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人心難測

“娘,祖母,嫣兒回來了!”

一跨進言府的大門回到自己的地盤,性情跳脫的言嫣不再裝淑女,直沖著內堂大呼小叫。

吳老管家聽到聲音,連忙走出來鞠躬道:“大小姐,夫人和老夫人帶著三小姐出城禮佛去了,今日不在家”

“哦……”言嫣有些失落,難得給言赤心精挑細選的狼毛大衣不就不能拿出來炫耀了嗎?

“赤心呢?”

“二少爺正在草堂會客”

“會客?該不會又是那個趙麟秀吧?”言嫣的眉頭微微一緊。

“正是趙二公子”

“混蛋!”

言嫣罵了一句,徑直跑向后院,還站在原地的老管家搖頭苦笑,心想要不是有二少爺,這姑娘怕是嫁不出去了。

言府的后院是一處別致的庭院,與江南水鄉(xiāng)許多庭院一樣都有一條小溪,用了不知什么辦法從屋外引來河水,經過水車逆流而上約有三尺高,然后自假山順流而下,拐了幾個彎流向屋外,最終與穿城而過的運河匯聚一處,形成一條緊密的閉環(huán)。

庭院被小溪分隔成兩半,南面是主屋的方向,北面有一間不起眼的木制小屋。寧靜小屋的正門之上有一塊牌匾,上面用朱紅色的漆勾畫出“草堂”二字,是言家二少爺言赤心的住處以及會友之所。

言赤心原名言赫,言嫣的外公同時也是她的爺爺為了給言嫣配婚以傳承香火,從本家大哥一脈過繼來的孩子。

言嫣當時嫌這個名字讓她想起某個渣男,便自作主張?zhí)嫠牧嗣帧?

之后爺爺和父親相繼過世,他便一直住在后院的草堂里,只因言家人丁凋零全是女性不得已而為之。

通往草堂的路只有一條,小路的兩旁是一大片花圃,其中種滿了各種奇花異草,雖然還做不到三步一景、五步一驚的程度,但種類繁多卻不顯雜亂,綠肥紅瘦搭配相宜,一看就知道被精心打理過。

言赤心自從三年前的一次事故后,身體便一直不好很少外出。可以想象得到,一個人每天都待在同一片狹小的天地里,就算景觀再美待久了肯定也會膩,因此種花人便想方設法每隔幾天換一個新花樣,以此讓庭院的主人保持新鮮感。

要做到如此雖然說不上有多難,但肯定極為耗費心神,且需要持之以恒,若是沒有滿滿的愛意來回澆注,基本不可能做到三年如一日。

這個庭院的一草一木,全是言嫣傾注了心血的作品。

穿過競相斗艷的花叢,沿著蜿蜒曲折的小路繼續(xù)往北,當到達小溪的邊緣時,一座名為“歲月”由大小不一的巖石砌成的小拱橋赫然聳立于小溪之上。

橋上此時正佇立著兩人,一人筆直站在橋中央,頭戴銀冠、身穿白衣、腰束佩劍,恰似書中所描繪的風度翩翩少年郎,正是意氣風發(fā)的年紀,但浮在臉上的愁容又給他增添了幾分成熟。

另一人則靠在扶手上,面容清秀但臉色略顯蒼白,且?guī)е唤z疲倦,身披著與這個時節(jié)不太相稱的厚實棉衣。

兩人沒有交談,而是不約而同地望著橋下潺潺流動的溪水發(fā)呆,因此并沒有注意到,一位風一般的少女已經踏過院門正朝這邊狂奔過來,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大家閨秀人設。

她手里拿著一件看起來相當暖和的銀白狼毛大襖,一走近兩人話也不說上手就把孱弱少年身上的老舊棉衣脫下,然后給他披上大襖將領口裹緊,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發(fā)出感嘆:

“本小姐的眼光真不賴,比梅長蘇還要好看!”

“嗯,好看”孱弱少年不假思索回道,雖然他并不知道言嫣口中的梅長蘇到底是誰。

言嫣高興地露出迷人的小酒窩,像是根本沒注意到旁邊的英俊少年,得意問道:“暖不暖和?”

“暖和!”孱弱少年也笑了。

一旁的英俊少年滿臉尷尬:“你們這么旁若無人,要不要稍微考慮一下我這個路人的感受?”

