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聞人杰才要說話,就有瘋狂喊聲從遠方傳來:“嬴必果公子,是真龍天子!我們殺了那狐妖!”他霍然站起,沖出門去,但已太晚,那篡國之人,已經將山嶺鋪了滿滿一層,除去士兵,還有武林人士,那陣勢,將這碧綠山水壓的窒息。
聞人杰往那邊躍去,有人舉起一件白色物事,向他高喊:“你來晚了!看這是什么!”嬴漣殤的白披肩!除非她死,否則絕不會被人奪取!“我們殺了她!”眾人大笑。他仿佛覺得那風,在吹著她的靈魂,一點點從自己身上擦過去。陽光如劍,明明湛藍的天,在他眼里,卻像是一道道亡者的血脈。“我要你們的命!”他在纏綿柔情時,她卻在受死亡之苦!他不顧一切,沖入陣中,雖萬千人,不擋他一人一劍,她已不在,他只想與他們同歸于盡。
聞人杰突入敵陣,一心要殺最多的人,流最多的血,讓所有白骨給嬴漣殤陪葬。那幽靈一般的白披肩,他已經看不見,眼里是紅,身外也是紅,那紅色與他的紅披風似乎噴出一道道血流,被他殺傷的人掙扎呼號,而他踩著這些還沒有成尸體的人,從他們的心肺、骨骼上踏過去,荒草凄迷,血雨霏霏。他的面前是海,他的背后是山,人海,尸山,只有他。
故時生離,言語卿卿,今朝死別,在夢中續!聞人杰想流淚,可狂風卻倒灌進眼睛里,淚鉆入血脈,將血沖的越來越淡,人也漸漸失去知覺。但那劍是嬴漣殤送給他的,劍在動,帶著他的手臂,帶著他的人,一起旋轉突刺。“聞人哥哥!少俠!”他身后有人來助陣。
所有的人,溫暖卿,林芙吟,還有才服下藥的林冽,只會極少武功的岳俊,本身就有重病的韓風戟,都向他貼近。這世界上所有知道他名字的人,都在他身后。要狂,就一起狂!
“殺了你們!”聞人杰已經徹底癲狂,溫暖卿驚的后退一步,林冽還有些奇怪地說:“是我們!”聞人杰將劍向他們就是一揮:“不管你們是誰!嬴漣殤以外,在這里的都是殺她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都殺了!”他手中劍狂舞,“除了嬴漣殤,我誰都要殺!”
“不是嬴漣殤的人,都給我死!”他罵道,“除了嬴漣殤,誰也不許在我身邊!”連韓風戟都搖頭不止。漫山的后秦軍、武林正道中,卻有一人躲在巨石洞中,用藤蔓將自己隱藏起來。“呼,幸虧有個受過我恩惠的士兵,把我藏起來了,蜂鳥已經給明上校送出去了。”
能將明瑯、和鷹召喚的隨叫隨到的,也只有她嬴公主一人。“幸虧我里頭還有一層衣裳,要不然真成真人裸奔了。”她攏了攏自己的飄帶,上身去掉白披肩,就換成女裝上衣,只不過胸還纏著,不能顯露性別。“先躲起來,見機行事。哎,那里怎么……小魔頭!”
她幾乎從石縫間跳出去,她看不見那個人,但她能看見軍陣中巨大的缺口,軍陣是一只雄獅,而那里有一只最烈最強悍的羚羊。“不是嬴漣殤的人,都給我死!”他的話她聽不到,但她自己也不知為什么,呆呆注視著戰場那邊,一邊是風,一邊是水,催得她直想流淚。
“真是他,確實是他!”她只是看到了一點飄飛的猩紅,就沖了出去:“別動他!你們與他沒有仇,我嬴漣殤在這里!”她的呼喊對于這闊朗山嶺來說,又算的上什么?但對這聲音在熟悉不過的人,嬴必果和他的幕僚,卻是敏感的很:“嬴漣殤,你還活著!”
