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想到，宋芳云會過來，也不知道她如何得知此消息的，按理說林景云一定會將事實掩蓋很好，直到我看見了驛站后門的中年男人身旁的老門房，他看起來更老了，頭發稀薄，看見我，露出了慈愛的笑：“小姐，快去罷。”

風從我耳邊刮起，失神間，女子將我抱起來，她跑的飛快，宋芳云也不甘示弱的在后面追趕著，我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又連忙伸手擦干凈。

兩邊的燈影倒退著遠去，過了好久，街上的士兵忽然多了起來，原本熱鬧的人群慌亂起來，我們落在安邦候府附近的一間空房子里，她將我放下來，宋芳云趕忙撲過來抱著我哭：“這幾年我一直都在打聽你的消息，他們都說你沒了，我才不信呢，芳菲…你活著真是太好了！”

接著她又開始罵，秦燼，秦耀，甚至早已入了黃陵的老皇帝她也不肯放過，女子坐在一旁看著我，甚至不用我問，她就開門見山：“我是四城四大家沈家幺女，我叫沈嬌月，指揮使追捕八王殘黨時，放了我一命。”

我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么，沈嬌月歪著腦袋笑了笑，外面士兵的聲音更大了，我好像回到了那天秦耀破開二哥府門的那一天，但我此刻一點兒也不怕。

等了一會兒，她接著道：“我沒想到自己會被放過，我問他不害怕我卷土重來嗎，畢竟當年林景云滅我四家，指揮使說了一句——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年紀，罷了，我不殺你。”

旁邊的宋芳云哭的更大聲，也不怕引來官兵逮住我們，她捂著臉蹲在地上，我扭頭看向她，想說些什么，但一想到如今的情景，便閉上嘴巴了。

宋芳云其實也喜歡我二哥的，我每次去找她，她就會纏著我打聽二哥的事情，但我從沒告訴她二哥也心悅她，而現在，說了也只是徒增失落。

“你們救了我，接下來又要怎么辦呢？我是無所謂了，但是你們還…”

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結果，我的心揪成一團，害怕連累她們兩個，沈嬌月搖搖頭，神情孤寂而淡然：“我本就欲殺狗皇帝，沒關系，宋芳云在家里待不下去了，也跟我走。”

宋芳云點點頭，將手在身上一擦，握緊我的雙手，看著我：“芳菲，跟我們一起吧！”

她的請求讓我生出無限的惆悵，很快平靜下來，我說抱歉，她露出疑問不解的眼神，沈嬌月這時站起來撥開她，將我重新抱起來，嘆了一口氣：“林小姐，你有一個好哥哥，我便送你回去，走完這最后一程。”

“謝謝。”

說罷，不等宋芳云鬧起來，便破門而出，順著屋脊飛躍向安邦候府，宋芳云跟上來，滿臉的淚痕，她許是猜到了，咬著牙不語，只是一個勁的前進，滿目悲愴的看著我。

我對她抿起嘴笑了笑，跟著沈嬌月一起落在家門前的街上，這里被清場了，四處都是舉著火把的士兵，見我們來，從兩邊包圍上來，我看向候府門前一排錦衣衛，最前站著便裝的秦燼和錦衣衛指揮使。

耳邊馬蹄聲漸近，我扭過頭遙遙的望著包圍圈外趕來的林景云，白衣獵獵，滿臉的慌亂無措。原來，原來啊…我們都是棋子罷了。

再看秦燼，他那虛偽的面龐上掛著一絲冷漠，抬起手：“殺無赦。”

無數的戟朝我們刺過來，沈嬌月輕輕飛起踩住疊在一起的兵器，躍到身后的屋頂上，她將我交給宋芳云，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筒，毫不猶豫的拉斷下面的環，一道光芒便射出來炸在上方，照亮了黑夜。

瞬間，周遭氣勢一變，數不清的黑衣人冒了出來，宋芳云拉緊了我，捂住我的眼睛，末了，沈嬌月聲音決絕：“速戰速決，不可戀戰。”

刀劍碰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過來，沈嬌月拍了拍宋芳云的肩膀：“快送她回家吧。”

一陣落空感，我被宋芳云背了起來，在紛亂的爭斗中往候府門口奔去，她身邊護著五個黑衣人，招式嫻熟的擋掉一波又一波的攻擊，而我們全都染上了鮮血。

林景云站在外圍被人攔的死死地，眼睛映著火光，布滿了血絲，視線穿越了人群隨著我移動，那些人反押著他，使他反抗不得，一身武功和力氣在此全都沒半點兒作用。

他不斷的喊著我的名字，他喊啊，一刻也不停的，哪怕啞掉了嗓子，跪在了地上，他呼喚著我：“回來吧，大哥求求你，芳菲…”

我落了淚，朝他笑了笑，沒有發出一點點聲音：“對不起，大哥。”

任他片刻沉默，任他哭求秦燼停手，我也不再回頭看他一眼，就像…就像是二哥不肯給我見他最后一面的機會。

因為，會舍不得的。

終于來到秦燼他們面前，身邊人影亂舞，我沒有絲毫被影響，抬眼看向他，他也看著我，臉上被火把照亮，仍舊留著陰影。

他伸手抽出了錦衣衛指揮使的刀指過來，銀影閃過，帶著冰霜戾氣：“你知道嗎？清微，趙白露死了，她還在謀劃著如何救你出去呢，那個蠢貨以為朕看不出來嗎？”

宋芳云破口大罵：“你個王八蛋，畜牲不如的老鼠！活該你一輩子沒人愛！你只配蜷縮在陰暗的角落孤獨終老！王八蛋！”

我抓緊了她，喉嚨發干，趙白露…死了嗎？怎么會這樣…她不是已經不在管這些事了嗎？怎么突然的…

他笑起來，涼薄極了，橫刀朝我們沖過來：“你要死，不如死在朕手上，這樣甚好，對嗎？清微。”

更多的黑衣人沖過來加入了戰斗，血肉橫飛，濺了我滿臉，恍惚中，火把似乎變成了鬼火，下一秒，家門被宋芳云破開，她背著我往里跑，我見她臉上有血，伸袖子給她擦了擦：“芳云，放我下來吧，我好像能走了，你放我下來吧。”

“我們看一圈就立刻走，芳菲，我絕不會丟下你！”

她吸著鼻子，咬著牙齒硬是背著我在落了灰的家里，我們穿過長廊，走過小池塘，一間間的尋找著過往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