言嫣一臉鄙夷地望向他:“哼!不識趣的大燈泡,本小姐為什么要考慮?”

“好吧……”少年無奈苦笑,雖然不明白燈泡是什么意思,但話里的含義不言而喻。

“你怎么還不走?”言嫣見他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一臉不滿地催促道。

“小弟與兄長還有要事商談”

“能有什么要事?隔三差五就來一趟,別以為本小姐不知道你想干嘛!”

言嫣被激怒了,指著對方鼻子質問。

少年往后連退兩步,一臉困惑問道:“我的好姐姐,弟弟我哪里惹著你了?”

這位少年名喚趙麟秀,是靖南伯爵家的世子,眾星捧月的麒麟兒。

他今年不過十七,比言赤心要小個半歲,是揚州城有名的文武顏錢權兼?zhèn)涞馁FN代、將N代,未來的淮勝軍總兵,揚州乃至淮南以及江南萬千少女的夢。

本是個熱血沖動的年紀,又有這個資本可以胡作非為,但他并沒有走其他貴胄子弟的老路待在淮南的溫柔鄉(xiāng)里風花雪月,反而當個勤勤勉勉子承父業(yè)的少年英雄,年紀輕輕便有無數剿匪經驗,陣前指揮若定殺伐果斷,頗有其父趙承啟之風。

因而不但在年輕一輩的少男少女心中被當成偶像一樣崇拜,在父輩一代也是相當有人氣的存在。

然而這眾人眼中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卻屢屢不顧身份階層,隔三差五找各種借口來見言赤心,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

一開始言嫣還不明白,兩個大男人一天到晚有什么可聊的,可當她留意到趙麟秀的親姐姐,趙飛燕看言赤心時的眼神,言嫣的疑惑一瞬間就被解開了。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就是那么不講理。

可問題是她一個只會舞刀弄劍除此之外一竅不通的肌肉女漢子,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家弟弟這個病秧子?

當時的言嫣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慢慢回溯起以往的記憶。

趙家姐弟與言家姐弟相識于五年前的一次劫難,那年言家整個大家族回鄉(xiāng)祭祖,被仆人里應外合勾結山賊提前埋伏半路,幸虧得外出練兵的趙家姐弟相助才沒有釀成大禍。

唯一的遺憾是,言嫣的父親死于那場劫難,不過并非死于保護孩子,而是他自顧自逃命,慌不擇路摔下山崖摔死。

不幸中的萬幸是,大部分人都活了下來,言家對此當然是千言萬謝感激涕零。

不過,兩家至那之后便很少來往,畢竟身份差距巨大,就算靖南伯不介意,言家也不好意思讓人覺得自己故意攀親,更何況也攀不上。

因而除了過年過節(jié)送送禮,兩家再無其他交往。

但趙麟秀還是會偶爾過來找言赤心玩,一開始一年也就來個幾回,可這兩年來往得越發(fā)頻繁,直至言嫣察覺出一絲端倪來。

這么看趙飛燕與言赤心其實并沒什么實際交流,主要是想有交流也難,兩人見面的次數加起來一共也不超過五次,相互之間連話都沒說超過二十句,能有什么感情可言?

更別提言赤心雖長相清秀,但也就是普通人里拔尖而已,根本沒帥到能讓女子一見傾心的程度啊?

不過經商的天賦倒是十分驚人。

言家本家乃蘇州豪商,言赤心本有機會展露頭角,可由于他的親生母親身份太過低賤,乃淪為奴婢的罪臣之女,因此連帶著得不到重視。

在大家族里子憑母貴的現象十分常見,再加上親生父親子嗣眾多即便有再多的愛也不夠分,漸漸地他被淡忘也在常理之中,只可惜天賦由此被埋沒了。

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當他被過繼來兩年后,言母陳氏也就是言嫣的母親由于長年累月操勞家族生意病倒了,父親又是個唯唯諾諾擔不起事的人,不得已就讓年僅十歲的言赤心代管一段時間,結果意外發(fā)現他還有經商的天份。

不僅力挽狂瀾將原本已經衰落的糧行救活,還大大擴展了生意網絡,從九牛一毛到牛馬成群不過數年時間,產業(yè)便做得有模有樣,雖然比不上四大名商那般規(guī)模,但在淮南之地已經算得上豪商了。

但問題是伯爵府有良田千頃,每年養(yǎng)桑蠶賣的錢也不少不會缺吃少喝,再說言家的錢在貴胄眼中都是臟錢上不得臺面,估計她一個勛爵貴女也不可能瞧得上眼。

言嫣思來想去就是不明白,這又不是Xo小說,女子要動心總得有個理由吧?

