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心暗暗叫苦，這個小舅，分明要讓秦商霖難堪。

“哎呀，小舅，喝酒就喝酒，哪有這么多理論？”她沖彭林軍撒嬌。

“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彭林軍白了她一眼。

她頓時無語。她求助于秦商霖。他伸過手捏捏她的手心，示意她不用擔心，他會應對。

小舅繼續調侃秦商霖。“心心，如果他是你男朋友的話，我覺得他不適合你，那么老，都可以當你爹了。嗯，至少是和你舅舅平輩的長輩。你怎么會看上他？又老又不好看。”

“胡說，他很帥的。”顧心忍不住反擊。

秦商霖嘴角噙笑，他身子往后一靠，臉上浮現一絲好整以暇的笑意。

“可是他很老，對不？這位兄臺。”彭林軍眼睛望著開始泰然自若的秦商霖。

“滾。”秦商霖不客氣地反擊。“你喝不喝？”他抓起酒杯遞到彭林軍的嘴邊。

“堅決不喝，除非你懂得尊卑。”彭林軍堅決不讓步。

完蛋了。今晚這兩個人扛上了。

秦商霖瞪著他許久，突然舉起杯中酒，仰頭而盡。“不喝拉倒，以后你擺酒席沒有紅包了。”

“我兒子都有兩個了，擺什么酒席？哪像你，出去混那么多年，還是孤寡中年大叔一個。”

“小舅，你不喝酒就算了，但你不許這樣說他。”顧心看不下去了，對小舅提出抗議。

“喂，你這個丫頭片子，怎么一找男朋友就胳膊肘往外拐。”彭林軍板起面孔訓斥她。

顧心嘴一嘟，正欲張口，秦商霖一把摟住她。“論親疏，應該是你疏，我親。”

“我是她舅，你是她什么？”

“舅舅屬于外親，是親戚。而我是她未來的老公，是至親，家屬關系。所以我親，你疏。”秦商霖一板一眼和他理論。

“我這關都沒過，誰說我家心心要嫁給你？心心，你這孩子找男朋友要擦亮眼睛，可別被什么大尾巴狼騙走。快坐到舅舅這邊來。”彭林軍作出嚴肅的姿態呵斥顧心。

“哎呀，小舅。你剛才不是還說得好好的，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嗎？怎么這會盡為難他？”顧心忍不住沖小舅埋怨起來。

兩個男生相視一看，表情頃刻轉變。

彭林軍主動拿起酒杯。“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外甥女送給你，讓你喊一聲舅舅有這么難嗎？”

秦商霖給自己倒酒，笑吟吟：“這個不急，水到渠成。”

“這個不可以含糊。我家雖不是京城大戶人家，好歹也是規規矩矩的優秀市民。婚嫁娶親上，不能壞了規矩。這聲舅舅必須叫，否則我這關沒過，我姐這一關你更加別想蒙混過關。”彭林軍不休不饒。

“彭林軍，虧你還是什么南京大學碩士生，這么迂腐。我叫你什么并不重要，我家娃管你叫舅公才是最重要的。對不，心心？”當著彭林軍的面，秦商霖一把攬過顧心的肩膀，低頭笑問懷中人。

親舅舅大人面前，怎么敢和你這個“偽舅舅大人”摟摟抱抱，還什么我家娃，要我小命呀！顧心趕緊掙脫他的臂膀，面臉通紅正襟危坐著。

“哼。便宜你這個窮小子了，騙走我這么美的外甥女。”彭林軍仰頭一飲。

“不許說他窮小子。”顧心又開始抗議。

“秦商霖，管管你家這位不懂事的孩子，動不動和舅舅較勁。俗話說，天上的雷公，地上的舅公。以后兒子娶媳婦要不要我這個舅公坐席？”彭林軍笑道。

“坐席是什么意思？”顧心不解地看著他們。

秦商霖拍拍她的頭腦袋，避開話題。“你小舅說得對，你商霖舅舅以前是很窮。遇見你小舅的時候，是最窮的時候。高二那年長得快，一下子長到一米八三。山西帶過來的衣服都短了，可是沒錢買新衣服，那時還穿過你小舅舅的球衣。”

“小舅，坐席是什么意思？”顧心見秦商霖不肯答話，就找小舅。

彭林軍沖秦商霖無奈地搖搖頭。“你家這個孩子，智商一流，情商有待培養。”然后他笑著對顧心解釋：“坐席就是將來你們的孩子擺酒席，舅舅要坐上席，酒宴的首席客人。”他努力解釋著。

