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除夕,是新的一年。定國正式改年號為定昌。
明國府的下人們沒有想到,進宮赴了一場宮宴之后,公爺和夫人的關系急轉直下,更不如從前了。不一起喝藥、吃飯、聊天、散步了,在一個院子的兩端生活著。原本顧惟還會時不時主動找聞月,現在顧惟不主動了,交流幾近于零。
聞月覺得自己應該跟顧惟聊點什么,但是他似乎變得很忙,經常不見人影。有一次她在院子里遇到了顧惟,便開口問:“你認識祝晴晴嗎?”
顧惟沒想到她第一句是問這個,心里提起的一點期待又慢慢落回去:“不曾見過。”
聞月這段時間心中猜想,祝晴晴是喜歡顧惟,所以才會安排那一出事來,沒想到他們并不曾見過,這讓她更加費解,只好說:“她有點奇怪。”
顧惟在等她繼續說什么,但是只有這句,便走了。
一個月里,竟是唯一的對話。
二月初,阮府請聞月過去吃飯。顧惟依舊推說有事,沒有陪同。
吃過飯,聞月才知道,俞樹聲上門提親了。聞月這個月心情一般,聽到這個消息,終于露出喜色,問道:“外祖父,您答應了嗎?”
阮其申心情也不錯,回她:“我瞧著他有擔當,還有一股正氣,應該錯不了,已經應下了。”
“太好了,我要去恭喜成歌。”
阮成歌正坐在房里,見聞月進來,臉上先一紅。
“恭喜我的神醫姐姐,喜得佳婿。”
“你自己得了佳婿,這么忙著賀別人。”阮成歌性格嫻靜,但對熟人也是伶牙俐齒的。
聞月聽了這話微微出神,阮成歌察覺出來,這個月顧惟鮮少出現,定是吵架了。她雖然還沒出嫁,到底心里細膩,作為旁觀者看得清,便問聞月怎么了。
聞月含糊其詞:“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怎么聊起我了。”
“我當然要惦記一下妹妹的日子還好不好。”阮成歌想了想,說:“顧惟上次去雪山采藥,那么不容易,還多采了幾株珍稀藥材孝敬我,無功不受祿,我得替他說點好話。”
聞月想起云木香,念起顧惟的好,又想到近日的冷戰,終于向阮成歌和盤托出。
阮成歌聽完,嘆了口氣。
“你心里還念著他嗎?”
“說完全放下是假的,只是不敢念著,想著哪天能各自放下就好了。”她放下,他也放下,才好。
“那顧惟呢?你對他是什么感覺?”
“是朋友,是恩人。”
“還是家人。”
家人?聞月沒有想到阮成歌會這么說,而不是夫妻。
阮成歌繼續說:“你們既然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一輩子,那就是家人。家人之間不應該讓對方傷心。”
“你說他傷心?”
“你別說你不知道。”
“他一直沒有表現出情意…雖然對我好,但是理由總是很恰當,讓我無法多想。”
“是怕唐突了你。他知道你心里有顧忱,所以藏在心里,怕你知道了以后躲著他。”
“那我應該怎么辦?”
“感情的事,隨你的心吧。但是家人之間,道個歉好好說開了,就沒事。”
聞月回到府里,天已漸漸黑了。院子里的書房透著淡淡的暖黃色光芒,顧惟在里面,聞月看著這光,想到阮成歌的話,心念:是啊,這是我的家。聞月在門口敲了敲門,里面低沉的聲音響起:“進來。”
顧惟以為是伺候的下人,沒想到是聞月,她站在風口欲言又止,他便起身去關了門,拉她在椅子坐下。
“你的手仍是冰冷,看來恢復得不好,藥還是按照一日兩次服吧。”顧惟一面說,一面拿了手爐放在她手里。
聞月鼻頭一酸,說:“對不起。”
顧惟愣了一下,在旁邊坐下,問:“怎么了?”
