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春并沒有當天就去調查那個猜測,我們共進午餐之后,秀春終于答應和我一起去游樂場了。
游樂場距離午餐飯館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自然還是秀春載我去。
在路上我們討論了關于《無罪》的另一個問題。
在等一個長達70秒的紅燈的時候,秀春突然問道:“小龍,你覺得《無罪》的題目是什么意思?”
作為一個編輯,我對這種問題自然早有思考。因此我對答如流:“‘無罪’應該是一種赦罪宣告,那么所赦的對象應該是看起來有罪的。我覺得這就是連迎春本人。”
秀春哦了一聲,似乎不是很信服。
我解釋道:“連迎春不是考研失敗又找不到工作么?而且他的家庭經濟狀況也不是很好。所以他可能把自己考研錯過的秋招,浪費掉的時間視為一種罪了。春招還找不到工作就更是罪上加罪了。《無罪》實際上就是他的自我赦免,把自己失敗的根源全給推到了以前所經歷的一些事情上。”
其實我對連迎春這種人是沒有太多同情的。父母想必已盡力為他提供一個好的環境,人生也總是有逆境的。自己總不能克服困難,卻去怪罪別人。最后自己一死了之,弄的白發人送黑發人,令親人悲痛不已,這是什么人啊這是?
當然,他本身的童年遭遇我也是覺得義憤填膺的。但《無罪》也只是他的一家之言,焉能知道他的成長歷程中到底還有多少曲折?
秀春卻依然不置可否地說道:“我總覺得沒那么簡單。”
“那你覺得他赦免的對象是誰?”我好奇地問道。
“至少還有他的母親吧。”秀春說道。
這的確有點道理,從《無罪》的后半部分可以看出他是很理解母親掙錢之艱辛的,而且有刻意敘述母親的往事的意味。
在主人公上大學之后,他的母親做過兩份工作。一個是在老家縣城看一個自營小賓館,另一個是在N市給別人當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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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家里的房貸令母親憂心如焚,她是一個欠不得別人錢的人。一旦欠債她就會睡不好覺。
從小到大,任何或遠或近的親戚有喪喜之事她無論在哪里都會去一份份子錢。她曾經說:“我決不欠別人的人情,只有別人欠我的人情。”
對于人情債尚且如此,經濟債就不用說了。
在小縣城的賓館經營艱難,為了省一份工資她辭退了打掃衛生的阿姨,選擇自己上。
于是整個店全年只有她一個人的情況出現了,她早晨五點多醒來打掃衛生,在吧臺上放著一個寫有電話號碼的牌子。而晚上則要到十二點才勉強入睡,床就擺在吧臺后面。
僅僅這些工作就如此繁重,她還需要洗衣、做飯。
我無法想象一個人怎能承受如此繁多、勞累的事務。
就這樣,每當我回家的時候她都很高興,盡管她的工作又要變多了。
但是我那時不是很理解這些,只沉浸在自己的“自由”之中,從來不愿意幫她看店。
我那時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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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N市做保姆時她通常整月無休。
姐姐告訴我她經常對她說腰酸背疼。
于是我每次與她通話都勸她換個輕松點的工作,母親卻都向我解釋只是主人家的老太婆太煩,而不是身體上支撐不住。
有一次她說了真相:“這家人的工資挺高的,多掙點錢早把房貸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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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迎春不僅理解母親的艱辛,而且還向前溯源,為她的教育方式中存在的漏洞提供了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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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教育她的時候,都是用棍棒打出來的。
外婆在她三年級的時候就讓她退學回家帶弟弟妹妹了。
她常常表示自己當年小學的時候大字寫的好,夢想是當一個教師。
但是外婆掐斷了她的夢想。
或許是母親本人的童年被無情地摧殘了,所以她極力為兒女提供最好的教育資源。
后來在姐姐考上高中的時候,爺爺奶奶都不同意孫女繼續上學。但是母親堅持讓女兒上了高中、上了大學。
這是很偉大而進步的,姐姐全村的同齡女性中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僅她一人。
雖然她的教育仍有很多缺陷,但我要說那都是母親的上一輩和當時的社會條件造成的,不能怪到我的母親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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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嘆了一口氣:“說到底還是歷史原因啊。”
車到了游樂場,我沒有再仔細思考這個問題,但不得不承認秀春說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