怎么說到將來他們的孩子去了？顧心發現這個問題實在不該揪著問，太復雜了。她臉更加通紅，低趕緊拿起筷子夾菜，低頭喝湯，不再理會這兩個人。

“嗯，你終于承認自己是客人了。還是你疏，我親吧。”秦商霖很滿意彭林軍的解釋。“來，心心，你喝果汁，我們一起敬敬你家舅舅大人。”

“你們喝酒，我吃菜，吃菜。”顧心見他們氣氛緩和了，便明白他們是故意練嘴的。一顆心放下來，她便晏然自若，施施然享受美食。

那兩個人一杯一杯喝起來，一會兒劍拔弩張，一會兒感慨惆悵，一會兒又默然無語。

曾經最好的朋友，好到可以同穿一條褲子的兄弟，闊別六年，之間又隔著一些尷尬的往事，此刻，很多話應該是茶壺里煮餃子，有口倒不出吧。

一人一斤酒喝盡，秦商霖還要拿酒，彭林軍霍然起身。“不喝了，回酒店開視頻會議去。”

都喝成這個樣子，還記得他的視頻會議？顧心默默佩服小舅的酒力大漲。以前他喝一斤白酒斷然會醉，如今竟然神志尚且清楚。

“服務員，買單。”秦商霖跟著起身。

等出了餐館，他問彭林軍。“要不要見見李建章強他們？”

“不見。”彭林軍擺擺手，大步走向路邊。

秦商霖沖急急離去的彭林軍喊道：“叫心心開車送你回酒店。”

“不用。管好你們自己就可以。”彭林軍頭也不回走向大街，身子略有踉蹌。

“舅舅，還是我們送你吧。”顧心跑上去扶著走路略微不穩的小舅。

“不用你們送，你這個小叛徒，重色輕舅，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彭林軍舉手彈了彈她的腦門。

“哎呀，舅舅，瞧你說的。”顧心撈著他的胳膊撒嬌。

“秦商霖。”他轉身看著身后那個高大的男子。“你要是敢欺負心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商霖笑而不語。

“他才不會欺負我。”顧心嬌嗔著。

“哼。日久見人心。心心，不要輕易上他的當，得加大考核力度，不行就換掉。”彭林軍鼻孔出氣。“喂，秦商霖，早點把你那個破公司弄好，不要讓我外甥女日后跟著你受苦，要房沒房，要錢沒錢，都不知道我家心心怎么看上你這個窮小子。”

說了一個晚上，他終于主動提及秦商霖在籌建公司這件事。

秦商霖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不言不語，意思皆明了。

“一枚破鉆戒就像把我家心心拐走，沒門。秦商霖，你給我記著，要想得到我家心心，程序一件也不能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禮彩金，房子車子，票子金子，必須齊齊全全。”

顧心倒抽一口氣。“舅舅，你這是干嘛？打家劫舍嗎？哪有你這樣的長輩？這么苛刻？”

“走啦。”彭林軍將顧心推給秦商霖。“管好你家不懂事的小孩，一個晚上盡向著你，小白眼狼。”

顧心哭笑不得。小舅今晚把好幾次貶義詞頻頻加扣給她。什么小屁孩，小叛徒，小白眼狼。

“小舅，你等我去開車。”顧心還想追。

秦商霖拉著她，搖頭示意她不要追。

他們倆并肩立于夜色中，看著彭林軍攔下一部車上去。

他拉著她的手往停車場走去。

“秦商霖，你說你倆這一次見面，算不算和好了？”顧心眼睛眨巴眨巴地追問他。

“本來就沒吵架，何來和好一詞？”

“這樣就沒事了？”顧心以為他們很難輕易再走到一起說話的，她曾設想過很多他們見面的場景。

“你小舅今天來找你，本來就是拐彎抹角約我見面的。”他淡淡說道。

“怎么可能？”顧心睜大眼睛。

“心心，你小舅和我之間的感情，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如果在戰場上，可以算是可以換命的生死兄弟。換做別人，我和你在一起，他肯定會反對。他卻這么信任地把你交給我，那就是一種默契的信賴。”

想來也是，小舅突然約見，定是有備而來。云山蒼蒼，江河泱泱，小舅本來就是那種骨子里散發浩浩蕩蕩熱情的青年，何曾拘于小節，陰暗晦澀過？

為著心口那份愧疚，他至今沒給鄧雅嵐一個體面的婚禮。也算是對自己的懲罰吧。

時光悠悠過，情義無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