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經歷了一次偷襲。周軍料想定軍剛打了勝仗，又是元宵節，營中應是一片輕松，守備不如以往。于是四更的時候，外面火光乍現，有兵器碰撞的聲音，隨后是吶喊聲，打斗聲。聞月從睡夢中被驚醒，她第一次經歷夜襲，聽著外面此起彼伏分不清敵我的哀嚎聲，心下不安，下意識伸手去找身旁的人，顧惟已經在穿戰甲，見她醒了，坐到床沿上，冷靜而溫柔地說：“別怕，我出去一下，你先穿好外衣，在帳里等我，若是情況不好，外面的那一隊人馬會送你回青門關。”

“好，要小心。”

顧惟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撫她，才大步向帳外走去。

聞月立馬穿好了外衣，手里握著劍坐在床邊等待，心里著急，但忍住沒有出去。這一年她跟著顧惟練劍，武功比一般士兵好多了，但還不能夠力敵千鈞，若是自己出去，目標太明顯，一定會成為周軍的集攻方向，到時候，顧惟還要抽身來保護自己。聞月看外面火光照亮了夜，有火把在移動，周軍放了火，被巡營的兵及時發現滅掉了，自己的帳子外有一圈士兵把守，敵軍不能夠靠近，但是偶爾還是會有幾個奮力殺來，一陣廝殺，幾道血噴灑在帳子上。

聞月也算見慣生死，但這樣寂靜的夜里耳邊充斥著廝殺聲還是讓她有些發怵。

過了一個時辰，打斗聲漸漸小下來，有整齊劃一的步子在巡查，喊著：“不要漏過任何一個，好好檢查！”

沒有人進來叫聞月走，她猜是定軍贏了，外面正在檢查有沒有漏網之魚留在營中。突然，帳門被掀開，聞月握劍太緊，聽到動靜立馬站起來防備，進來的是顧惟。

聞月松了劍，長吁一口氣。他臉上有一些血跡，沒有受什么傷。顧惟擔心聞月，便過來抱住她，輕聲問：“沒事吧？”

聞月感覺被溫暖和安心包圍，也回抱了他，顧惟心中一跳，她說：“沒事。”

聞月就著涼水扭了毛巾，替顧惟擦干凈臉。

“時辰還早，你再躺著睡一會。”顧惟拉聞月在床邊坐下。

聞月看了看外面，不似深夜那么暗，猜天也快亮了，睡意全無，說：“我想看看日出。”

顧惟和聞月洗漱過后共騎一匹馬出去，沒有讓人跟著，就在離軍營不遠不近的地方下了馬。

青門關一帶都是沙地，樹很少，地上只長了風滾草，視野開闊，一望無垠。

兩個人坐在一個土丘上，面朝東方。

天上還掛著幾點星，有薄霧縈繞，漸漸霧散了，露出天邊的魚肚白。繁星的光淡了，幕布般的夜空變亮，是一道狹長的霞光先刺開了天空，橫貫在東邊。霞光由狹長拉大，鋪成一片，一輪紅日便在這片顏色中升起，露出月牙般的形狀。剛開始升得很慢，卻在不經意間就完全升起，天空已亮，透著和煦的光，朝霞散去，染遍整個大地，聞月和顧惟的臉上都灑了淡淡金光，對視的時候，可以看到對方眼里閃爍的光芒。

顧惟看著聞月沉浸在光里，整個人都顯得格外溫柔，心神晃動，想吻她，想到什么，輕捏著她的手，忍住了。

最后還是禁不住開口問：“我可以吻你嗎？”

聞月從臉頰燒到了耳上，過去吻她也不曾問過，這么一問，反而讓她害羞。可他就那么真摯地看著她，她感覺被什么牽動著，不由自主輕點了頭。

顧惟摟住她的肩，探身下來，用唇輕點在她的唇上，不似之前那么霸道和占有，帶有幾分珍惜的感覺，可就是這樣輕飄飄的吻，卻情意綿綿，似有什么牽住兩個人，沒有分開，只是近近得貼在一起，有些急促的呼吸沒有輕重地落在對方臉上，是無法再掩飾的悸動。顧惟似是感受到了聞月的害羞，喉結上下動了動，又吻下去。她的唇是柔軟的、滾燙的，她的身子是柔軟的、纖細的，不敢重咬下去，手上握住她的腰的力氣也不敢太重，可不重又無法把她握緊，于是緊緊地摟住她，含住她的唇，輕咬著，既溫柔又熱烈。

親到最后，是兩個人都分不清你我，繾綣纏綿，聞月倚靠在他的肩上，看遠處沙地上的馬在吃草，聽他胸膛里傳來的心跳，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這片土地一樣開闊，似魚游進水里，像飛鳥脫出牢籠，一切都擺正到了原來的位置。

顧惟是喜悅的，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愛意，雖不知道有多少，卻足以回應自己心里的感情。告別的時候吻她，自己也是初吻，離別不舍下慌亂的吻，無法分辨情緒。重逢的時候吻她，借著醉意抒發思念之情，是霸道的，迫不及待的。只有這次，被愛戀驅使，情之所至，自然而然吻上。

但還是想確定，另一件事。

“之前除夕，你在城樓上哭，我就在你身后，但是不敢上去。怕不能安慰你。”顧惟有些猶豫，聲音忽高忽低，在她的耳邊。

“哭是因為覺得自己當時不能懂，辜負了那時的情景和真心，終究是要長大了才能明白別人的心。”聞月真誠地回他，又說：“是為他的付出感到悲傷，不是為自己，我做的太少。”

“你總是為他哭。”開玩笑的語氣，帶著三分委屈，三分疼惜。

聞月聽出他的醋意，輕握著他的手，說：“顧忱于我，像家人。他若對我好，我也對他好，他若喜歡我，我便也喜歡他。因為從小的陪伴，總是看得到對方的難處，才會更希望他過的比我好，如果我辜負了他，比自己受傷還難過。所以即使已經過去了，還是有別的感情在…而且我哭，不是想要改變現在。”

顧惟聽懂了意思，豁然開朗，但心里難免有點酸，說：“成歌說你也把我當家人。”

聞月笑道：“你是丈夫。”

是夫妻，明確的定位。

顧惟高興，摟著聞月笑。

聞月也問他：“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可能是舟上，你突然闖進我的生活，在箭雨里保護侍女和我的時候，也可能是在路上，和你風餐露宿的某個時刻，可能是在涼亭里，你把外衣給我，自己縮成一團的時候。”

聞月撅撅嘴，道：“都是狼狽的時候。”

“是生死相依的時刻。”

聞月在細細品味這句話，顧惟問她：“你呢？”

“不知道什么時候，你已經融進了我的生活點滴，你不在的時候，不論做什么都有些索然無味。習慣了危險的時候你帶給我的安全感，習慣了你每天早上遞的熱茶，習慣了心里不安的時候先找你。還有…昨天晚上看你，覺得你有光芒。”

顧惟心里感動萬分，嘴上故意曲解她：“原來我沐浴的時候有光芒嗎？”

聞月惱羞，臉上飛了紅，拿手去打他。顧惟輕輕握住她的虛拳，把她抱在懷里，半晌沒有說話，有鷹在空中掠過，有清晨的風拂過，他的告白在她耳邊：“聞月，我愛你。”

簡單的幾個字把心都填滿，那顆心像是打擂鼓，砰砰跳，似乎再不做點就會撲騰出來。聞月仰起頭，看金光染著他鬢角的絨毛，于是她的唇落在他好看的下頜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