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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看的第一本書,應該是連環畫,可以追溯到幼兒園的時代。內容卻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來了,但肯定不是著名的童話。上學之前,家里似乎沒有什么適合兒童看的書籍。父親用兩個包裝箱摞起來的書架上,擺滿了字書。我從來沒有注意過,連翻著看一看的好奇也沒有。反復翻看的是一些小畫片兒,大約是賀年卡一類的東西,都是母親的學生寄給她的。上學以后,除了課本之外,也沒有什么圖書。小朋友之間傳看的是連環畫,母親同事送的節日禮物通常也是小人書,比如《西游記》《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上到二年級的時候,母親為我們訂了兒童雜志,有《小朋友》和《少年文藝》。每次雜志來了以后,吸引我的不是上面的文字,而是彩色的圖畫,在白紙上臨摹是我喜歡的事情。父親在工余和家務閑暇的時候,沏上一杯茶,點上一支煙,坐在飯桌邊看書,是經常的狀態。他看的書主要是古體詩詞,到了忘情的時候,便顧自吟哦。少數的字書中有一本《末代皇帝》,里面有古裝的照片,我曾經翻閱過,直到上大學以后,我才從一個同學的手中借來全部看完。

上到三四年級,有了基本的閱讀能力,便在學校的圖書室借書看,比如《小布頭奇遇記》《大林和小林》,都是那個時代的孩子熟悉的童話。學雷鋒的時候,班里來了解放軍輔導員,他推薦我們看《把一切獻給黨》和《紅巖》等革命傳奇。印象中最深的一部書是《晉陽秋》,大量的風土民情得以區別單純的故事。向院子里的大孩子借書看,也是獲取圖書的渠道。通常是《紅旗飄飄》一類革命歷史教育讀物,留下比較深刻印象的是陸地的《美麗的南方》,在一片刺鼻的烽煙中,美麗的亞熱帶景物與浪漫的故事,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然,這是屬于兒童不宜的范圍。有一次,算術考試的前夜,老師來家訪,我正在看艾蕪的《百煉成鋼》,他拿起書迅速地翻閱著,到某個章節停下來,皺著眉頭說:“這樣的書,不適合你看。”第二天的考試,我錯了一道題,他便以我頭天晚上看小說為例,當眾批評我的驕傲。

對于家里圖書的發現,還是來自一個鄰家頑劣少年的魯莽行為。那時候,父親已經調到很遠的地方工作,一年只回來幾次。在一個黑漆漆的夜晚,母親到學校去開會。他一頭闖進來,在父親的書架上翻找,抽出了兩本書。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走了。母親回來以后,我說起這件事,她立即查看了書架,很生氣地說,那是文學名著《聊齋志異》。后來是否去要回來,我已經沒有印象了。這本書在父親的書架上消失了,也可能是“文革”初期,“破四舊”的時候處理了。母親曾經讓我幫著她,推了一整車書刊到廢品站賣掉,其中有全套的《中國林業》。也可能是搬家的時候,為了輕裝而割愛了。

盡管上學對于我來說,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課上的閱讀索然無味,但在“文革”中停課期間,由于無所事事,精神的饑渴格外強烈,簡直就是閑饑難忍。老是想看點什么,近似于有字必讀。各單位的大字報內容豐富,成人世界的隱秘生活,猶如被打開的黑箱,使平日里偶然聽到的斷斷續續的交頭接耳,突然豁然明朗,文字的暴力帶來的恐怖籠罩著少年時代的所有歲月。逃避的唯一方法,是尋找其他的文字。向院子里大孩子借語文課本,從初一到高三,很快就看完了。后來在鄉下的時候,偶然寫一點通訊報道,下放的大學生看了說,你的語文水平相當于一個高中生,這和那個時期的閱讀范圍有直接的關系。這是一種很經濟的學習方式,免于各種殘酷無聊的政治活動和考試,只關注于知識本身。看父親的藏書則是最便捷的途徑,一大摞的《紅旗》雜志,我都一本一本地翻著看了一遍,掠過政論性的文字,搜索里面的史實,成為和小伙伴聊天時的談資,這是那個時代不至于犯錯誤的唯一話題。《魯迅全集》是反復看的,因為里面有各種照片,吸引著我對于過往時代的好奇;文字能看懂的則很少,只有《鴨的喜劇》等幾篇可以讀進去。看他的小說,得到的是說不清楚的感受,意思則完全不懂。直到復課以后,這種閱讀才終止。一開始是中午睡覺的時候看,母親發現后強行阻止,原因是很多人當“右派”和政治上犯錯誤,都是看了魯迅的書。而在當時,魯迅作為革命家、思想家的地位上升到空前的高度,除了“紅寶書”以外,《魯迅語錄》是民間得以發行的唯一圖書。歷史就是這樣的荒誕不經,對于沒有話語權的人來說,禍從口出、動輒得咎的命運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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