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忱回去后,聞月還在石亭待了大半月。
主要是讓領隊分享經驗,交流切磋,然后總結每種訓練方式的優劣,加以完善,再繼續應用到實際操作中。和這些人感情漸好,聞月在軍營過了小年才回京師。
范業也趕在過年前回來了。
顧忱親自到門口接他,范業表面不羈,其實是個頂可靠的人,不急著休息,自己先拉顧忱到書房。范業把楚州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顧忱,包括各位公主的緋聞,不肯歸附的老臣,想要趁機兩邊討好的墻頭草…兩個人一直聊到天亮才結束。
尚書府。
聞月陪著阮尚書令下棋,順便把自己三個月的經歷說了一遍“聞月不孝,今年沒怎么陪外祖父,連小年都沒回來過。”
自從明國公夫婦過世,每年過節聞月都會被接回阮家,與外祖父感情很好。
“你做得很好,沒有資歷的人管理軍務是很艱難,多花些時間在軍營是對的。”
“還是外祖父體諒月兒。”
“從軍營回來,該進宮面圣,匯報一遍軍務。”
“是,今天早上皇上有賞賜下來,想著明天要進宮的。”
阮尚書令對外孫女很滿意,不再聊正事,一老一少專心下棋。
第二天早上,聞月進宮面圣。
已經散了早朝,但是太子和幾位大臣還留下來論事,聞月行過禮,皇上賜座,在太子對面坐下。
顧忱從石亭回來就想為聞月邀功的,沒想到隨行的官員早已經上報皇上,皇上聽了很滿意。
“霽寧縣主年紀輕輕,就懂得除舊立新,朕已經傳令各地軍營學習霽寧縣主的訓練方式,只可惜這次朕沒眼福看到軍中對戰考核。”皇上贊揚道。
“霽寧不敢居功,這次不過是發現了問題,取巧解決罷了。還是眾將領久在軍營,看得更清楚。”聞月并不驕傲,只是謙虛地回話。
“嗯…表現優秀者可賞。”
“霽寧斗膽,替他們討一個大賞。”
皇上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霽寧在軍中發現,士氣低落的根源是缺乏實戰鍛煉和危機感,尤其是精兵強將,這次的考核只是解了表面問題,霽寧想,駐守邊疆的大軍這些年也很辛苦,不如讓各地休整待命的軍隊前去輪換,也好見識一下真正的戰場,順便提拔一些年輕有潛力的將領。”
皇上早已經有這個想法,但是還有一些顧慮,“朕也有這個打算,只是軍中大動,會讓周邊各國生疑,尤其是周國,定會趁此機會稱定國出兵異動,獲得出戰的主動權。”
“既如此,便不叫他們公開知道,大軍隊伍都換成便服,不以行軍的方式出發,因此每次也不能派出太多人,只能慢慢換下來了,就算周國最后發現了,也沒有正當理由針對定國。”
皇上和幾個大臣都思考了一會,覺得可行。
“以平民身份行軍,會很難管理紀律,霽寧縣主認為誰可以領兵?”
“霽寧愿意親自領兵前往定周邊境峽門關。”
霽寧縣主幾次在軍營里嚴整紀律,樹立威信,確實可以服眾,但是她一個女兒家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皇上又想了想,反正只是領兵到峽門關交接,不需要她指揮作戰,也不是不可以。
“霽寧縣主年紀輕輕就愿意長途跋涉,吃常人所不能忍之苦,勇氣可嘉。但是你經驗不足,需要多些有經驗的老將同去…太子去過石亭,這次就由太子和縣主一起選人吧。”
“是。”“是。”兩個人都起身應下。
又說了一些安排,皇上才讓他們退下。
顧忱身姿挺拔,聞月儀態端莊,兩個背影一同出門,竟然有萬分的和諧,定宏帝突然有些感慨,孩子都長大了,大殿里寂靜無聲,他在座椅上沉思良久,情緒不明,只有時不時的咳嗽聲繞在殿中。
…
殿外。
“外祖父…”
阮尚書令方才也在殿中,沉默聽著聞月自請領兵的話,此時神情憂慮,聞月覺得自己有些愧疚。
“雖然外祖父希望月兒生活安樂,但是還是想夸月兒,沒有愧對明國府,此次出遠門萬般小心,尤其注意周國的動向。”
周國與明國府有血海深仇,這次又是到定周邊境,這才是阮尚書令最大的擔憂。
聞月點點頭,讓他安心:“是,聞月會照顧好自己,多留心外事。”
在宮外目送阮尚書令回府,聞月不太敢轉身。后面還有一個人一直面沉如水地看著她。
聞月對著阮尚書令還能說幾句寬慰的話,此刻對著顧忱是眼觀鼻鼻觀嘴,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了。
“我支持你…”一片寂靜中,顧忱先開口說:“我只是很想…跟你一起去。”
“忱哥哥,你還要坐鎮東宮,不能離開…”
“是啊,不能。”
顧忱說完這話,深深看了聞月一眼,轉身走了,也沒有乘坐轎,好似沒有目的地一步一步走下去,在黃昏里,紅墻下,背影透著說不出的落寞。
明國府已經掛起了紅燈籠,府中的管事、丫鬟、嬤嬤都在忙碌,又是貼春聯又是采購年貨,四處洋溢著過年的喜慶味道。
聞月開春要出發,這次領兵去邊境算是密旨,不能帶太多人,所以過完年就要開始做足暗中的準備。從那天宮門外告別,有幾天不見顧忱,聞月心里不安,在除夕這天早上,顧忱還是來了。
除夕夜宮里有家宴,所以他白天來陪聞月出門逛街,當作一起過年。
聞月見顧忱穿著普通布衣,于是也去換了一身衣服,兩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尋常百姓,這是他們這幾年的習慣,兩個人出門玩就不穿華服,只要沒有遇到熟人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混在人群里行走。
除夕這天,家家戶戶忙著祭灶神,準備年夜飯,街上只有小孩在放爆竹,嬉戲玩鬧。于是,兩個人窘迫地站在商戶關門的街頭,無處可去。
“我有一個地方可去。”顧忱拉著聞月往一巷子走去。
巷子通向城中河,河邊有不少商販在賣蔬菜果實、魚肉河鮮,顧忱竟是走去買了一條黃魚,一些新鮮蔬菜和半只雞。
顧忱提著東西,沿河邊繼續走,聞月目瞪口呆,“你很熟練嗎?”
