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珊瑚說，我確定了短信的來源，但沒有告訴珊瑚細節(jié)。我希望珊瑚再忍耐一下，如果輕舉妄動，對方很可能狗急跳墻。

目前比較好的情況是，大眼保安和我們都不干凈，都藏著一具尸體，誰先撕破對方的褲子，誰就得沾上一手屎，在警察眼里，這就叫狗咬狗、黑吃黑。

我需要把所有的事情理順，一件一件解決。現(xiàn)在比較急的一是鄭鳳蘭，她還是沒跟我聯(lián)絡(luò)，真能沉得住氣。

我甚至一度懷疑，她是否也出了意外，或者真的就回了家鄉(xiāng)，不管這事了？

另一件事是關(guān)于工作，我決定辭職。洗衣公司的價值已經(jīng)耗盡，再待下去只會帶來麻煩。在這之前我要勸奶牛姐辭職，她先離開，我才能放心。

晚上沒有工人加班，我收拾自己的辦公間，不留下任何與藥劑有關(guān)的痕跡。全部弄完快十點了，路過員工宿舍時，想叫奶牛姐出來聊聊，打她手機，關(guān)機。

我有些奇怪，她從來不關(guān)手機的。攔住兩個散步的女工，問奶牛姐的去向，她們說奶牛姐吃過晚飯，好像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

沿著廠區(qū)徘徊，陷入茫然與不安中，如一條小船漂浮在霧蒙蒙的海面。

我忽然看到鍋爐房的門開了一道縫隙。走到門邊聽了聽，里面?zhèn)鱽砼鲎猜暎患饘傥锏粼诘厣希K啷一聲，立刻響起一聲咒罵——是孫福栗。

我渾身的汗毛豎起來，孫福栗和誰在鍋爐房？

里面?zhèn)鱽砟_步聲，然后是嘩啦一聲響，像是什么東西打開了。等到那響聲再次傳來時，我趁機推了一下門。門樞轉(zhuǎn)動的吱嚀聲被掩蓋了，我一貓腰鉆了進去。

四周黑洞洞的。一進門我立刻貼住墻。我對鍋爐房很熟悉，每過兩個月就帶技師進來維修鍋爐。我側(cè)身站在一片雜亂的金屬堆積物后面，上邊是縱橫交錯的管道。鍋爐在我前方大約二十米的位置，那里正有一個人彎腰干著什么，是孫福栗。不一會兒，另一個人從鍋爐后面的黑影里出來，彎腰幫著孫福栗做事——是李雞丁。

我屏住氣息，一點一點往前挪步。

李雞丁打開手電筒，照在地上躺著的人。

“你他媽別對著臉。”孫福栗低吼道。

李雞丁急忙把手電筒從那人臉上移開。光束猛地一晃，從我頭頂掠過。

我慢慢坐在地上，手腳冰涼，后背一陣抽搐。我想攥起手，卻沒有力氣。我閉上眼睛，胸口仿佛塞了一堆焦炭。

奶牛姐死了，在光亮與黑暗交接的一瞬間，我看見她瞪著眼睛。

孫福栗的聲音傳來：“去，打開鍋爐。”

“老板，我怕弄不好喲。”李雞丁說。

“別跟我找事兒，錢會給你的。”孫福栗啐了一口，“這個臭貨真他媽是個母驢，不上老子的套。”孫福栗在尸體上抽了一巴掌，響起悶悶的回聲。

“老板……”

“少廢話，快去。”

鍋爐里傳來嗡嗡聲，一片火光亮起來。

孫福栗和李雞丁抬起了尸體。

今晚我看到了惡魔。孫福栗才是我身邊的惡魔。他居然在笑，在火光映襯下，他的笑容猙獰無比，把李雞丁都嚇住了。李雞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托著尸體的頭，順著鍋爐的門往里塞。

我冷靜下來，我知道這時候無論我做出什么沖動的行為，都于事無補。

拿出手機，對著鍋爐拍了幾張照片。

奶牛姐的頭發(fā)燒著了。她被火光包圍。

鍋爐門關(guān)閉，只露出一團暗紅色的光芒。

孫福栗和李雞丁逆光站在那里，身姿傾斜。孫福栗抽著煙，拍了拍李雞丁的肩膀。

“這次表現(xiàn)不錯，下個月升你當車間主任，專管女工。”

“謝謝老板……”

我在孫福栗的笑聲中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