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少年情懷,善者不來
- 最唐朝
- 紫霄星河
- 3232字
- 2019-12-05 07:00:00
“醉夢你勸勸他別再來胡鬧了,這對誰都不好”
“嗯”,方星河點點頭,走到艙門邊準備推門而入時腳下停住了,隨后又退了回來。
小玉不解,“怎么了?”
“我現在不適合進去,你進去給柳娘子傳個話”,給小玉交代完她進去了,方星河湊到窗邊往里看。
船艙里柳娘子聽完小玉的傳話,坐姿一變,神情一變,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你說你要娶我?”
“對,小生此心之堅可逾金石,望娘子鑒之”
“水門這地方想聽情啊意啊最容易,卻也最不值錢,當不得一個銅錢哥子使,蘭公子既然想娶我就該說些實在的,你拿什么娶?”
方星河看蘭東海明顯的僵了一下,“柳娘子你……什么意思?”
“娶我要花錢,養我更要花錢,你家有多少田地,歲入幾何?”
“家有薄田一百八十畝,桑七十株,娘子若肯嫁,自可保衣食無虞”
“也僅只是個溫飽罷了”,柳娘子“嗤”的一笑,其聲如刀,探手從頭上拔下一枚簪子扔在蘭東海面前,“這只是我飾物中最普通的一支簪子,看看能不能抵得上你家半年的結余?”
蘭東海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滿臉的不可置信,不相信她眼中仙子一般的柳娘子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看什么,我說的錯了?女子嫁人或名或利總得圖點什么吧,圖名你不過一縣學士子,有甚可圖?圖利,全家辛苦半載不夠我買支最普通的簪子,怎么圖?”
言至此處,柳娘子又是“嗤”的一笑,笑聲里的刻薄輕蔑如同最銳利的刀鋒狠狠砍在蘭東海心上,“想娶我,成啊,等你娶得起的時候再來,現在嘛就不要耽誤我做生意了,小玉,送客”
蘭東海全身都在抖,抖著抖著一把推開小玉,“不用送,我自己走,我雖是瞎了眼,照樣能走”。
蘭東海是紅著眼走的,方星河在他出來之前先躲了躲。這一刻蘭東海肯定不會想見到他,他也不想與蘭東海照面。
“這也是個癡人,我不該這樣傷他”
方星河看看站在窗子里滿臉悵然的柳娘子,“也?”,見她不答,顧自言道:“長痛不如短痛,柳娘子你是在傷他,但更是在幫他”
“希望如此吧,方星河,他如此,你是他的同窗,年紀也到了,就沒有心上人?”
春天來了,年紀到了,蘭東海、周博文原來是這樣,方星河迎著柳娘子探究的眼神搖了搖頭。
“這樣最好,我聽他說張家小姐對你最為青睞,還怕你當真陷了進去”,柳娘子欣慰的點了點頭,“星河你記住,你現在的年紀只該把所有心思用在苦讀上,將來能讀出來張小姐才是你的張小姐,否則,任什么都是空”
和張玉池之間的情形不好解釋,方星河也就沒有解釋,點點頭以示受教。
隨后兩人默契的轉了話題,柳娘子說近日想回樂鄉一趟,問他有沒有什么要捎帶的。
怎么好好兒的要回樂鄉?
方星河先是不解,再憶及虞清臣去年大約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不過他揣著明白裝糊涂,什么都沒說。
第二天下午下課后,方星河進城在漆器市上買了兩套上好漆器,連著信一起交給柳娘子代轉樂鄉官驛。
盡管兩套漆器花掉了一整個銀錁子,方星河心里卻異常的舒坦。辦完這件事回到張家私學,剛坐下來喝口水就聽有人敲門。
來人是蘭東海,進門悶坐許久后方才開口,“方學弟,我要回樂鄉了”
“什么?”,方星河實實在在又被他驚了一回。
“我已經跟孟將先生辭了學,明天就回樂鄉。在襄州我靜不下心,我……我已經許久沒有認真的做過功課了,心……亂得很”,蘭東海沒看方星河,弓著腰兩只手使勁在頭上揉,用力之大似乎是想把所有的后悔和煩惱都揪出來。
“什么時候走?”
蘭東海猛地抬頭。
“我送你!”
“你不問我為什么?”
“合適你的才是最好的”
蘭東海抓住方星河的胳膊用力搖了搖,“多謝!”,口中說著話,眼中泛著淚花。
第二天一早,蘭東海靜悄悄的走了,方星河是唯一給他送行的人,終于到了要分別的時刻,蘭東海踟躕聲道:“玉池小姐……嗯,總之方學弟你定要以學業為重,切不可沉溺于兒女私情,我走了”
說完不等方星河答話,他悶著頭大步流星的走了,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頭。
方星河目送著蘭東海的背影感慨萬千,當日同來襄州者四,先是胡志平落榜而歸,今天蘭東海又半途折戟,再加上性情大變的周博文……
當晚,周博文講解疑惑時拿著自己的書,不小心翻到扉頁,方星河分明在上面看到墨跡尚新的五個字——萬古傷心人,差點沒忍住的笑出聲來。
周博文一把翻過去,匆匆講完后夾著書就走了,方星河對此實無言以對,最終化為唇角的一抹似笑非笑。
少年情懷總是詩,少年情懷啊!
