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兄是何意?難道此事與昨晚貢船被劫案有關?”
“也許有,也許沒有,我也不知道,只是這賣炭翁實在可疑”
“可兄長剛才不是說沒問題嗎?”趙麟秀疑惑問道。
“層層盤剝不假,但頂多也就幾百錢,搞得太狠弄得怨聲載道他們自己也會地位不保,畢竟現在還不是亂世,還沒有到殺雞取卵的地步。
再說了,揚州這塊肉那么肥又群狼環伺,盯著他們位置的江湖幫派多不勝數,他們總得小心別讓人找到借口。
師出有名,這是江湖規矩……
總而言之,嫣兒的確被騙了,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所以說言兄剛才是故意的?”
言赤心嗯了一聲。
趙麟秀能理解他故意隱瞞真相的理由,言嫣是個表面大大咧咧內心敏感細膩的女子,如果把真相告之,她定會為了此事難過好久,言赤心恐怕是最不愿意看到這一幕的人,所以才會故意支開她。
但他還是不明白言赤心憑什么懷疑此事與貢船案有關,便追問道:“那老翁究竟有何怪異之處?”
“怪就怪在時間不對……我能感覺到,今年的冬天恐怕會比以往更加寒冷,再過一個月最多兩個月,這木炭的價值定當飛漲,可他為何急著現在來賣?
就算他真有什么難言之隱不得不現在拿出來賣,可一個普通樵夫,如何能在危險重重的大青山待幾個月時間不被山匪抓住?麟秀你常年跟著伯爺在山中剿匪,應當比我更了解山上的危險才是。”
趙麟秀恍然大悟,點頭道:“如此說來的確可疑,整座大青山連綿數百里,匪患十分嚴重,大大小小的山頭水寨能說得出名字的就有五十六個,各自的勢力范圍比較模糊,山寨之間的火拼每日都在大青山各處上演,普通樵夫為了避免麻煩也為了安全一般只在山腳砍砍材,要想上山沒有地頭蛇帶路怕是不太可能。”
“所以他要么撒謊,要么就是山匪,我不得不防。另外,這老翁要價那么高,揚州城除了嫣兒這個冤大頭會因為我購買外,恐怕找不到第二個人,針對性實在太明顯了。”
話剛說完,吳然突然推門走進來,雙手捧著一把染血的刀,臉上笑呵呵的,像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少爺,裝載木炭的車底有個夾層,夾層中搜出這把刀”
“這……這是繡春刀!!!”趙麟秀驚訝地站起來:“上面還有錦衣衛的印記……怎么會……他們這是要……”
“他們果然出手了”言赤心淡然道:“你的擔心成真了,只不過這一次連我們言家也被拖下水了而已”
趙麟秀彎腰抱拳向言赤心請罪:“愚弟實在是抱歉,但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事趙家絕不會連累他人!”
言赤心站起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拳頭,將他扶起后懇切道:“這事有沒有你都一樣,言家同樣是吳王的眼中釘,要除掉我只是遲早的事,只不過這次讓他找到一個一箭三雕的機會罷了。”
吳王陳晉恭乃當今皇帝的同母胞弟,在百姓和士人之中素有賢王之名,安守本分了十余年,最近這幾年謀反的心思開始浮出水面,只不過眼高手低一直成不了事,錦衣衛安插在揚州的探子理應知道這些事,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朝廷一直視若無睹縱容他。
“三雕?”趙麟秀一臉認真掰指頭數了數,不是只有趙家和言家而已?
“遲點有機會再與你說明”
言赤心轉向吳然:“你把刀放回原處,不要讓人察覺被動過。”
吳然撓撓頭不明白這是為何,只得應聲離開。
“言兄有何打算?”
