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來臨之前，伯利克又回到了老約翰的家。在確定驅逐或殺死狼人之前，他都會留在這里。與之前不同的是，他需要保護的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在晚餐之后，老約翰回到了搖椅上，召來了兩個孩子說道：“現在，是時候讓我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了。伯利克，你來我這里居住是因為狼人的事情嗎？馬文叫你來的？”

伯利克聞言，下意識地看向維斯。

“不，不是維斯告訴我的。今天村民們來的時候，告訴我維斯是狼人，還殺了科泊爾和醫生。”老約翰搖頭道：“我雖然老了，但是我的腦袋還很好用，你們在做什么，我還是能夠看出來的。”

“父親不相信有狼人，但是以防萬一，他還是叫我來了。我在兩個月之前就告訴他附近有狼人了，如果他早點相信我，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伯利克見事情已經暴露，干脆全部攤牌。他有些懊惱道：“如果我兩個月前拿著的不是木劍，也許醫生和科泊爾就不會死了……”

你改變不了什么，因為罪魁禍首不是你看見的狼人。維斯想。罪魁禍首是一個逝者，你們都知道的逝者。

再之后，就是維斯講述自己這幾天的經歷了。在一番刪改之后，維斯的遭遇簡直就是天降橫禍，什么也沒做，突然就被扣上了狼人的帽子。

而他很快就從老約翰口中得知了他被扣上狼人帽子的原因：

“喬恩說他看見了一個狼人，早上，在墓園。他是看著科泊爾被狼人吃掉的。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有一個狼人在附近了。”

“他早上去墓園干什么？”伯利克不禁發問，“他難道又被趕出家門，在墓園里睡了一夜？”

老約翰伸出手，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伯利克立刻閉上了嘴。

“他是去找狼人的。聽說他在兩天前的晚上，看見了維斯在墓園，還威脅了他。那天晚上除了安娜，還有很多人聽見了喬恩的嚎哭聲。”老約翰的表情有些怪異。

維斯則不自覺地低下了頭。我果然被看見了。不過也許是個好消息，至少說明那些村民沒有喪心病狂到不需要證據就給我定罪。

“咳。”老約翰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他說，神明給了他勇氣，讓他去醫生那戰勝狼人，不過到晚了一步。之后他又來到了墓園，親眼看見了狼人吃掉了科泊爾。他與狼人一戰，不過叫那狼人逃走了……再后面的故事就不是很可信了。”

老約翰說得有些委婉，稍前一點的故事也不是很可信。維斯覺得自己很清楚喬恩是什么德性，這幾年凱利斯向他抱怨過很多次了。

伯利克和老約翰一致認為，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有古怪——維斯怕黑，也害怕墓園——從而選擇相信維斯。

這使得維斯有些尷尬，他不知道自己該憤恨于他們的“信任”，還是該慶幸自己有這樣一個弱點。

在了解了一切的始末之后，老約翰也總算放過了維斯和伯利克。

老約翰家只有兩間臥室，所以，伯利克和維斯住在了一起，兩人在一張床上擠了下來。

“我今天在森林里逛了很久，沒有遇見狼人。”

“那你還蠻幸運的。”

“我在山洞附近找到了一條裂縫，那里很隱蔽，如果你被發現了可以往那里逃。我剛剛能擠進去，你肯定可以輕松擠過去，他們會以為你是從山洞那邊逃走了。”

“嗯，嗯……”

“不過要注意，里面很黑，你不要嚇得出聲，那樣的話，你肯定就藏不住了。你在聽嗎？維斯？睡著了？那我明天再跟你說。”

夜幕早已降臨，確實是睡覺的時間了。

不過多久，房間里就只剩下了輕微的齁聲。

伯利克的睡相極具侵略性，維斯在半夜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躺在了地板上。不過他不是因為掉下地板醒來的，而是因為窗外接連不斷的狼嚎聲。

也許這就是大家討厭狼人的原因：太吵了。

迷迷糊糊中，維斯得出了一個很合理的結論。

接著，他也沒有與伯利克去爭奪床的使用權，而是拉下被子裹著身上，在地上睡著了。

他再醒來時，卻發現自己睡在床上，而伯利克已經不見了。

天還蒙蒙亮，伯利克就拿著他的短劍離開了。喬恩與狼人交手的故事刺激到了伯利克，他已經按捺不住與狼人戰斗的情緒了。雖然維斯昨天晚上一再強調喬恩很可能在吹牛，但他沒能阻止伯利克。

倦意尚未消，陣陣水波沖擊著岸灘。昏昏沉沉之中，維斯想起來了：

巫師死了，我不需要早起了。

……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了喬克騎士堅毅的臉頰上時，祈禱就開始了。

“邪惡的狼人破壞了地下墓穴的騎士像，釋放了它可惡先祖的靈魂，想以此來報復我們，我們能夠就這樣忍受嗎？”

站在喬克騎士像前的是一個穿著廉價皮甲，并用花花綠綠的染布裝飾的滑稽家伙。但是旁人并不覺得他滑稽，他們看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崇敬。

“不能！”

來自圍在喬克騎士附近的村民的山呼海嘯，吼聲震得鳥雀四飛。

“兇殘的暴徒吸吮著醫生的骨髓，噬咬著守墓人的血肉，想以此來威嚇我們，但我們能夠就這樣屈服嗎？”

“不能！”

“很好！今天，我們在喬克騎士的墳墓前再次集結，而狼人躲在叢林。我們將會得到英靈的幫助，再次驅趕邪惡，狼人只能夾著尾巴逃竄！高誦他的名，向他祈禱！”

“喬克騎士！”

