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傳音在天上飛,著急地找尋花月。
劉瑤卻來了,興奮地告知昊王,花月姑娘找著了。
昊王大為驚奇,尋思著喚回圣傳音,又怕劉旸誑他,故而作罷,只是著急地問:“在哪兒?”
“就在我宋國內,一老嫗家,傷勢太重,不好帶來雄京。”劉瑤說得很鎮定,沒有一絲憐憫,昊王將信將疑,要劉瑤拿出證據。劉瑤卻說不出來,昊王忙抓起劉瑤的衣角:“她在哪兒,快帶我去!”
“不行!”劉瑤斷然拒絕,“父皇把他身邊治療的高人都請去為花月姑娘治病,特別交待要好生照料,不讓任何人打擾!”
“我是她的……”昊王沖口而出,卻吞下后字,痛哭流涕地叫劉瑤帶他去。可是劉瑤不為所動,托起他的手,安慰道:“請上仙放心,人我們一定治好,二位不日便可團聚!”
昊王不再相求,只是提醒他,明天便是四日期限,如果見不到人,他便自己去找。當然,劉瑤不怕威脅,只是啞然無語,匆匆離開了神廟。
昊王猜到劉瑤是在撒謊,還慶幸放走了圣傳音。平時覺得圣傳音蠢萌,到如今找至愛才覺得笨,讓他如坐針氈,他不想再等,可又怕與圣傳音相失。
這時候的窗外,突然冒出人影,被昊王盯著,他正想起身,就從影處彈入一顆紙丸,擊中他的胸口。昊王撿起紙來,猛地拉開門,沖出門外,見四下寂靜,他喊了幾聲,只引起鳥叫蟲鳴,只好回屋,借著燭光,慢慢剝開紙丸,有幾個凌亂的小字,顯示出花月在嵬名國內。
昊王捏緊了手燃燒了紙團,悄悄走出神廟。
夜晚的雄京,熙熙攘攘,瓦子里應有盡有的貨,引人垂涎;勾欄中傳出陣陣叫好;紅燈一串,照亮街道。
昊王無心看,推開擁擠的行人,急于出城。
可他不知,紅芰也悄悄出了世子安排的蕊府,處處閑逛。劉瑤連日邀她出玩,見了些稀奇,聽說夜晚更加熱鬧,又去找劉瑤,然而世子正在守父皇。
紅芰落寞而去,看路邊男女:
買一枝金銀簪子,插上戀人的頭;尋一種脂粉,送與相識;為愛人梳發、為情人置衣。給情郎一朵紅花,戴于耳際。
毫不掩飾的打情罵俏,紅芰想起劉瑤也是如此,她突然羞澀了。夜市,一派祥和,有小吃、冷飲,細絹畫扇,各種玩意。不過漫長的一天,她不能嗅著水蓮的氣息,開始有些乏力了。終于,她見著了一家鋪子,門口擺著花籃,花香舒緩了她的疲乏。
穿著亮麗的俊俏男女來來往往,有些摟著、有些拿著花兒,她高興極了,問店家:“這店里是賣花么?”
店家是個老婆子,見了女流,心眼中都是想法,她揚起手帕,掩著口鼻,扭腰笑謔:“就是賣花!”
紅芰莞爾一笑,趕緊施禮:“敢問可有蓮花?”
“蓮花?”老婆子遲疑一陣,眼珠子不著地,心里很快有了主意,她笑了,“蓮花有!”
“快帶我去,我要買!”紅芰高興極了,拉著老婆子的肩,使勁搖。
老婆子道:“那快隨我來!”
說罷,她向門邊徘徊的健碩的男人拋了眼神,幾個人偷偷摸摸地跟著去。
走過了喧嘩熱鬧,遇見滿是花兒的園圃,紅芰俯身細聞,又拈下花瓣觀賞,不知身后有人悄悄進了柴房。
她問:“你說的蓮花呢?”
還在打量她身姿的老婆子嚇著了,趕緊指著柴房回話:“在……在屋里……”
紅芰看著破敗的房屋,滿腹狐疑:“蓮花為什么長在屋里?”
“精貴唄!”老婆子甩起手帕,“走吧,我們進去瞧瞧!”
“好……”紅芰嘴上說好,心中想這人間可真奇怪,精貴的花養在屋里,有些激動,又有些忐忑。
老婆子一把推開門,濃厚的煙塵撲面,很快模糊了視線,有人沖了出來,趁機綁她,卻被她的功法所破,僵持不下,還是老婆子從背后一棒敲昏了她。老婆子把木棍隨手一拋,叉腰數落起男子:“你們這些個不中用的東西,白吃了老娘的米!”
