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又要去瑪麗地學校見斯坦利先生。他原本以為會是在學期末的晚會里，或是在什么學校組織的家長會時才會再次去見斯坦利先生。他記得距離上次見斯坦利先生，只過了一個星期左右。
瑪麗，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又做了什么？艾倫猛吸了一口氣，然后推開了斯坦利先生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和之前沒有什么區別，艾倫猜想老師這種工作就和其他一成不變的工作一樣，每天都是枯燥的重復——沒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新東西。
只不過這一次艾倫發現，站在斯坦利先生旁邊的除了自己的女兒，還有另外一個人——湯姆。他知道自己看到湯姆時應該會有一種憤懣的心情，可現在艾倫的心里竟然毫無波瀾。
因為他注意到了湯姆被繃帶包扎了的手。
他的手為什么會那樣？艾倫想象不出那些白色繃帶底下是什么樣的慘狀，他也不愿意去想湯姆的傷是不是瑪麗造成的。如果說他不得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話，他希望是瑪麗親自告訴自己。
“艾倫先生？”斯坦利先生的表情很僵硬，甚至可以說得上難看。
“你好，老師?！?
“瑪麗出了什么事？”
“你覺得出事的是瑪麗？”斯坦利先生不可思議地瞪著艾倫，仿佛眼前站著的是一個笨蛋學生。
艾倫當然知道出事的是湯姆，畢竟那些繃帶可不是用來充當裝飾用的?？筛沙鲞@種事的總不能是瑪麗吧？
“斯坦利先生，發生什么事了？”
“如你所見，”斯坦利先生指了指湯姆，“我班上的一個學生受傷了，很嚴重?！?
這些事艾倫都看在眼里?？申P鍵在于，湯姆受傷和女兒有又他媽的有什么關系？一個小女生，能把一個比他高那么多的男生打成這個樣？得了吧，你要是對我女兒有意見，你他媽的就直說。
“所以呢？”艾倫問道，他盡量控制語氣，做到不讓自己聽起來過于激動。“瑪麗干的？”
“呃，這我還不確定?！彼固估壬戳艘谎郜旣?，然后又又看了一眼湯姆。
“不過我知道他們之間有過矛盾，所以……”
“所以我的女兒就要為別人的意外承擔責任？”艾倫再也聽不下去了。
“我只是想把你叫過來，看看能不能幫我問出一點什么?！彼固估壬坪鯖]有介意艾倫逐漸激動的情緒，他還是繃著那張膠帶似的臉。
“哦？”
“湯姆說是摔倒的，”斯坦利先生示意艾倫坐下來，但是艾倫搖搖手拒絕了。他覺得站著有利于血液流通，這會讓他更加冷靜——以防斯坦利先生潛移默化地影響自己的看法。
“不過，我覺得不是這樣。盡管這兩個小家伙都不承認。”
“那是怎么回事？”
斯坦利先生沒有回答艾倫的疑問，他打算把剩下的話說完。
“因為湯姆受傷的地方，有很嚴重的咬痕?！?
咬痕？艾倫想起了中學時代。有時他老是在上課時被老師提問，而且是很難的題目——他甚至聽不明白老師的問題是什么意思。
那感覺就像是聽進耳朵里的所有字眼，原封不動地從耳朵里溜出來了一樣。老師常說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艾倫聽見了斯坦利先生說的什么詞，是“咬痕”。但他的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仿佛他完全不理解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說，有人咬了他?！彼固估壬f道。
這下艾倫聽明白了——斯坦利先生發現湯姆被咬傷后，第一時間認為是瑪麗咬了湯姆，因為他們之前寫有過爭執。
“瑪麗，是你干的嗎？”艾倫問女兒，不然我還能問誰？
瑪麗知道自己早晚會面臨這個問題，不是斯坦利先生，就是自己的父親。可她總不能說是露娜咬了湯姆吧——因為它看到自己被湯姆欺負。
所以最保險的回答就是，否認。否認這兩個大人提出的所有猜測——正如和湯姆說好的那樣，他的傷痕只是摔倒造成的。
“我不知道，爹地?！?
