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政治生涯不能不復活,我實在不愿意,但全國水深火熱,又不能坐視,奈何】
順兒:
我們從北戴河返津,已一禮拜了。返時便得你們游尼加拉瀑及千島許多信及明信片,高興之至,因連日極忙,故匆匆回思莊一信外,別的信都沒有寫。現在就要入北京了,在京怕更忙,今晚草草寫這一信。
葬期已擇定舊歷八月十六,即周忌之次日。你二叔這個月以來天天在山上監工(因為石工非監不可),獨自一人住在香云旅館,勤勞極了。你們應該上二叔一書致謝。
墓志銘因趕不及,打算不用了。請曾剛甫年伯撰一墓碑,慢慢的選石精刻。
據二叔來信,全部葬事連買地工程葬儀在內,約費二千五百元,在不豐不儉之間,你們亦可以算盡心了。
你前信請把靈柩留一照片,我大不以為然。留有相片便是了,何必靈柩?等到時再斟酌罷。
家中靈位朝夕上食,向例有至大祥止者(二十五個月),有至小祥止者(十三個月),現在既全家在京住,上食到底辦不到,故決意于周忌日(恰十三個月)即請上神道,不復朝夕供了。去北戴河時我原想寫一靈位,請去朝夕上食,扶乩說不必,那四十天也沒有上食了。惟在戴常常扶乩,每燒香后一兩分鐘便到(不燒香不到)。你媽媽既然說不吃東西(昨日中元別供水果而已),也不必用此具文了,你們意為何如?
寄去一千元美金,想已收。你們那邊諒來錢很緊,非在國內接濟不可者。函言北戴河房子認半份事,請你和希哲斟酌力量如何?若實不能,不認亦可,或認而分長期扣出亦可。現在除用去年保險公司借款留下之六千元外,連葬事及北戴房一共算來,今年尚不必透支,因為賣書賣字收入頗多(執政府亦一彌補,但近兩月來未送),但替思莊們提貯學費事,只好暫緩了。
國內危機四伏,大戰恐又在目前,我只祝等我們葬事完了才發動,不知能待到那時否。
此外官吏綁票層見疊出。半月前范旭東[9]在德租界本宅出門,即被軍警綁去押了三日,硬要五十萬元。后來還是黎黃陂親往探監,說我此來專在證明你們強盜行為,預備在法庭上作證人,才算了事。到底還敲了七萬元現金,五萬元股票,似此上下夾攻,良善人民真是無葬身之地了。
百里現在在長江一帶。軍界勢力日益膨脹,日內若有戰事,他便是最重要的一個腳色,因此牽率老夫之處亦不少。他若敗,當然無話可說(但于我絕無危險,因我不參與軍事行也,請放心),若勝,恐怕我的政治生涯不能不復活(勝的把握我覺得很少),我實在不愿意,但全國水深火熱(黃萃田在廣東方面活動,政府已全權委他,但我亦不敢樂觀。他昨日南下,在我們家里上車,忠忠聽我囑咐他的話,說“易水送荊卿”哩),又不能坐視,奈何!
我現在覺得有點苦,因為一面政治問題、軍事問題前來報告商榷者,絡繹不絕,一面又要預備講義,兩者太不相容了。但我努力兼顧,看看如何,若能兩不相妨,以后倒可以開出一種新生活。
我自北戴河歸來后,仍每日早起(總不過八點鐘),酒也絕對不飲了,可惜你們遠隔,若看見我結實的臉色,你們定高興極了。
你二叔那邊新添兩位孿生的妹妹。前天王姨入京正值分娩,母子平安。
本來還要另寫信給思成、思永們,但已夜深要睡了,入京后有空再寫罷(你媽媽總說思永不曾到阿圖和[10],到底是不是?)。
爹爹 九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