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透過迷霧關于閱讀障礙的三種基本認識

這些孩子怎么了？在操場上，他們靜靜地躲在一角；在教室里，他們常常處在老師的視線之外；回到家，面對作業，他們感到無從下手——這是一個特殊的兒童群體，他們深陷于“讀寫迷宮”中，閱讀障礙帶走了他們童年的歡樂。

籠統地看，受閱讀障礙困擾的孩子通常表現為閱讀和書寫速度慢、識字很少、缺乏閱讀興趣、注意力難以集中等。但如果我們能夠耐心地去觀察了解、辨別，就會發現，這些表面看上去類似的現象背后往往隱藏著不同的故事。

“今天學過的字，明天就忘了。”

在我接觸過的閱讀障礙兒童中，最常見的表現就是提筆忘字、錯字連篇。這些孩子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脫離“圖畫式”學習方法，把字當作一幅圖來學，而不是一個有意義的文字。他們機械地記憶每個字的寫法、讀音和意思，甚至還會把字的形狀、讀音和意思分離開，寫字時常常看一眼寫一筆。

冉冉就是這樣，她似乎缺少理解漢字結構、含義的意識。更不知道漢字結構中聲旁和形旁與這個字的讀音、意義有什么聯系。比如，對她來說，一個字中的“心”字底與另外一個字中的“心”字底沒有任何聯系。冉冉媽媽告訴我：“每次聽寫生字時，如果按照生字表的順序聽寫，冉冉基本上都能寫出來，可一旦從其中抽出某個字單獨問她，她就完全懵了。”

這類孩子往往有很好的記憶力，智力水平也不低。他們的主要問題是，文字結構意識、語音意識的自主發展能力受阻，對漢字的結構與意義之間的聯系缺乏認知，純粹依靠機械記憶學習。因此，除了重點培養他們對漢字結構和語音的意識，還要幫助他們發展學習文字的策略和技巧的能力。

“我孩子從小走路就跌跌撞撞的。”

蕭蕭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已經上五年級了，還是不能流利地寫字，而且寫的字越來越難辨認。他每天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寫作業，在別人眼里，他的作業好像怎么寫都寫不完。由于寫字慢，考試時蕭蕭經常無法在規定時間內答完卷子，而且他寫的漢字、數字都擠在一起，老師看不清楚，所以幾乎每次考試成績都不理想。其實，蕭蕭的智商處在中上水平，閱讀和聽力理解都不錯。但是每次的考試成績都不能如愿，真是冤枉！

家里人說，蕭蕭從小就走路不穩，動作很不協調。上學后，寫字慢的特點一下子就顯露出來了。常常因為寫字難看，受到同學嘲笑。漸漸地，蕭蕭變得越來越害怕體育活動、害怕寫字，還害怕與同伴交往。

這類孩子的讀寫問題不是出在對文字本身的認識和理解上，而是出在讀寫行為需要的感知、動作等其他基本技能上。有的孩子在視覺信息處理方面存在問題，有的孩子聽覺分辨發展落后，還有的是動作技能發展落后，這些都會對孩子的讀寫發展造成影響。感知、動作等基本技能的發展問題，是孩子自己無法把控的，而他們的表現卻常常被說成“笨”“懶惰”“拖拖拉拉”，實在是不公平。如果現在學校有適合這類孩子能力發展狀況的考核方法，比如“口試”，蕭蕭一定會是一個開心的、有成就感的孩子！

“這孩子總是不用心。”

初次接觸，池池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很喜歡他。這個四年級的男孩不但長得漂亮，而且還給人一種很乖、很溫順、很有靈氣的感覺。可池池家長卻說：“他在學習方面實在是讓人頭疼。寫作業拖拖拉拉，字也認不了多少個，尤其是寫作文，一個題目他只能寫出一兩句話。最大的問題就是干什么事都不用心，似乎沒有什么東西能讓他保持專注，最多也就十分鐘。就連玩游戲都不會上癮，沒有一次堅持到底。”

如果我們仔細考查這類孩子的口頭理解能力、智力水平、聽覺、視覺和動作，會發現都沒有什么問題。他們最突出的特點就是缺乏專注力，這種能力需要從小培養。我們常常能看到年齡很小的孩子坐在地上來來回回地玩一個玩具，這就是一種專注。對于像池池這樣的孩子，改變的關鍵是培養良好的注意力和自制力。一旦這種“不用心”的狀態得到改善，他們的學習成績自然會直線上升。

“這孩子腦子里的詞都攪在一起了。”

十幾年過去了，沉沉時常不經意地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我經常想，沉沉現在怎么樣了？希望他不再有當初的煩惱。當年讓他讀“犧”字，他正確地讀出“xī”。看起來沒有問題，但是當你讓他組個詞出來，他組的詞卻是“夕陽”，而當你再追問他“夕陽”是什么意思時，他會說“海邊的太陽”。正因為如此，他的語文成績變得越來越差，到四年級時，聽寫考試只得了1分，作文也只得了1分。語文就是他的噩夢。

沉沉在智力測試中得了135分，屬于智力超常的孩子。他動作協調，動手能力強。但是語文學習這件事卻像海嘯一樣淹沒了他本應有的快樂的童年。由于漢字有很多同音字，這些同音字不僅意思和寫法不同，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頻率也不一樣。在沉沉的頭腦里，這些同音字之間并沒有確切的界限，也沒有建立明確的形-音-義聯系。當他聽到一個音的時候，最熟悉的那個詞馬上跳了出來，至于確切的寫法和意思，他可就分辨不清了。再加上他對書面語的積累少，聽到一個詞，不能判斷這個詞的意思是什么，因此時常出現哈利·波特那種本要去“翻倒巷”卻去了“對角巷”的情況。打個比方，假如我們能用顯微鏡近距離地觀察沉沉頭腦中的字、詞，及其音、形、義，就會發現，它們好像是纏亂了的毛線球，怎么都理不出那個線頭。

這四個孩子盡管行為表現各異，但仔細觀察，他們的問題主要集中或者最終表現在漢字閱讀上。閱讀障礙是發展心理學的研究領域之一。在變態心理學領域，閱讀障礙屬于兒童心理障礙的一種，在《精神障礙診斷與統計手冊（第五版）》（DSM-5）中被定義為特定學習障礙的替代術語，是指一種學習困難的模式，以難以精確或流利地認字、不良的解碼或理解以及不良的拼寫能力為主要特征。研究發現，在學齡兒童中，閱讀障礙的發生率為5%～15%，學習障礙兒童中至少有85%～90%的兒童有閱讀方面的問題。這些兒童智力正常，大腦和視覺、聽覺系統沒有器質性病變，在正常的教育環境和條件下，閱讀成績顯著落后。這種現象是由于兒童在發育、發展過程中出現了問題，所以也被稱為發展性閱讀障礙。近20年來，我國學者對漢語兒童閱讀障礙的發生率、表現、認知特點、早期鑒別及其神經機制等進行了一系列研究，為漢語兒童閱讀障礙的鑒別、預防和干預帶來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