有黝黑的男人沉不下氣,說:“這小妮子似乎練了些拳腳,本來難纏!”
老婆子來了氣,踮起腳來扯起他的耳朵,罵道:“你還敢還嘴,要不是老娘伙食開得好,你能有這個豬樣?”
黝黑的大漢連連求饒,直叫“疼——疼——疼!”
老婆子饒了他,吩咐起他們:“把這小妮子的皮扒了,老娘要驗驗貨!”
幾個漢子一聽,眼前一亮,七手八腳地抓扯起紅芰的衣裳,難得松繩子。紅芰并不反抗,原來鼻翼中沒了氣息,覺察到的漢子,停了手腳,相互傳說,傳到老婆子耳里。
她罵罵咧咧:“看你們干什么吃的,多好的女孩,被你們弄斷氣了!”
“媽媽……”黝黑的大漢說,“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若不是你那一棍,會成這樣?”
老婆子兇巴巴地瞪他一眼,吼道:“就你多嘴!”她心痛地看著紅芰,嘴里發出嘖嘖的聲響,對一群漢子吼道:“看什么,埋了吧!”
她揮著手帕,自言自語道:“我們可是正當營生,出這等惡事,要是官府硬是追究,難為了些太爺!”
“好!我這就去扔了。”黑漢子一邊說著,一邊抓過旁邊的麻袋,照頭蓋了下去,又拽著袋口一拖,把袋放倒,把口捏緊,扯左邊笸籮中的麻繩迅速纏繞,幾指一攪,便系了死結,再提起系的口,往背上一摞,像扛了貨物一般吹起哨子,大搖大擺走出“得意樓”。
有熟人說了:“黑臀兒,你又送妝奩去哪家?”
他笑道:“楊員外、丁參政——”他毫不避諱,又不假思索地胡編亂造,感覺一切都習以為常。
穿過摩肩接踵的人流,黑漢子步伐漸漸偷偷摸摸,想躲過一雙雙游手好閑的醉漢的目光,好在后山挖坑埋了女子。
可這一切,被匆匆出走的昊王撞破,他把黑臀撞倒在地,而他在情急之下定力自然發作,只是滑了一步。他俯身扶起黑臀,這個黑大漢不由分說破口大罵,昊王使勁賠禮,他還出手毆打,昊王有急事在身,經不起糾纏,只好還手,可他這一掌,帶著的可是法力。
黑漢子重重砸在麻袋上,袋子擺動起來,還伴著輕微的呻吟。
昊王見了,正奇怪袋中之物,黑漢子又叫罵著沖來,昊王往前一步,傷痛的黑漢子便嚇住了腳,慢慢跪下乞饒。昊王慢慢上前,黑漢子往后躲閃,把頭扭向一邊,結果昊王只是搭出只手,笑著說:“你快起來,剛剛是我太急了,撞了大人。”
黑漢子看著昊王,遲疑片刻,迅速站起,大聲叫著:“你這小子,如此魯莽,還傷了我!”
說罷,他彎腰抓起麻袋,可一下子跌了下去,昊王趕緊過去幫他扶袋,他卻百般阻撓,直到有了女人的微弱的氣息。
昊王驚問:“里面是人?”
黑漢子低著頭,不答腔,悄悄移動著腳步。昊王聽出了紅芰的聲音,擔憂得解著繩子。黑漢子趁機逃走,昊王也只有作罷,繼續解著繩,可是心亂如麻,越纏越緊。
好不容易捋出了紅芰,可她滿面污垢、衣衫襤褸、昏昏欲睡,昊王只管扶著,叫她。
紅芰慢慢睜眼,見了昊王,放心得偏頭倚在他的肩,哭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昊王嚇壞了,用力推她,紅芰卻靠得緊了,安然地瞇了眼。
夜里的人們正在狂歡,沒人關注二人的不合時宜。倒是劉瑤,從人群中一眼抓住紅芰,看紅芰依偎著明昊,而明昊又抱她撫摸著。他趕緊扭頭,又扭頭,嘲笑起明昊,嘴上念叨著花月,懷里卻摟著她人;他對此嗤之以鼻,笑笑,轉身要走,又轉身,走向二人,步子越來越急促。
用力地推開阻擋的人,不覺得撞翻了攤點,不理會耳旁的叫罵,向紅芰走去。挨得近了,卻又駐腳,趕緊混進人群,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經意撞見了他倆。
昊王見劉瑤來了,想要起身解釋,可是紅芰睡著了,他又不忍心驚擾她的美夢,畢竟渾渾噩噩了一夜,驚了也乏了,幸好他及時趕到,隨身攜帶的水蓮救了急。
“太子殿下!”昊王抱著紅芰,安然坐著,拿出一只手撫著胸口,微微欠身,慌張撇清關系,“紅芰姑娘遭了惡人傷害,我恰好碰上,她正好睡著,勿怪失禮。”
劉瑤快速抽動嘴角,像是質問:“上仙為何不在神廟中靜候花月姑娘的消息,反而在此摟著姑娘?”