憑什么?

“我們確實還有事情要談”言赤心見場面尷尬,便出言解圍。

“真有事?”言嫣露出疑惑的神情。

“真有事”言赤心肯定道。

“那好吧”僅僅一句話,言嫣的心便定了下來,因為她知道,自己這個便宜弟弟不管什么時候,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會騙她,更不會背著她干些見不得人的事。

至少,她是這么認為的。

“那也別在這里談,風大!”言嫣嗔怪地看著自家弟弟,說完這話也不顧禮儀,故意握住言赤心的手,輕輕拽著往草堂里走。

趙麟秀無奈搖了搖頭,跟在兩人后面進了屋。

之后言嫣安排下人把新買來的炭點燃,當原本涼爽的屋子頓時變得悶熱起來,言赤心才把厚厚的大衣脫下,品嘗起言嫣親自泡的茶水,發(fā)自內心地道了句謝謝。

“不用謝”

言嫣含笑接過茶杯,眼中的寵溺都要滿溢出來,一旁的趙麟秀早已見怪不怪。

“這炭燒起來還挺暖的”言赤心望了望擺在中間的炭火盆,燒紅的木炭正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言嫣的柳眉輕輕往上一挑,豎起大拇指指向自己十分得意道:“嘿嘿,暖和吧?這可是你姐姐我親自挑的,十文錢一斤,堪比御用紅籮炭的銀骨炭!”

“十,十文錢?”言赤心忍不住臉皮一抽。

“嗯~”言嫣沒有注意他的表情,把買炭的過程訴說了一遍。

一名來自大青山西麓附近村子的賣炭翁,千里迢迢推著千余斤木炭來到揚州城叫賣,每斤十文銅錢。跟在言嫣身旁的秋菊當時就驚呼起來,要知道目前最低賤的雜糧也才十文一斗,你這木炭也敢賣糧食的十幾倍價錢?

老翁解釋那是從揚州城北百里外,大運河兩側匪患嚴重的大青山上選來的精細木料燒制而成,上萬斤的木材只剩這千余斤的精華,質量堪比皇族御用的紅籮炭,當得起這個價錢。

可炭即便再值錢,仍然比不上糧食,炭燒了只能成灰,糧食起碼還能活人。

自六年前開始,也就是永和十年蝗災席卷中原。

永和十三年全國性的大干旱連淮南江南水鄉(xiāng)都無法幸免。

還有永和十四年的超級臺風導致江河泛濫,大水淹沒江南江北無數良田。

此間小災小難不斷,天災愈發(fā)頻繁,而且一年比一年嚴重,糧價飛漲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承蒙上天垂憐,這兩年稍稍過得好了一些,糧食不至于緊缺,但也沒太多富余。

可這木炭竟然比糧價還高上十倍不止,終究也只有富人才用得起。

但問題的關鍵是,那是寒冬時節(jié)的價錢,而現在才九月,木炭的價格理應還在低位徘徊,根本到不了這個程度。

“你確定沒被騙?”趙麟秀聽完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他雖然是個公子哥,但對物價還是有所了解的,十文錢一斤的木炭確實貴得離譜。

“趙公子您也覺得貴吧?奴婢也說了,可小姐還是不聽……”一旁的秋菊忍不住抱怨,不過才說了一半就不得不停下。

言嫣惡狠狠地瞪了秋菊與趙麟秀各一眼,然后對上了言赤心憐憫的眼神,才意識到自己也許真的上當受騙了。

她委屈地扁起鴨子嘴,兩根手指輕輕揪起言赤心衣服的一個角,用幾乎不可聞的含糊聲音道:“我就是想著你會冷嘛……”

“你們有所不知”言赤心看向其他人,說話的同時輕輕按下言嫣的手解釋道:“這老丈人從城外來做買賣,要經過重重剝削”

“來揚州城的路上要留買路錢,進城的時候要給官府孝敬,做買賣之前還得再給地頭蛇一份,這三份加起來十文錢也就不足為奇了”

聽完言赤心的解釋,屋內數人頓時恍然大悟,旋即陷入沉思之中,就連“洗清冤屈”的言嫣也沒有像往常一樣驕躁起來,屋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十分低沉。

其中只有言赤心有別的考慮,過了一會他主動打破沉默:“嫣兒,我們好像很久沒一起出門游玩了?”