平靜的學習生活中時間過的飛快,桃李芳菲的三月走了,最是人間好時節的四月來了。這天下午課后,張玉池從外面進來叫住正在灑掃的方星河,要把教舍再收拾收拾。
教舍剛剛灑掃完已經很干凈了,方星河看著親自動上了手的張玉池問道:“怎么了?”
“近兩年襄州新開了不少私學,州衙錄事參軍事起心要巡查,明日或許就到這里,聽說他是個有潔癖的,若等明天早晨再細收拾就來不及了”
方星河一聽也越加了幾分小心。錄事參軍事總領州衙各曹,同時手握一州官員的監察大權,實打實的位高權重。這樣一個對張家私學可決生死的人物蒞臨,張玉池再怎么重視都不過分。
一個時辰后連教舍帶外面的院子都被收拾的干干凈凈,雖犄角旮旯都沒放過,方星河滿意的點點頭,卻見張玉池臉色依舊不太好,“你今天怎么看著心事重重的”
“聽說這馮錄事是個典型的武黨,家父當年就是因為觸怒了……”,張玉池順口說到這里才猛然響起李松溪的事,遂將后面的話吞了回去,含糊道:“總之我怕這馮錄事是善者不來呀”
“武黨?他是支持武后的?”
“對啊,欸,方星河你呢?”
“我什么?”
“你如何看待武后”
方星河莫名其妙的看了張玉池一眼,“這跟我有什么關系,想這干嘛?”。
張玉池從方星河的眼神和態度越發確定了此前的判斷,李松溪欣賞方星河不假,但跟武黨不武黨沒什么關系,方星河也不知道李松溪是屬于武黨。
心情好了不少,張玉池擺手道:“是我扯遠了,走吧”。
次日早晨陳錄事要來巡查的正式通知到了,張柬之皺著眉頭宣布完后給學子們放了一會兒假,著他們回宿舍更衣,臉沒洗凈,頭發沒簪好的也一并收拾了。
方星河一身麻衣很干凈,再則他不是正式學子也用不上。
馮錄事到了,鮮衣怒馬,身后浩浩蕩蕩跟著一大群人。張柬之領著學子們上前去迎,方星河與因不放心而到場的張玉池在一旁等候。
看到那一群人,張玉池臉色變了,方星河不解其意,“怎么了?”
“這些人多是開私學的,陳錄事把他們帶過來干嗎?”
方星河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馮錄事在簇擁中走進來,先在院子里轉轉,又到教舍里轉轉,轉完出來清咳一聲,看著院子里幾乎站滿的人道:“州中士林都說張家私學束修最高,本官原想著敢收這么多錢必定有非同尋常處,今日一見除了干凈些外也無甚異常嘛,啊,哈哈,孟將兄,你說呢?”
張玉池的手猛地絞在一起,方星河的心也半吊起來,善者不來,張玉池昨天的擔心應驗了。
“大人說的是”,眾目睽睽之下,張柬之只答了這一句后便緊緊抿住嘴唇再不多言。
氣氛陡然變得異常尷尬,方星河正準備借著上茶以為緩解,周博文驀地跨前一步躬身道:“回錄事,張師以學問為貴,我等在其門下獲益實多”
“哦,獲益實多,嗯,你姓甚名誰?”
“末學周博文,樂鄉人氏”
馮錄事點點頭,“你敢言獲益良多,那就是說你的《禮》學的很好了,既然如此我且問你,何者為‘孝’?”
這一問出口,馮錄事身后心向張氏者不約而同皺起了眉頭,反之的則喜形于色,甚至有兩個直接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神情。
問題越小往往越好答,反之就無從入手,而何者為孝正是個一下子能把人搞懵的天大問題。然則學禮之人若是連這個問題都答不好,又算學的什么禮?
坑,大坑!
周博文看看笑瞇瞇的馮錄事,目光又轉過身后同窗,他是真懵了,這么大的口子該怎么說呀,感覺從哪兒說都不合適,都不準確也不完整。這樣的答案在這樣的場合說出來可就給張家私學丟人丟大了。
“錄事大人,請用茶”
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才見馮錄事身前多了一個捧著茶盞的十六七少年。這少年衣著寒素,全身上下不過一襲麻衣而已,但人物看著卻極出眾。
馮錄事從周博文身上收回目光,也不伸手接茶盞,“你是?”
“下晚方星河,目下在私學司職雜役,平日倒也聽過孟將先生講經,請對錄事之問胡言亂語幾句以為拋磚引玉”
“雜役?小小雜役能有這份膽氣倒也難得,汝姑妄言之”。
剎那間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方星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