昊王冷笑一聲,也詰責他:“殿下為何不讓我見花月,反而跟著?”
“我不是跟著你!”劉瑤大聲吼出來,瞅見紅芰稍微動彈了一下,怪自己太不可理喻,趕緊收了勢頭,小聲地說,“每晚我都在守護父皇,今日忽聽得侍女來報紅芰不見了,我心急如焚,出來找,正好撞見一場幽會。”
事到如今,昊王不再糾纏劉瑤阻止他見花月,甚至欺騙他花月的行蹤一事,而是要極力證明自己的清白,反復強調是一個黑漢子擄了紅芰,剛好為他所救。
劉瑤卻問:“哪里有黑漢子,以上仙的法力,不可能放過歹人!”昊王這才后悔起饒人性命來,他也難以辯解了,只好抱起紅芰,一步一步走向劉瑤,推出紅芰,鄭重其事地說:“我知道花月在嵬名國,我得去找她,紅芰就交給你照料了。”
劉瑤好像沒有回過神來,攤開了雙手,又馬上縮了回去,驚奇地問昊王:“你怎么知道?”劉瑤緩了緩神,慢慢失了支撐,人也少了底氣,他輕輕悄悄地說,“不錯,我的諜人早在嵬名找到了花月姑娘,我瞞你是在宋境,是有苦衷……”
“你的苦衷?就是害死我的所愛?”昊王用力一吼,做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對劉瑤表露失望。
他見劉瑤面無表情,倚著街邊的墻,淚水奪眶,也有些自責剛才的失態,他慢慢上前,湊他耳前說:“是有人用紙團告訴了我……”昊王倒也實誠,把他在屋內所見窗外之象細細說給劉瑤聽。劉瑤聽罷,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他意識到,玄諜洞出了叛徒,他的身邊也不安全。
他突然跪伏于地,向昊王三叩首,恭敬地叫他天臺山的王:“請仙王救救子民,驅除妖孽!”他見昊王無動于衷,重重地磕響了頭,哭泣著說,“我的哥哥陰謀造反,想殺我奪位,禍國殃民,請上仙搭救,所以才處處留著上仙!”
昊王懷抱著紅芰,輕輕蹲下身,還是送出紅芰,耐心講:“紅芰姑娘才是真神,我是天臺山人,我要去找娘子,帶著她多有不便,望殿下好生照料。”
看來,昊王似不信劉瑤的說辭,似不想摻和兄弟鬩墻之事,決然推脫。劉瑤痛哭于地,請求昊王,可是他的臉上,都是不管。劉瑤沒轍了,沉吟半刻,還是緩緩伸出雙手,接過了紅芰,站起了身子,即刻轉過了背,向昊王拋出句話:“你是上仙,我不好強迫你,只有我自己去拼殺,你走之后,便是永別,我也不再供奉!”
四野闃然。勾欄中上演著啞劇,看客只管張嘴閉口,走來走去的人蠕動著唇舌卻沒聲音。販夫走卒有了行尸走肉般的味道,搖擺著走街串巷,大把抓取吃食。
昊王看他走的背影,還是向劉瑤吶喊,囑托照顧好紅芰,只身踏上前往嵬名之路。
劉瑤向著東宮方向走,一邊走,一邊看著紅芰的花好月容,輕喚一聲“紅姑娘”,接著慢慢說,“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是一見鐘情,油然而生,我想表達愛慕,可是你身邊的男人,一度消沉了我的心思,幸好他有了所愛,我才好與你親近。”
他瞧一眼紅芰,依然昏睡,喉結蠕動,看著遠方,“我不知你的意思,不敢造次,只得和你若即若離,但我希望與你結發,封你為后,享盡這人世繁華。”
“我既然求不了明昊,但求到了你,也足矣。”
他看著紅芰,看著,不再多言,只是低下了頭,慢慢湊上紅芰的臉頰,親了一口。
劉瑤不知紅芰早已清醒,還如癡如醉自顧自的言語。多數是表達愛意,又有責怪昊王之語,也罵著大哥,還說父皇的不是,喃喃自語成了語無倫次。
紅芰故意咳嗽了一聲,劉瑤慌了手腳,差點摔下了姑娘,他只好放下紅芰,默默立著,畢恭畢敬地說著抱歉。
紅芰佯裝不知情,迷迷糊糊,驚恐地問劉瑤:“世子殿下,你怎么會在這兒?”