“嗯……上一次好像都是三年前了”言嫣的語氣之中充滿了自責,畢竟他的身體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完全歸咎于自己。

但事情已經發(fā)生了,再追究是誰的責任也無濟于事,重要的是好好活下去,這是言赤心安慰她的話。

只是這兩年他的身體越發(fā)不好,天氣熱了不行,天氣冷了也不行,便只能一直躲在屋內,基本足不出戶。

“我們今天出去游玩一番,如何?”言赤心瞇著眼笑道。

言嫣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她能明白他心情煩悶,想出去走走很正常,可望了望外面陰霾的天空后便放棄了,對他勸說道:“今天有些涼,不如下次暖和一些再去吧?”

“我就想出去看一看,不行嗎?”言赤心眨巴眼睛,當著所有人的面朝言嫣撒嬌。

他的這幅小兒姿態(tài)不僅讓趙麟秀吃驚,就連其他一眾下人都同樣感到驚訝。

言赤心雖然身體孱弱,外表看起來也是柔柔弱弱沒有丁點男子氣概,但真正接觸過的人都知道,他的男子氣魄比誰都要強。

然而,沉浸在愛的漩渦之中的女人是毫無智商可言的,言嫣對此異常毫無察覺,依然滿臉溺愛地看著自己這位便宜弟弟掙扎了片刻,最后無奈點頭:“那好吧,你稍等片刻,我去準備一下就走。”

言嫣站起身來看著三名丫鬟:“冬梅秋菊笙兒,你們跟我來”

“冬梅你留下,吳然他一個大老粗照顧不好趙賢弟”言赤心指了指自己的貼身長隨。

言嫣白了趙麟秀一眼,一副鮮花讓豬供了的表情,不耐煩地帶著人離開了草堂。

趙麟秀干笑了一聲,心想關我什么事。

“嚴姐”

聽到這聲稱呼冬梅愣了愣,隨后看了眼一旁的趙麟秀才朝著言赤心抱拳問道:“少爺有何吩咐?”

趙麟秀原本就覺得奇怪,一看到名叫冬梅,言赤心卻口稱嚴姐的丫鬟抱拳就更奇怪了。要知道丫鬟行禮應該是萬福禮,而不是像江湖人士一樣行抱拳禮。

“你還記得那老翁的長相嗎?”

“清清楚楚”

“你去王大哥那要些人,先把各個城門看住,然后去各大錢莊走一遍,如果看見他先盯住查清底細。記住,寧愿跟丟也別打草驚蛇。”

冬梅再次低頭抱拳:“遵命”,然后轉身離去。

“吳然”言赤心吩咐自己的貼身長隨道:“你去看看那車炭是否有異樣”

待到吳然離去,屋內就只剩他們二人,趙麟秀猶豫了片刻才開口問了句:“愚弟雖拙,但若能有幫得上忙的地方,言兄盡管吩咐”

“暫時不用”

見對方如此干脆,趙麟秀一時半刻不知道如何接話,猶豫了好一會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能問一句有何緣由嗎?就算那是個騙子,也不值得為此大動干戈吧?”

“錢財身外物,我不在乎”

言赤心說完,抬頭望著風云攪動的低沉天空沉思,過了許久才回道:“人心難測,怕就怕對方為的不是財”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亚东县| 庆城县| 泾源县| 铜陵市| 安达市| 涿鹿县| 南江县| 神农架林区| 黔南| 南乐县| 株洲县| 宣威市| 大厂| 乐业县| 岳阳县| 西城区| 太保市| 杨浦区| 新河县| 九龙坡区| 侯马市| 临湘市| 库车县| 宝鸡市| 嘉定区| 宝清县| 四平市| 高要市| 甘谷县| 县级市| 舟山市| 凤山市| 行唐县| 尼勒克县| 建昌县| 麟游县| 吴江市| 姚安县| 巴楚县| 那坡县| 凤冈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