“除夕那天晚上…”
顧惟打斷了她:“沒事的,聞月,你不用解釋。成親前我說過,你是自由的,是我這段時間沒有做好。”
聞月輕輕搖頭,繼續說:“祝晴晴說了些胡話,我以為她醉了,想帶她醒酒,沒想到她拉著我進那個偏殿,我不知道皇上在里面,他說了幾句話,我便推門離開了。”
“是她帶著你進去的?”顧惟錯愕問道。
“是啊。她還支開了旁人。”
“那天她說跟你在花園走散了,讓我去找你。”顧惟微瞇起眼,說:“她有問題。”
“是,我后來也慢慢想明白了。我以為她喜歡你…”
“我沒有見過她。”顧惟立馬否定了:“她也不曾有機會見到我。”
“那她為什么…”
“以后多提防她一些。”顧惟的心情不覺間好起來了。
聞月想把這一個月的話一股腦說完:“我一直想跟你說,但是你每天都很忙…而且我不知道怎么說,總之…對不起…”
“是我不好,我不該避著你。”顧惟突然很后悔起來,語氣變得內疚:“最近確實很忙,周國那邊不會輕易休戰,暗地里有一些小動作,我一直在調查…可能很快,又要打仗了。”
所以,寶貴的一個月浪費了。
“這么快?”
“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開始。”
“那我也該做準備了。”
“你不必再去了。”
“為什么?”
“你身體還沒痊愈,不宜勞累。”
“現在天氣暖了,你繼續陪我練劍,我很快就好了,成歌的醫術你還不相信嗎?”
“她說你半年才能好,現在才兩個月多。”
“等戰事爆發了,可能就有半年了。”
“就算好了…我也不希望你去。”
“你也覺得我會拖后腿嗎?”
“不,恰恰相反。我覺得你很厲害。”
“你不是說,我是自由的嗎?既然我不會拖后腿,便可以去。”
顧惟敗下陣來,但在這件事上…不能聽她的。
“就算我同意,你也去不了。上一次你是去邊境是送兵,不是打仗。”
所以皇上也不會同意她去的。
“只要你愿意,便可以讓我去。”聞月知道現在只有顧惟可以帶她去邊境。
顧惟看著她的眼睛,終于還是說:“我會擔心你,以至于不能安心打仗。”
自從那天夫人敲開了公爺的書房房門,他們又和好如初了。府里的下人,尤其是管事都緩了好大一口氣。兩個月來的負擔實在是太重,如果讓他們知道是阮成歌的功勞,必然要去磕頭謝恩,感謝活佛濟世。
當然,公爺和夫人的和好就是,一起練劍、吃飯、聊天而已。現在府里的人有志一同地認為,同房不重要,能一起說話就是最低的要求。
當然,也有一點不同。公爺好像更主動了。
顧惟那天聽聞月道歉之后,早已經把自己的傷心拋之腦后,原本怕唐突了聞月,一直十分克制,那天表露了心跡,又想著珍惜出征前的時間,就顧不上刻意保持距離了,得空了便去找她。
而聞月自從把他放到家人的位置上,覺得十分恰當,兩個人比以往多親近了一點點也沒有覺得不適。
也不是多親近,只是幫對方夾菜或者幫忙系腰帶、整理外袍,這些動作變得很自然。
澄如因為在平涯療傷,對顧惟印象很好,每次見顧惟尋理由來找聞月都忍不住偷笑,有一次聞月發現了,問她笑什么,澄如說道:“之前我常常見公爺在門口站著不進來,像是在顧慮什么,我問公爺可有事找夫人,他只說無事,然后又走了。現在好了,有事無事都能來找夫人了。”
顧惟一向話不多,只有在聞月面前會多說幾句,而且他的話題讓她很感興趣,兩個人說話從來不會尷尬,慢慢地,即使不說話,氣氛也很和諧。顧惟更多的時間還是在忙,所以聞月也常在書房待著,他會給聞月看情報,一起分析,后來,顧惟的朋友或者手下直接到明國府來見顧惟,聞月也不再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