劉瑤支支吾吾了半天,把自己放心不下紅芰的安危,說成是巧遇著私會,被紅芰罵了回去、拳擊他的胸膛,反倒被劉瑤一把抓住,拉進了懷抱,紅芰使勁的掙扎,劉瑤使勁的抱。
紅芰用力地推開他,似乎在這無精打采中,她恢復了理智,回顧起在人間這些時日,她無奈道:“我是仙,你是凡人,我們隔著界哩!”
劉瑤不管這些:“所以我不敬上天,什么神仙不能有七情六欲,全是虛辭。我們雖俗,可就講究一見鐘情。”紅芰趕緊捂他的嘴,急了:“不敬上天,難怪留不住明昊,不要說這些胡話!”
“你知道明昊走了?這么說你知道了……”劉瑤瞬間羞紅了臉,說了一通急切,可又迅速把話咽進了肚里。紅芰滿心期待,裝傻充愣,故意激他:“什么?知道了什么?”劉瑤卻成了悶葫蘆。紅芰企盼已久的答復,遲遲未見,她暗自傷神,也難得理會劉瑤了,有禮地回他:“世子殿下請回!小女子這就回蕊府,不再私出。”
劉瑤遲鈍難言,佇立良久,盯著紅芰的背影,看著她遠去,他舉起右掌,但又羞得叫不出口。
頭頂的歌館,唱著《歸字謠》:“歸,夜上枝頭素手揮。情侶淚,齟齬兩相催。”男女生離死別,在燭光下映出相擁而泣的影,劉瑤猛抬頭瞧見,心中更凄凄。他這才想起紅芰走了,還傻傻地喊了聲名,可惜無人與他共賞。
劉瑤突然跑起來,似乎想起什么,匆匆趕回玄諜洞,掏出面具戴上,又綰上披風,跺步洞穴,跫音傳響。火把晃動,讓巖石投下舞姿,滴水穿石,上下三層兵,還在將領指揮下操練。簽書樞密院事今日帶了些禁軍教頭來訓,可是劉瑤又把他帶進玄機洞,狠狠地訓斥他的無能,讓洞中出了奸細,數年的準備功虧一簣。
罵完了,心里也就舒坦了,劉瑤叫簽書樞密院事加緊準備,好生提防劉玚。
再說昊王,辭別劉瑤,孤身一人走向西北方,可是大路條條,嵬名又在何方?圣傳音久久不回來,他真是成了無頭的蒼蠅。
他不知道,圣傳音飛了三、四日,早已筋疲力盡,落到了嵬名宮中,瑟瑟發抖。在御花園中盡態極研的花草,被圣傳音微弱的光熏得嬌好。嫩綠的枝葉,捧著花束,半跪于地;招搖的長葉也籠罩一層淡藍的光被。
宛如皎潔的月光投下的影。
寧令哥穿著夜行衣,捧著花,繞過太監、宮女,偷偷前往后宮,在御花園躲過警覺的衛士,歇了口氣。又踮起腳,偷摸著走向泰安宮,可沒走幾步,便踩上了草堆下的圣傳音,跌倒在地,鮮花散落,肘腕上擦破皮。他不敢高聲叫痛,只能暗自叫罵:“哪個雜種?”