他們這一次是將能用上的兵馬,以及糾結起來、想殺狐妖的江湖正道,全用上了。山上的妖族也不會那么沒眼力,眼看是送死的事,誰還愿意出來?原本看不見的地方,全是兵。嬴漣殤摸出火鐮,將石縫中枯藤點燃,火光沖天而起,照的這山嶺如修羅場。
“你們聽著,我是大祭司的后裔,是扶蘇會領袖!所有扶蘇會的兄弟,請你們放下武器,放聞人杰與他的朋友離開!我愿意烈火焚身,以此報答!”說罷,嬴漣殤柔身輕移,一步跨入火堆。她不惜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以換取小魔頭的一線生機,火將她燃成烈焰的魔鬼。
“嬴漣殤!”聞人杰身邊果然有許多士兵放下武器,他們也指揮著龍、鳳、麒麟等向后退去,無論嬴必果如何高呼:“不許退!退了的都以叛逃論處!”他們手中的白刃都失去的光彩,那將整座山幻化成一面鏡子的刀鋒劍刃,也悄悄撤去,沒了一點聲息。
聞人杰終于看見了,那就是嬴漣殤,他的仇人,他的兄弟,他頭腦里不想、心卻在為她跳的嬴漣殤。生死之間再見,竟是一團烈火中。“你們退開!”他騰上半空,一路飛去,將已經在烈火中矗立許久的嬴漣殤推了開去。朋友們也隨之跟來,但他一眼也不瞧,踩滅火焰,扳住她的肩膀:“你找死呢!”本以為,她已被燒得重傷,面目全非,而她卻依然顏色傾城。
“沒有事的,小魔頭!上次我躍進那除妖的丹爐里,不也好好的嗎?我的衣裳是‘九天護體霓裳’,入火不焦,入水不沉!”她整一整衣服,正要說話,又聽贏必果大笑:“嬴漣殤!你以為孤注一擲,暴露身份,就能保命嗎?軍士中有扶蘇會人,我沒辦法,但還有人要殺你!”
他揚起長鞭,向四周一指,居然是比軍士武功高出更多,人數更眾的江湖正道,高人如泉涌,弟子如海浪,翻山而來。“他們要殺你,我正好借他們一用!”嬴必果道,“你有那么多次機會殺我,卻沒有殺,那就吞下自己的惡果吧!”他哪里知道嬴漣殤的算計謀劃?
“我不會殺你,”嬴漣殤在百萬敵手中,從容不迫,生死于她,已是無畏,“你這一步棋,我還沒有下。”就算她把話說到這份上,那草包嬴必果也不會明白。她的江山棋局,豈容他人打亂?“沒辦法,看來我們堅持不到明瑯與和鷹來了,他們召集軍隊要時間,之前又沒有準備。是我的失誤,我該想到嬴必果會糾集武林正道的,我大意了。”嬴漣殤有些自責。
“大意是你的長處,成大事者必不拘小節,若是你整天絮絮念叨,什么誰今天會來襲擊,誰又要用誰,那才不像你!”聞人杰絲毫不責怪嬴漣殤,“不過,我也沒想到,他會卷土重來。看來我們都要死在這里了!”他的劍已經很重,血慢慢在劍上凝成一層殼。
“不要管他們了!誰來了都一樣!不就是一人對付一千個、一萬個嗎?不在乎!”韓風戟終究是個孩子,不知道死亡的恐怖,第一個沖入各路弟子中。“韓風戟!你是龍江韓家的人,只要你不與他們作對,可以活下來的!”聞人杰佩服他,卻也擔心他,“你別沖動!”
他還響眾位朋友喊:“林芙吟,林冽,你們三界火宅勢力很大,拿來恫嚇他們絕無問題,你們也別參戰!溫郡主,你是后秦皇后本家的人,他們更不敢動你!你們都走,只留下我和嬴漣殤!岳俊,你也別去!”然而,所有的朋友全拒絕了他:“不行!我們同生死!”