艾倫聽出來了女兒聲音里的顫抖，這讓他更加為瑪麗感到憤懣不平。
“斯坦利先生，我認為這件事和瑪麗沒有任何關系。”
“是這樣嗎，湯姆？”斯坦利先生問湯姆。
如果有什么事情是瑪麗和湯姆達成共識的，那就是隱瞞那手上的傷痕了?，旣愔噪[瞞，是因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能用怎么辦——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她的意愿，相反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湯姆之所以選擇隱瞞，是怕瑪麗的寵物。他總感覺如果不按瑪麗說的去做，那只狗就會再次突然出現咬傷自己。
湯姆要讓更多的貓貓狗狗付出代價，才能平息他的憤怒。
“是我摔傷的，先生。”湯姆說道，
“那這咬痕……”斯坦利先生還不想放棄，他一定要搞清楚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因為如果不給湯姆的父親一個交代，他一定會惹上不該惹的麻煩。
“我希望你能重新思考下，說謊的同學，期末考試可是很難通過的。”
“斯坦利先生，我認為這和考試沒有什么關系?！卑瑐惪闯鰜砹恕＿@混蛋老師正要強迫湯姆說謊——就好像他生怕這件事和瑪麗沒有關系一樣。
“我……”湯姆開始猶豫了。
咱們說好的！瑪麗不敢吱聲，她用余光拼命地湯姆，希望彈能能明白自己的暗示。她多么希望自己擁有一個超能力，可以把自己的意識傳遞給別人的那種。
“我被一只狗追了，”湯姆仿佛做出了妥協，“它咬了我，然后我摔倒了……”
瑪麗不確定這樣算不算是食言。雖然湯姆沒有堅持咬傷僅僅是摔倒造成的，但是他也沒說是露娜咬的。
瑪麗不知道這種做法，其實是折中。但是艾倫隱約感覺到，事情絕不是湯姆所說的這么簡單。
“真的？”斯坦利先生讓湯姆看著他的眼睛。
“真的?！比绻f壞孩子有什么地方，是超乎其他孩子的話。在艾倫看來，那就是說謊的能力了。
而直覺告訴艾倫——湯姆在說謊。
不僅如此，斯坦利先生的反應讓艾倫覺得意外。我都能看得出來，他這樣一個整天和小孩打交道的老師怎么會看不出來？
“好吧，湯姆還有瑪麗，你倆先回教室上課吧?！?
像是突然獲得了某種自由一樣，兩人近乎是小跑著離開了辦公室。瑪麗甚至沒有和艾倫說再見。
“所以一切都解決了？”
“艾倫先生?！彼固估壬鷱囊巫由险玖似饋?，他走到艾倫的身邊。這讓艾倫覺得，接下來會有一場男人之間的對話。不是一個班主任和一個家長，而是兩個有過一面之緣的成年人。
“你我之間應該都能察覺到，這事并不是我們所了解的那樣?！?
艾倫第一次有了同意斯坦利先生的念頭，他點頭回應著。
“有些時候，總得選擇一個折中的方案。不是么？”
“什么意思？”艾倫問道。
“有些麻煩，你我都不會想惹，但是任何事情都要有一個說法?！彼固估壬挚拷税瑐愐徊?。如果這時候進來另一名老師的話，他一定會認為艾倫要和斯坦利先生打架了。
“你可能覺得我是一個混蛋老師?！?
好吧，再次贊同你。艾倫不由自主地瞥了一下嘴，他緊接著意識到露餡了。
“就像你一樣，這些孩子們的家長都會在出現問題的時候，索要一個說法。”斯坦利先生繼續說，“而負責給他們說法的人，是我?！?
艾倫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嗯?！便读撕冒胩?，艾倫的嘴里才蹦出這一個字。
但是他似乎理解了，斯坦利先生這些話背后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