他刨開草堆,搜出了發光的——寶物,全身也不覺著疼了,新奇地提著殘花,捧著寶,步履蹣跚地去見紅芰。他輕輕敲響泰安宮,宮女拉開朱門,寧令哥迅速躥進門,捂暈了宮女,躲躲閃閃,生怕碰倒了瓶罐、撞到了桌椅、踩到酣睡的宮人。
他溜進了花月的閨房,看著熟睡的女子,心中泛起波瀾,他褪了黑衣,露出華裝,正了衣冠,理了殘花,緊緊壓著氣息,想著如何巧妙叫醒花月,如何編造他夤夜入宮的理由,還不為所疑地送出花兒,但他想無論如何姑娘都會高興——這不手中有寶嗎?常言道:“手中有寶,心中不慌”……可突然間,寧令哥意識到這么冒失進屋,要是美人誤解,或是他人告密,演成奸情,小命休矣。
他這才慌了神,馬上想到逃離,可又不舍得姑娘,思來想去,還是浪蕩公子哥兒的心思作祟,居然俯身下去親了一口花月的臉頰。然后端著寶物悄悄地退著步子——可將死的圣傳音嗅到花月的氣息,突然霞光萬丈,從寧令哥的手中逃脫,旋轉于空,發出歡欣雀躍的叫聲。
嚇壞的寧令哥,趕緊東躲XZ,不慎撞翻幾案、踩痛熟睡的宮娥,引起凄厲的尖叫;又碰倒燭臺,點燃一方簾幕。
“泰安宮走水嘍!”偌大的王宮,傳響不絕于耳。宮人紛紛提桶端盆,潑出如瀉的水,雜亂的呼喊散得王宮處處是,驚動了沉睡的嵬名王。
奉旨前來的侍衛官沖入殿中,救出失魂落魄的王后,可是寧令哥還藏在屋里,他躲過墜落的火梁,越過著火的橫木。摸到花月的床邊,伸手剛觸碰到她的肌膚,頓覺滾燙。他只好縮回了手,還不忘調笑:“真是火性女子,雄雄大火中還能熟睡如豬。”
他比擬手指,蘸著水珠,揉成一團,打在花月的身上,慢慢托起,慢慢抱起。宮中橫梁斷、穹頂垮,泰安宮塌。寧令哥抱著美女,面色死氣,吸了過量的塵埃,吐一口濃痰,半跪在地。
沖天火光,映紅了夜空,彌漫的煙霧,嗆人口鼻,宮人和侍衛忙前忙后把水不斷潑,生枝拍火,兵士扎起隔離。
心悸之余的王后,在婢女的攙扶下,注視著寧令哥,五味雜陳。
忽聽得太監喚一聲:“王上駕到!”
除開救火的身影,余人紛紛下跪,連王后也屈膝行禮,齊齊唱喏:“參見王上!”
嵬名王氣沖沖地看著泰安宮的殘垣斷壁和不爭氣的世子,一把拉來王后,用力扇了兩巴掌,扇出了血,王后跌倒在地,無力的哭泣。沒人敢拉起王后,因為王不允。
他又走向寧令哥,彎下身去罵他:“逆子!你為何在此地,還抱著個昏睡的奴婢?這火怕是你所為!”
寧令哥自知闖了彌天大禍,急于申辯,可臨了卻口吃起來,說不清一句。嵬名王怒了,瞪著兒子腳邊的怪東西,一腳踢開,質問他:“這又是什么怪物?”
軟綿綿的圣傳間,此刻像一只菱角,叫了一聲“哎呦”,自覺地滾到草叢里趴著。
不待寧令哥開口,嵬名王又是狠狠一腳,把他踢翻在地,花月也滾落一旁,撞到了方石上,開始有了些清醒,圣傳音偷偷地向她爬去。
寧令哥一聲不吭,跪在地上,向父王叩首,嵬名王抬起的巴掌也收了,但用恨鐵不成鋼的眼光看著兒子,余怒未消,時而看著王后,時而怒視兒子。常常遣人告密的莫妃,得了哥哥的謀劃,匆匆趕來,帶著一幫姐妹,領了一群宮人,扶起王后,盡說風涼:“姐姐為何這般,求情也不用趴著,多失身份。”王后沒搭理他,倒是一個勁兒地喚著“王上”,心如刀絞,默默留著淚水,可攙扶她的莫妃還往傷口上撒鹽,卻不動聲色的自言自語:“還是儲君,竟這樣不知事,姐姐該好好管管了。”
王后甩開她,用力地瞪她一眼,氣道:“這不用你操心!”
莫妃詭異地笑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寧令哥再胡鬧下去,可別害了你!”
王后看著長跪不起的兒子和責罵不已的王,咽了嗚咽,轉而苦笑著看莫妃:“令哥兒還小,淘氣著呢,王上教訓得好!”
