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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玉碎

  • 風月如刀
  • 筱媟
  • 3281字
  • 2020-03-30 21:03:00

此時夜色已深,十八巷鶯歌燕語、絲竹聲聲,正是熱鬧的時候,天空黑沉無月,對面的慕容府掩在黑暗里,些許燈光如豆,檐角白慘慘的燈籠發出悠悠的光線,夜風從外面灌進來,將沒有燈罩的蠟燭吹的搖搖欲墜。

昏黃幽暗的光線下,馮清能聽見自己慢慢加速的心跳聲,暗暗握緊了拳頭。

慕容乾一邊說話一邊飲酒,臉色漸漸發紅,馮清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雖然也喝了些,但被這高臺上的涼風吹著,卻是越來越清醒,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從前許多看不懂的事情,此刻似乎都連上線來,構成一幅錯綜復雜的圖像。

一條狗的死亡確實不能說明什么,但崇致坊小小宅院,竟有多股勢力覬覦監視,在他沒有看到的地方,流了多少血,他一無所知卻又可以想見,一個在衙門混飯吃、有家有室的男人,有了顧慮、有了牽掛,完全不想牽涉到這些事情里去。

馮清的拳頭慢慢松開,塞在胸口的玉佩原本溫涼,此時卻像是漸漸燒起來了似的,或許是因為這原本就不是屬于他的東西。

遠處河上的水聲風吹過樹頭的沙沙聲似乎都停住了,只有慕容乾越來越重的呼吸聲和喝酒的聲音,他從來不知道,公子酒量這么好。

慕容乾先前在講話的時候,眼神時而炙熱、時而狠厲、時而哀婉,好像要在短短幾個時辰,將過去好幾年的心境都盡數傾吐,那些激烈的感情在那張清瘦單薄的臉上幾經變化,最終像暴風雨過后的河水一樣,雖然暗流奔騰,表面上卻已經平靜下來。

馮清聽在耳里,覺得像是路邊說書的人一樣,但隱隱又覺得自己不能這么無情,故而一直躲開慕容乾的眼睛。

此刻公子醉意朦朧,半邊身子倚著桌沿,細長的手指搭在白瓷的酒杯上,骨節分明,掌心隱隱泛出青色,眼睛發紅。

“公子,”馮清想了想從懷里掏出玉佩放在桌上,緩緩推到慕容乾面前,“這玉佩是夫人的遺物,還是公子好好保存吧!”

慕容乾猛的抬頭,雙目緊盯著他,幾乎是整個人撲過來,拉住他的胳膊,神色凄惶:“知道了這些,你還是怪我嗎?”

馮清嚇了一跳,猛的站起身,像是受到驚嚇一般掙脫了他的手,局促不安的站到一邊:“馮清何等身份,怎敢置喙公子?”

他在說謊,就像當年,兩人墜下山崖時,他有放手的心思一樣,不會對人說起,卻是他心里微小的種子,早在兩人分開的時間里一點點的發芽長大,如今已經強壯到讓他忘記少年時的誓言。

馮清的命運不是一定要跟慕容乾綁在一起,當年他想活下去,如今他想活的更好,而且,他已經有了這個機會,他不想放棄。

但慕容乾內心深處,真正關心的、在意的,只有馮清而已,年少時的陪伴和保護,到現在沒有任何人能越過他去,他希望馮清能像少年時一樣,陪在他身邊;但馮清不同,他的生活早在被逐出慕容府那天開始就已經歸零重新開始,往后的每一日都在站穩腳跟,小靈、陳叔、陳婆、陳嬸都是他牽扯不斷的聯系,如今,他已經不是孤身一人。

現在想來,兩人所處的情境,竟似完全對調了,或者說,慕容乾對馮清的心從來沒有變過,而馮清早在日復一日的日常里,轉換了身份和性情,慕容乾的痛苦,他不像以前那樣,可以感同身受。

若說慕容乾當年是為了救他,才答應做慕容家在暗處的勢力,繼續做慕容家和大皇子之間的橋梁,他自然銘感在心,如果他沒有那紙身契,他可能一輩子只能在大戶人家做工,更不可能進衙門穿了官衣。

可是之后,江湖無眼、殺伐爭斗,慕容乾一步步走到今日,難道都要扣在他馮清身上嗎?

憑什么?又不是他逼他走到這一步!

當下,他幾乎要轉頭離去,想想又緩緩坐回到椅子上,強行壓住心里紛亂的想法:“公子今時不同往日,去日已去,不必過于糾纏?!?

許是夜風太涼,慕容乾覺得喝下去的酒沒有如預料般讓自己心如火燒,反而是大腦越來越清醒,他從來都是聰明的,只是對馮清,他向來不愿用任何不善的念頭去揣度,在他眼里,馮清永遠都是那個忠心耿耿、救他性命、值得倚重的人,說是唯一的親人都不過分,為了留住他,必須放手一搏。

“去日已去?哈…”慕容乾慘笑,月光在臉上映著深深淺淺的陰影,“你知道林福是怎么死的嗎?”

馮清不解,他當然記得,慕容乾殺了他,雖然是為了救他,也是為了自保,但慕容乾畢竟親手殺了與他有血緣關系的外公。

“他們都死了?!蹦饺萸劬Πl亮,直盯著馮清,“所有人!”