“喬克騎士，將您的力量賜予我等，我們將戰勝那再臨的邪惡，驅散將至的黑暗。諸位，高誦我名，把你們的力量交給我吧！”

“喬恩！英雄喬恩！”

騎士像前的正是喬恩。在逃離狼人之后，他的勇氣突然又回來了。于是，他告訴了妻子鄰人自己的英雄事跡，然后勇敢地帶著村民們來到墓園找到了科泊爾的遺體。之后，他就成了英雄，成了領袖，在萬般矚目下，他感覺到勇氣已經不會再離開他了。

他現在回想起自己與狼人戰斗的每一個細節，都會驚訝于自己的勇氣。

村民們也充滿了勇氣。

他們發現地下墓穴的鎖不知道什么時候被破壞后，看見了其中的狼藉，這激發了他們對狼人的恨意。

喬恩感覺自己統率著一群偉大的戰士。

“別嘰嘰歪歪的了，我們快點出發。”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打斷了喬恩的下一段詠唱。

喬恩看了過去，是鐵匠。

鐵匠的身上有不少淤青，似乎經歷過什么戰斗。但顯然他已經準備好了下一場戰斗了，他手里拿著一把大斧頭，比樵夫手中的那把斧頭還要大。

喬恩有點印象，據說這是鐵匠的爺爺幫一個傭兵打造的，但是那個傭兵沒有用上，留給了鐵匠家。喬恩還以為鐵匠為了籌錢已經把這柄大斧頭給賣掉了。

“這是喬克村自古以來的傳統，在討伐邪惡之前，我們要祈求喬……”說著，他的聲音小了下去。

鐵匠走到了他面前。

鐵匠身高不高，甚至比喬恩還矮一點，但是他的肩膀寬大，身材厚實，恐怖的力量在他的身體中流動著。當他站在喬恩面前時，喬恩竟感到一種莫名的壓迫與恐懼。

喬恩硬生生把自己后半句話咽了下去，改口高聲道：“沒錯，事不宜遲，我們得趕快出發，以免狼人傷害更多的人。”

接著，他又靠一句話贏得了喝彩：“難道這些傳統規矩會比生命更可貴嗎？”

村民們本來就不喜歡這些祈禱，祭祀，尤其是以前村長和守墓人主持的時候，冗長而繁瑣的流程簡直叫人想睡覺。

但這一次，村長不會參與，村民們在這件事上，不是很信任村長。至于守墓人，還沒有人愿意主動接下這個位置。

“不過在這之前，在這之前……”喬恩豪言壯語剛出，卻發現勇氣跑了大半。他給自己解釋：只是因為面對的是鐵匠，而不是狼人，我才會這樣的。

“我們得去找老村長要地圖，森林里太危險了！”安娜擋開了鐵匠，補充道：“我們不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我們得有計劃！”

“沒錯！我們得有計劃。”喬恩感謝地看了一眼妻子，繼續道：“我會去找老村長把地圖要到手，在這之后，我們得討論一個計劃出來，不能貿然行動。”

隨后，他看了一眼鐵匠，見對方并無異議，便對村民們說：“各位，我們需要準備好很多東西，不止是武器，還有……水，糧食之類的，各位先回家吧，明天早晨，等我們商量出一個計劃來，我們就在這里集合出發，怎么樣？”

“明天？”鐵匠向前一步，靠近喬恩。不過安娜擋在他們之間。

“沒錯，就是明天。我們不能被仇恨和恐懼遮蔽了雙眼，我們需要準備萬全再出發，否則就中了狼崽的計謀了！”沒有直面鐵匠，喬恩并不怎么恐懼。

也是喬恩說得確實有道理，鐵匠最后還是點頭同意了。

接著，喬恩就一個人匆匆忙忙地來到了老村長的家里。

他昨天和村民們一起來過，卻只顧著找尋可能藏在這的狼崽，忘記了在之后索要地圖。

他試著推了推門，和昨天不同，門關死了。看樣子知道了狼人存在的老村長也有些不安。隨后他敲了敲門。

等了好一段時間，老村長才來打開了門。

“喬恩……你有什么事嗎？”接著，老村長恍然大悟般地說道：“你們抓到狼人了嗎？”

“不。狼人可能躲在森林里，所以我們要向您借用一下地圖。”喬恩一臉嚴肅，“相信很快我們就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請進。”老約翰打開了房門。

很快，喬恩就拿到了地圖，不過他并不打算走。他在房子里走了一圈，問老約翰：“村長，伯利克在嗎？我聽馬文說伯利克來這邊住了。”

“伯利克，他應該出……”

“啊哈，在這呢！”喬恩看見了一個房間里裹在被子里的人，“現在還在睡懶覺可是做不成騎士的，小伯利克。”他有些戲謔地說道。

被子里的人縮了縮，把被子裹得更緊了。仿佛是一條肥胖懶惰的大青蟲。

喬恩高興地哼了哼，道：“我們明天會去森林里討伐狼人，這可是你成為騎士不可多得的機會。不過時間太早了，你可得早點起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以前，他常被拿去跟孩子們比較，尤其是伯利克。這簡直是侮辱！在別人嘴里伯利克總是很優秀。不過今天，喬恩可以確定，自己要更優秀一點！

他哼著不成調的小曲遠去，留下滿額冷汗的老約翰。

老約翰立刻關上了門，到了之前“伯利克”睡覺的房間。

維斯從被窩里爬了出來，表情僵硬，仿佛抽搐了一般。他正要躲在床下，不過見到來人之后，他爬了出來。他盡量保持冷靜地問道：“嚇到了嗎？”

“嚇到了。”老約翰回應。

“真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