莫妃冷眼相向,故意把臉看到嵬名王,提高了嗓門,叫道:“他是淘氣,常常來后宮廝混,諸宮娘娘不堪其饒!”。
王后連連搖頭,連連擺手,為兒子作保:“沒有……沒有……他來,都是見我!”
“我看不見得吧”,莫妃指著地上將醒未醒的花月,道:“那這個妖精是哪里來的?宮女可不是這打扮。”
“只是火太大了,這個孩子沒跑走,被世子所救。”王后沖著她,嚴肅地回答。
嵬名王不勝其煩,吼道:“夠了!”再叫起兒子,問他:“你在孤的后宮,做了甚,你應該清楚?”
寧令哥心氣也高,不說話,反倒是瞪著嵬名王,勃然大怒的王,朝他狠狠地掃了一腿,寧令哥重重地跪在地上。嵬名王罵他不像話,還敢藐視父王。莫妃更加火上澆油,走向花月,步步踢她,污言穢語不絕于口,逼問她世子是不是禍亂后宮。花月逐漸清醒,但身上的炙熱還被寧令哥的清涼封禁,還不能施展法力,忍無可忍的寧令哥沖起來,一把撞倒莫妃,扶起了姑娘。
又疼又傷心的莫妃大哭大鬧,罵世子叫王上,不依不饒,宮女去扶莫妃,被她轟走,她伸出滿是金鐲的手,向嵬名王訴苦,嵬名王只好輕輕地扶起她,叫寧令哥跪下道歉。
他不道歉,還犟說莫妃又有手有腳。
“逆子啊……逆子!”嵬名王怒罵著,抽出侍衛的寶刀,奔向兒子,氣急敗壞,把他拽倒,突然舉起刀,齜牙咧嘴砍下,劃落世子飄展的長發,換作刀背,拍打世子背。
王后也罵寧令哥無禮無理,吼他跪下,寧令哥惱羞成怒,猛地站起,趁父王不經意,奪過刀柄,用力掰斷,滿手鮮血,布滿猙獰。
他扔下刀,一掌推開父王,拉起不明狀況的花月迅速出逃。嵬名王叫人傳令,生擒世子,關起王后。
早已部署妥當的莫山的兵傾巢出動,圣傳音緊緊追隨花月,囔了半天沒見花月理,便穿過二人中,掉落鞋尖,絆倒寧令哥,帶倒花月,圣傳音發出嚶嚶的得意笑聲。
朗朗星空下,月色正好,不濃不淡,能看清人的相貌和衣著,還有腳下的青石路。一路狂奔,過往的宮人還在下跪相迎,絆倒了還有人扶起。
“這是什么玩意兒,如此不諳人事?”寧令哥對圣傳音囔囔,花月卻歡喜地叫起“圣傳音”的名。
“你們認識?”寧令哥問。
“當然啦,它可是我山國寶物。”花月高興極了,抱起圣傳音,試圖聽昊王的聲音,可是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寧令哥催她跑。她疑惑不解,一邊湊著圣傳音,聽昊王的方向,一邊好奇道:“世子殿下為什么要跑,發生什么事了?我還在沉睡,醒來一直在跑。”
“來不及解釋了,但你要記住,如果我們被圍困了,一定要殺出重圍。”寧令哥慌張地囑咐她,可是花月沒有點頭,她不愿成一個傻子,任人擺布,硬要得一個說法。寧令哥雙手搭上花月的肩,深情凝望花月:“你信我嗎?”