馮清嚇得渾身一抖,腦子里不由得浮起當時驚魂未定的轉過身,正對上慕容乾發紅的眼睛,面上還帶著血跡,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林福的。

“我殺了他們,他們侮辱我、傷害我,我不可能讓他們好過。”慕容乾語氣森寒,雙眼盯著某處虛空,又忽然轉到馮清臉上,“還有趙管家,他死盯著我看,我就把他的眼珠挖了出來。”

被一雙發紅的眼睛盯著,馮清脊背發寒,移開眼神,悄悄后退了幾步:“公子,你喝多了。”

“馮清,你不要背棄我!”兩人沉默許久,慕容乾緩緩抬頭,抓住馮清垂在一側的手,“我會保護你,錢財、名利,你想要的,我都能幫你?!?

原本是很平常的話,年少時曾經聽過很多遍,但此時,一冷一熱間,馮清腦子里卻忽然靈光一現,下意識想掙開:“公子,我……已經成親了。”

慕容乾面色一僵,手卻握的更緊:“馮清,你知道,我一直只有你。”

一時間,許多散碎的場景慢慢拼成一片,織成一張碩大的網,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開口就說出成親的話來,卻在這一刻,忽然想起了當年慕容乾受傷的場景,血和紗布,被染紅的下衣,心里猛地一凜:莫非,當年公子被?

若說當年,他還不懂慕容乾身上位置奇怪的傷口,看不懂慕容乾將頭埋在枕頭里、不肯見人的絕望心灰狀,但如今樁樁件件連在一起,慕容乾不近女色、常年穿著紫色的衣服、看著他的時候,眼里騰起霧氣,他不得不想到一些從未想過的地方去。

大老爺和唱青衣的戲子眉目傳情,夜晚房間里隔著窗紙縫翻滾的肉體和喘息,大老爺好龍陽卻娶妻生子,或許血脈的傳承和延續給人的影響,早已超出人的想象。

他猛地起身,幾乎將面前的酒杯撞翻,后退幾步離開慕容乾手的范圍:“馮清如今有家有室,不能為公子效力了。”

言至于此,慕容乾何等聰明的人,當下卻是沉默不語,臉一陣紅一陣白,眼底雖仍有醉意,身子卻已經坐正,側面對著他,全身卻散發出一種森冷之意,那種屬于煙雨樓主的,不容冒犯的氣質。

馮清立在一邊,手心已經不由得滲出汗來,他忘記了,慕容乾已經不是昔日的溫文少年,他手上沾著許多人的血,也不在乎再做些什么。

“你當年發誓,一輩子做我的書童。”慕容乾驟然起身,將桌上的東西盡數掃到地上,雙手撐在桌面上,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像是在極力抑制情緒,隨后忽然抬頭,聲色凄厲說道,“如今你翅膀硬了,就想棄我而去!”

桌上的瓷碟酒杯,嘩啦啦碎了一地,白玉小杯咕嚕嚕滾到馮清腳邊,那枚玉佩堪堪搭在桌角,燭光下,熠熠生輝。

那是上好的和田玉,當年慕容老爺打通北疆的生意,除了金礦彩棉之外,玉石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那之后,慕容家的玉器坊幾乎壟斷了整個南方的市場,這一枚玉佩,更是精品中的精品,玉色通透、遍體溫涼,稍有經驗的人都能看出它價值不菲。

當然,它的價值并不在于其本身,而是,這是慕容乾過世的娘親,唯一的一件遺物,當年走投無路當了,后來一有機會,立時弄了回來,他將這樣的貼身之物留給馮清,就意味著他將馮清視做最重要的人,男女之間,這種信號或許更容易理解,而馮清,從來沒有往別的方向想過。

當下,馮清只是覺得那枚玉佩價值不凡,壞了可惜,幾步上前去欲將搖搖欲墜的玉佩接住。

就在他的手觸到玉佩穗子的一瞬間,慕容乾閃電般出手,手腕翻轉,劈手奪走玉佩,用力往地上一慣,玉佩應聲碎成兩半,碎在馮清腳下。

馮清目瞪口呆,穩了穩心神,悄無聲息的又退到靠近樓梯出口的一側。

“就算你知道,我所經歷皆非常人能受,當初因你才進入煙雨樓,你還是不肯因此留我半分?”盛怒之后,慕容乾反而平靜下來,頹然落座。

馮清從最初的震驚中醒過來,心中愧疚方才將話說的太死:“公子之恩,沒齒難忘,若公子有所求,必當盡力而為。”

“我不要你報恩,只要你能留在我身邊?!蹦饺萸p眸精光一閃,又燃起了希望,“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分給你。”

“公子,如果大夫人還在世,她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瘪T清面帶不忍,他隱隱猜到并且確定,當年慕容乾被林福綁架又被慕容家驅逐,可能受到了更加難堪的對待。

“罷了,”慕容乾深深的望了他半晌,彎下身拾起已摔成兩半的玉佩,勉強湊到一起,“碎玉難續,你走吧!以后不用再來找我,就當你我,從未相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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