩只手搭在桌子上。

“瑪麗，”不知道為什么，艾倫稱呼女兒“寶貝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他感覺直呼女兒的名字，會讓他更自在一些。“你知道有些時候，我好像沒有辦法理解你說的一些話?！?

“比如當你說看見媽咪的時候?！?

瑪麗在用手指戳著一次性餐具上的塑膠薄膜。聽到艾倫的話之后，她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但是我覺得，如果有一些事情是我不能積極的的話……”艾倫不知道如果直接說出來，會不會讓女兒接受不了。可他也想不出來應該怎么說。

“有些人可能會理解你?！卑瑐惔蛩憧纯磁畠旱姆磻?，然后再考慮是否繼續往下說。

女兒仿佛聽出來了些什么，她重新戳著那些塑膠薄膜。但艾倫能明顯感覺出來，女兒的情緒不太對勁。

“你不想知道是誰嗎？”艾倫問道。

“誰？”

雖然女兒終于回答了自己，但是艾倫知道她只是在服從著自己的要求——這讓艾倫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欲望。

也許別人在和我說話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吧。艾倫覺得這也是自己交際不行的原因之一。艾倫這樣做有時只是想擁有一點私人的空間，他只是想要不被外人打擾地待一會兒。

他仿佛在那一瞬間，開始理解了女兒。

艾倫閑著沒事干，也低頭拆開自己那份的一次性餐具——恰巧服務員把菜端了過來。

“不好意思，我剛想起來?！卑瑐惡白×藢⒁x開的服務員，“這道菜辣嗎？我的女兒不能吃辣……”

“先生，這道菜是微辣的?！?

這可不行，如果女兒吃了辣椒會腹瀉的。上一次他和賽琳娜買了一份壽司，女兒好奇那綠色的醬料是什么，便偷偷舔了一口。結果拉了一晚上的肚子。

“能幫我換一份嗎，不辣的那種？”

有另一張桌子上的顧客沖這位服務員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1

“爹地，”就在艾倫不知道怎么辦的時候，瑪麗說話了?！拔铱梢猿岳卑　！?

艾倫不明白女兒為什么會這樣說。難道她忘記了自己上次吃芥末后拉肚子？還有之前……他驚訝地看著女兒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艾倫能看到附著在那塊肉上的辣椒表皮。

瑪麗毫不猶豫地將那塊肉塞進嘴里。

艾倫還記得女兒吃到辣時地反應:兩耳通紅，額頭上瞬間就會冒出汗珠來。

可現在瑪麗看上去好像一點事兒都沒有。她既沒有兩耳紅得像個圣誕樹上的紅色塑膠掛墜一樣，額頭上也沒有冒出豆大般的汗珠——

她什么時候能吃辣了？

“寶貝兒，你……”

“爹地，我一直都能吃辣啊。”女兒說著，又夾了一塊肉。

艾倫甩了一下頭，就好像要甩出去什么東西一樣。他拿起筷子猶豫了一會，也夾了一塊雞丁。他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剛才的話題。

他也說不上來是為什么，剛才關于女兒能不能吃辣的問題似乎從艾倫的腦子里溜走了。艾倫也沒有繼續糾結下去的打算，畢竟女兒現在吃了辣味雞丁后并沒有什么事兒——還有什么好糾結的呢？

“瑪麗，我一直都很希望能和你敞開心扉地談一談。但我現在才發現，能做到這件事的人并不是我?！?

剛才端菜的服務員又走了過來，她手上的托盤正放著兩碗米飯。服務員顯然是覺得自己被艾倫耍了一通似的，她看到瑪麗在吃宮保雞丁的時候，狠狠瞥了艾倫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說:你女兒這不能吃辣嗎，耍我？

“我看她好像很能吃辣?！狈諉T砰地一聲把米飯放在桌子上，徑直離開了。

“瑪麗，”艾倫并沒有察覺到服務員的不滿態度，他滿腦子都是女兒的事?！拔蚁霂闳フ乙粋€人，你可以把心里想說的話全都告訴她。”

在艾倫的觀念里，心理醫生就是從事這種工作的——聽別人聊天，然后據此分析一番。

“她？”瑪麗放下了筷子，她疑惑地沖艾倫眨眨眼。

“啊對，是為很好的阿姨。”艾倫見女兒開始感興趣了以后，決定再進一步說服她?！澳憧梢愿嬖V她關于媽咪的事，還有那晚上……”

雖然艾倫對那晚發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她相信女兒也是這樣。但是他不知道用什么詞匯來形容——不過瑪麗也許可以形容出來。

賽琳娜披頭散發地站在床邊看瑪麗？艾倫不知道，畢竟說出這些話的是瑪麗。而他只是在女兒臥室里又看到了那雙高跟鞋而已。

也許又是瑪麗夢游了。如果女兒愿意去見琳達，那么他會提前告訴琳達關于瑪麗夢游的事情。

“你愿意嗎？”艾倫問道。雖然他早就決定，不管瑪麗同不同意，他都會帶女兒去見琳達。但是他還是希望女兒能主動愿意去。

“嗯?！背龊醢瑐惖囊饬?，女兒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艾倫懷著十分愉快的心情吃完了晚飯，他感覺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他甚至想在吃完飯后領著女兒去趟夜市逛一逛。但他心里卻總想著要回家——而且是越快越好。

女兒的情緒明顯也好了不少，她不再是微微皺著眉頭。艾倫不忍心催促她快點吃完，而且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有這種早點回家的念頭。

可這種讓艾倫想要無比珍惜的好心情，在他們回家時破滅了。確切的說，只有艾倫沒有了好心情。他感覺之前的預感，在此刻都變成了現實——

艾倫發現家里的正門虛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