“什么?”花月抬起眼睫注視他,寧令哥還盯著他,趁她的一不留神,一把撲上,橫抱于手上,花月驚得大喊大叫,呆滯的眼睛看死了他。
此刻要走,卻是萬千重圍,莫山的軍隊擺了黑壓壓的一道。
“世子殿下,去哪兒?”莫山道。他抬起手,埋伏的士兵撐開弓箭;他放下手,千箭萬鏃。花月躲過了,可是寧令哥還在周旋,莫山的士兵又擲出戈矛,尖尖的矛頭割破了石頭,莫山又來,每招每式,都直殺要害。
耗了些時辰,花月和寧令哥,各自傷了聚攏的兵,重傷莫山,逃之夭夭,可茍延殘喘的莫山在嵬名王來前,暗射飛鏢,欲除掉寧令哥,不想飛向了花月,警覺的寧令哥趕緊撲倒花月,半抱懷中,任毒鏢扎進脊背,倒在花月的肩膀。
花月喊他,不應;拽他,太重。但原先還存有父子之情的嵬名王見他竟對大臣痛下殺手,此時也顧不得骨肉親情了,親自帶兵要捉世子,莫妃所生成了終于被安排成了監國儲君。憔悴的寧令哥拖著沉重的病體壓在花月的肩上,“左”、“右”、“下”……有氣無力的指揮前路,躲開先鋒騎兵,闖進禿蘭山的盤涼洞,歇了。
濯濯童山,洞中奇寒,狹窄的穴,陰暗潮濕得很,山體涌出的水,被奇石疏導,要么從頂上流過,要么翻山越嶺,形成盤桓曲折的流水,往下散著水汽。只有千年長一株的鐵蘭,在水邊梳洗青葉,向崖下吐出綠露。
寧令哥倚著滲水的巖壁,察看傷口,花月忙前忙后聽著吩咐,可寧令哥不讓她碰發黑的銀鏢,也不讓她冒險采摘鐵蘭,只幫他撕開衣衫,擦拭傷口,花月始終閉著眼睛,滿臉不情愿,一臉嬌羞,要不是不能見死不救,她才懶得理——她看著寧令哥臉上有了些血色,故意打趣道。寧令哥笑了,扭動身子,想攀登孤石采那修長的鐵蘭葉,嚼碎了服下便可痊愈,可是力有不逮。
花月看著也著急,干脆替他去,可是苔石濕滑,摘了鐵蘭葉而得意洋洋的花月不慎一腳踩空,跌落。寧令哥深吸一口氣,拍一掌地面,飛身上去摟住花月的腰,四目脈脈。寧令哥把花月穩穩放在地上,他仰天噴出一口濃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花月撕碎了鐵蘭葉,努力搓揉,可是無濟于事,寧令哥就是不張嘴,花月沒轍了,她把鐵蘭含在嘴里,細細咀嚼,喂給寧令哥,像極了兩口子。
山中到處是嵬名兵,花月叫來圣傳音,讓它趕緊飛回昊王身邊,把昊王帶來。
昊王本來早已動身,卻突然想起水蓮還在身上,他想:回去吧,花月便多了一絲危險;走吧,紅芰又要命喪人間。猶豫再三,回了雄京。
幾日不見,偌大的雄京,城樓、雉堞上,掛著白,大街小巷傳唱哀曲。可是簪纓之族爭相出城,士農工商奪路而逃;王師的車馬雄糾糾、氣昂昂,在大街上耀武揚威。老皇帝尸骨未寒,新君就下旨捉拿逆黨。誰是逆黨?——廢太子劉瑤。
一問一答中,昊王了然于胸,他在混亂的人群中沖撞,何處找紅芰?
跋扈的兵馬,眼神都是死一般,手握大刀,抬腿跑。把一顆顆人頭卸在火坑中,把一名名少女搶上戰馬背,把一列列臣僚捆綁在刑臺上。一匹馬眼看要撞上孩童,昊王出手相救,傷了將,瘋癲的軍人圍攏來,朝他舞刀弄槍。
一個士兵叫囂著,昊王輕輕出招,拍斷了戈矛;
一個士兵叫囂著,昊王輕輕出招,折斷了人骨。
傷了大半人馬。
昊王不知身后有高頭馬,還在蠢蠢欲動的士兵前好說歹說。
突然,遠方飛來的利箭射穿了搜捕將軍的兜鍪,人墜馬下,躺在昊王身旁,驚慌的士兵望遠,遠處屋檐跳下一群提刀負箭的蒙面鐵甲軍,跳躍著、叫囔著,甩起刀來,一通亂砍,傾刻間,斷體殘肢散落一地,慘叫聲聲。
一匹黃金寶馬,馱著英姿颯爽的太子,太子命令他的鐵甲軍,攻擊王軍。
一個王軍,剛才砍倒一片人,被身后手持鐵鏈的鐵甲軍套了頭,一把拉下,往后拖;另一個,猛地砸下堅硬的錘,王軍的身體首尾一撐,血就滲出了鎧衣。
三四支長矛,直往一人戳,總有一支挑斷了鐵鏈,插穿身軀,再扯出,斷了頭。
一二杵鐵錘,變幻著甩動,王軍接住了這個,接不住那個。被打倒了,又站起,拖一個鐵甲軍擋住,卻遭了背后一擊,胸前一擊,血擠出鎧甲。
五六個鐵甲軍,用矛頭、刀刃前后左右刺殺著王軍,訓練有素;千萬弓弩,穩穩地扎入腹吞、眉庇。
覆壓的尸體,裹了血的味道,和風加持,腥臭催嘔;燒紅的臂鞲、裈甲,惹火了紅纓、袍肚;燃盡的旗幟的渣,跌落屋頂、樹丫,引起烈火,吞噬了民房。
昊王痛心疾首,從垮塌的屋頂救出孩子,翻滾于黃金馬下,太子提刀抵著他的頸項,一言不發。
他問:“紅芰何在?”