顧忱一笑,說“我也是第一次買。買菜是不是看起來不夠帥?但是沒辦法,把你帶出門可不能餓著你。”
聞月用力搖頭,說:“不,我覺得很好。”
沿著河岸走,就到了郊外,這是一片樹林,冬天蕭瑟,其他枝干光禿禿的,但松樹和梅花點綴其中,反而顯得很有生機。沿著樹林走不多幾步,就變得開闊,眼前是一座宅院,不算大,但是干凈雅致,看得出來設計很巧妙,采光的方向都是矮樹叢,陽光照在院子里,格外明亮。院門上掛著一幅木匾,上面還沒有寫字。
推開院門是一條石子鋪成的路,旁邊擺著喝茶下棋的桌椅,有一只白貓在院墻上頭瞇著眼睛曬太陽。聞月對這里有說不出的喜愛,四處看看,問:“忱哥哥什么時候準備了這么一個好地方?”顧忱放下手里的東西,看著她說:“剛建成不久,我也是第一次來。平時有派人來打掃衛生,你可以先坐著休息。”
聞月倒是不想休息,跟著顧忱進廚房要看他做飯。
廚房里廚具調料一應俱全,米缸里也是滿滿的米,但是看得出來沒有人用過,也沒有人住,只是靜靜等待主人偶爾光臨。顧忱卷起袖口,開始做菜,聞月一邊看著一邊幫忙洗東西遞東西。
顧忱做得很認真,聞月看得也認真,兩個人穿著布衣,竟像是一對普通夫婦在準備年夜飯,想到這里,聞月滿臉通紅,見顧忱忙得差不多了,就借口出去。
廚房門外是一處小花圃,穿過月洞門,是客房的院子,兩間客房沒什么裝飾,聞月猜測這里還沒有準備迎接客人。主臥房在外廳背面,朝著后院另外開了一扇門,對著后院的風景,可見遠處山水朦朧。房間很大,辟出了一處看書的地方,架上磊滿了書,書桌上設筆墨紙硯,旁邊還有一張臥榻,榻上擺著大理石做的棋盤。繞過博古架,一張紫檀雕花架子床映入眼簾,上面鑲嵌云石,掛著紅錦賬,床邊竟是一個五屏風式的鏡臺,妝奩空空,但是顯然象征著房間是雙人用的,聞月實在不解其意。
參觀完房間,顧忱已經做好飯。
桌上有清炒蘆蒿、紅燒黃魚,蘑菇雞湯、冬筍玉蘭片和兩碗精白米飯,聞月早已經餓的不行,立馬坐好準備吃飯。顧忱為聞月盛好了一碗湯,放在她面前,香氣撲鼻,聞月佩服不已:“忱哥哥,你這也太厲害吧。”
上次放過豪言要給顧忱捧場,可是吃起來就覺得,根本不需要捧,太好吃了。聞月每道菜都吃了不少,吃得心滿意足,還有些撐,為了消食,她主動攬起活洗碗。
兩個人收拾完廚房,在院子里散步。顧忱突然想起什么,對聞月說:“宅子還沒題字,正好今天你在,取一個吧。”聞月看過主臥房以后想不通這處宅院是什么用處,不好意思取名,但看顧忱說得認真,也只好想了想。
“碧山居如何?”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在這青山綠水的世外桃源隱居…顧忱嘴角輕輕上揚,眼帶笑意,道:“可見月兒與我想的一樣。”顧忱心情很好,拉著聞月進主臥室,在書桌前坐下。
聞月進了房間,又開始在腦子里循環想那個梳妝鏡臺了。
宣紙鋪開,磨了磨,提筆寫字。顧忱的書法蒼勁有力,今天“碧山居”三個字卻寫的格外瀟灑自如,真有些隱居世外的逸致。晾干之后用硯臺壓好,臨走前顧忱從桌上的匣子取出一把鑰匙放到聞月手里:“過幾天我叫人把字刻到匾額上,以后月兒想來便來。”
離開碧山居,顧忱送聞月回府,沿著河岸,看夕陽西沉,像極了那天東宮泛舟的景色。“今年過去了呢。”聞月感慨道,慢慢回想這一年,有很多不舍,好像成長了不少,終于不是那個站在年尾卻只期待來年的女孩,“忱哥哥,我們可都是長大了。”
顧忱不這么想,他還嫌聞月不夠成熟,這個小姑娘根本不懂情愛,心里默默腹誹。不過金屋藏嬌計劃…今日實現了整整兩個時辰,前途一片光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