“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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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后
十余匹駿馬在官道上極速奔馳著,這些馬并不是南方的矮馬,而是來自塞外的汗血戰馬,是兩年前趙麟秀被冊立為靖南伯世子時,永和皇帝賞賜得來。
即便都被閹割過,可仍然強壯地令人嗟嘆,尤其是在奔跑時被大風刮過,柔順的毛發呈波浪形滾動時更顯英姿颯爽,再加上淡紅色的汗水在空中飄揚,陽光穿透其中折射出如紅寶石般晶瑩剔透的光芒時,那瀟灑的姿態看上去完全就是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戰馬之上的騎士也不是一般騎士,每位騎士都統一樣式裝備精良,身披內外兩層鎖子甲,腰佩黑柄大砍刀,背后的銀槍閃閃發亮,武器與鎧甲碰撞時發出厚重的金屬摩擦聲,無意間營造出駭人的肅殺之氣,路過的山村野夫遠遠看見便被嚇得匍匐在地。
騎士的隊列之后跟著十數匹各式各樣的矮馬,雖然沒有那些戰馬威風凜凜,但馬背上的騎士同樣不怒自威,只是他們的著裝就非常隨意了,比起士兵更像由綠林莽漢和家丁組成的臨時混編。
所有人排成兩條一字長龍,將一輛毫無肅殺之氣,甚至有些可愛的淡青色馬車護在正中央。
馬車不大,車廂里坐著四人便略顯擁擠,C字型的座椅兩旁坐著兩名丫鬟,中間則坐著一名少女與少年,由于寬度不夠兩人只能肩并肩緊緊靠在一起,少女由此感受到少年手臂的輪廓,原本白凈的臉頰此時變得略有嫣紅。
“言兄”
騎馬在外的趙麟秀沖車廂里喊了一聲,言赤心掀開窗口的簾子,望向外頭。
“山路顛簸,官道入夜之后也不太平,且考慮到言兄身體欠佳不能長途跋涉,今天時間也不早了,不如今晚先在驛站暫住一晚,等明早再去往目的地,如何?”
“聽你的”言赤心很干脆回道。
“那好,再有兩個時辰就會到驛站,勞煩兄長與言姐姐再受些累”
“無妨”
言赤心放下窗簾,轉頭對上言嫣嗔怪的眼神,笑著安慰道:“真的無妨,難得出一趟門,走遠些還能多游玩一陣子,而且少了言淑那小丫頭在周圍鬧騰,我們也能多獨處一會不是?”
說完話,言赤心悄悄地握住言嫣那雙暖和的玉手。
言嫣一開始還一副氣惱惱的模樣不肯罷休,當兩人的手握在一起時便羞澀地低下頭,兩旁的秋菊與笙兒則是捂著嘴笑起來。
言嫣視線的余角瞥了瞥旁邊的少年,雖然來了這里十多年早已習慣了身邊總跟著人,但在兩名貼身奴婢面前調情,她還是會感到不好意思。
哎?不對啊!拉拉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言嫣理直氣壯起來,白了兩丫鬟各一眼。
“我記得小時候你曾經給我講過你學校組織秋游的事,現在想起來有些模糊不清了,嫣兒你能再說一遍嗎?”
言赤心忽然問道。
言嫣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說起這個,但這話倒是讓言嫣憶起八歲時候的事。
那時言赤心剛剛從本家爺爺那里過繼來,由于他親生母親的葬禮舉辦完沒多久,因此無論對誰總是一臉的木訥,不管說什么做什么他都無動于衷,像一個木頭人一樣,死寂的眼神讓人無比心疼。
有過類似的經歷,感同身受的言嫣看著很傷心,于是想方設法想逗他說話,但不管說什么做什么都沒有一點用。
后來她靈機一動,把自己上輩子所見所想編成無數在古人看來光怪陸離的故事,一個一個講給他聽,直到勾起他的興趣主動說了第一句話,言赤心才算是真正融入了新家。
到現在,言嫣還清楚記得他所說的第一句話:
能再講一個故事嗎?
少年言赤心的臉仿佛與孩童時的他重合起來,這么多年了,他一直沒怎么變過,還是那么惹人憐愛。
“當然”言嫣寵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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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嫣的背景介紹可以在作品相關里找到,對于人物的代入感相當重要,不寫在正文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插入,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