他還要說什么,嬴漣殤猛地一拍他肩膀:“聞人杰!你這個人多情、輕薄,浮躁又沖動,說話不算數,野心大,還很陰險!總的來說,很討厭!但是,我們上了你的賊船!看在我的份上,我們與你共死同生,等活著出去,有了新船票,我們再蹬了你這破船!”
“好,謝謝。”只有聞人杰一個人,看到嬴漣殤裝做不經意,在說話時對他使的眼色。她一次暗示,他就拼命搖頭,她再示意數次,他干脆扭過頭去!“殺了你們這些惑亂江湖的惡賊!”眾正道人士終于能一雪前恥,楚城、龍江,始皇陵、后秦皇宮,他們忍無可忍!
七位朋友被洶涌人潮沖的四散,被人群湮沒的林芙吟高喊:“聞人哥哥!”岳俊功法幾乎就是零,只得在眾正道弟子中一陣亂砍,傷勢未愈的林冽勉強應付著,溫暖卿已迷失不見,韓風戟不知如何少耗體力,從方才到現在,已是力竭。“小魔頭,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嬴漣殤的呼喊,將聞人杰緊繃的心弦又扯了一把,他聽得見韓風戟天真的疑問:“怎么這么累呢?”還有林冽的傷口崩裂的聲音,聽得見林芙吟與溫暖卿的喘息,以及岳俊的呼喊:“聞人先生!”不能這樣下去了!他嘶吼一聲:“嬴必果,我有你想要的條件,你換不換?”
那草包很是疑惑,問他:“什么條件?我什么法寶、財物都不想要,只要殺了嬴漣殤,我可是仁慈的很,可以放其他人一條生路!”聞人杰高聲答:“好!那就殺了嬴漣殤!”誰也沒有料到,他的劍刺進了嬴漣殤的胸膛!無聲,無血,這世界已經不會說話了。
“放他們走!”他跪在嬴漣殤身邊,嬴必果完全呆住了,正道人士想長出十六個眼睛往這邊看,但看到的都是一個結局:嬴漣殤倒下了。這是她早就示意他做的事,她很滿意,安靜地睡著,雙手捧心,似笑非笑。“嗚!轟隆隆!”龍嘯鳳鳴,明瑯與和鷹的軍隊來了。
“不好,這是三十六龍鳳心陣!”有位高人喊了一聲,此陣由龍鳳各三十六只構成,以龍鳳心為陣眼,變幻無窮,空中傳來和鷹的高呼:“嬴漣殤,你說怎么殺?”聞人杰代替她回答:“和中校,他們知道了嬴漣殤的身份,誰也不能活!”和鷹答應:“好!全殺了!”
嬴必果極其幕僚如入秋的螞蚱般顫抖,聞人杰冷哼一聲:“你們是皇親,可免一死,但你們的軍隊,是一個也不能留的!”在嬴必果:“我的軍隊!天啊,我這點勢力都沒有了,還怎么做皇帝”的哀號中,聞人杰告訴和鷹:“就是扶蘇會的士兵,也要殺了!”
如果嬴漣殤在,她也會這么做的。這些忠心的士兵,在最不該知道她身份的時候,先幫了她,但又為她所殺。這就是為人作刀的悲哀。“嬴漣殤。”聞人杰將她托起,這具已無生命身體,依然溫暖。他有些自嘲,其實殺士兵,留嬴必果,只有在她活著時,才有用啊。
其余人都在看那數十龍鳳,就能將所有高手全部困住,和鷹指揮嫻熟,指尖輕點,改換江山。只有林芙吟離聞人杰最近,隱約聽見他說:“我殺了你,我的仇報了。從今往后,讓我來欠你吧!”只見劍芒一亮,他舉劍向自己刺去!“不要!”林芙吟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