太子回他:“你走之后,不多時日,紅芰便精神委靡,漸漸消瘦,御醫已告不治,我把她安置在玄諜洞中,待她永生。”他眺望皇宮方向,深吸一口氣,咽下苦淚,埋怨他:“你若不走,留下助我一臂之力,興許也不是今朝慘象。”
昊王扼腕嘆息,捶胸頓足起來,他獻上水蓮粉:“此物乃紅芰在仙界所采水蓮,請太子灑在紅芰身上,定能起死回生。”
劉瑤盯著水蓮粉仔細端詳,想要抓取,禆將引馬上前勸諫:“殿下,此戰我等全殲騰王兵馬,若一鼓作氣,定能在今日進入皇宮,匡扶正義。”
劉瑤縮回了手,挽起轡頭,勒起馬。
昊王拉住韁繩,道:“殿下,可以派一將校回洞,遲了怕香消玉殞!”
劉瑤急了,一腳踢開他,策馬而前,可是未及半香,蹄音又響,是劉瑤回來了,他在昊王前駐馬,一把扯過水蓮粉,拍馬往回,任將軍無奈地喊“殿下”;而昊王,如同了結一樁心事,如釋重負,又返身去找花月,他不知道,這人間的骨肉相殘是何等慘烈,劉瑤一回,說不好身陷重圍,更搭上紅芰的性命。
話又說回,寧令哥服了鐵蘭,呼吸更短了,汗如雨下,她撕下衣襟,為他擦拭。更遭的是,漫山遍野的嵬名兵,漫山遍野地搜索世子。正好血循和僅有的護衛一閃而過,千軍便去追。
黑夜之下,處處風拂葉,全是人影。嵬名追兵的一支,闖入藍河;而血循,又逃出了藍河。她的亂跑,混淆了追兵的方寸,好多人在喊:“在這里!”
甫一上前,又是自己人。
而有不怕死的兵,循河而上,逢著蒲牢、血循所遇,死無葬身之地,尸首太多,毒物大快朵頤之后,已是飽脹,可是消化不了的尸身,堵塞了藍河,致使毒液流淌。
巨人不勝其煩,發起瘋來。
禿蘭山在抖,這里塌了,那里裂了,落石滾滾、斷木一片,煙霧籠蓋四野,藍河水沖上天際,翻滾一陣,砸下地,彈起顆顆水珠,鉆進每一寸土壤、肌膚。凡人經不起霧的迷惑,本已羸弱,又怎能受得了毒液的侵襲,每個士兵,在地上掙扎良久,血液流盡,被蟲兒吃空了軀體。
事到如今,血循也不能獨善其身,暈倒在曠野,一條裂縫向她蔓延,蒲牢抓住了她的手掌,拽起肩上,邁過鴻溝、殘枝、尸體,憑龍的水靈,尋獲一方清水泠泠地,再到處搜著救命的良藥。
花月被急促的腳聲驚撓了夢,看一名似曾相識的男子扛著惡妝的女孩子。
“鐵蘭在哪兒?搜山的士兵惹怒了山怪,把藍河的毒震出了聽林,現在外面都是奇毒。”蒲牢進洞便問,他一眼認出了花月,所以毫不感到唐突,“花月姑娘,您也在此方?”
花月仔細想了一道,才反應過來,興奮地叫道:“四殿下,別來無恙。”
我降臨來世,稀里糊涂在嵬名卷入沖突,躲進山洞,陪著世子。
我出了今世,破了聽林藍河,揍了山怪,和他不打不相識,竟義結金蘭,再兜了一圈慶州,吃不慣人間煙火,又回禿蘭山,不曾想逢著相識。
世子的性命堪憂,熬不過今夜,倒是蒲牢肩上不知名的美人兒容貌倒好。
花月惶惑,蒲牢答:“同是鐵蘭葉,不可胡用,得依著人的體質、傷勢取藥,少了解不了毒,多了更加新毒。世子的傷,得用兩張多點。”
“那我再去摘。”
“不可,鐵蘭治人,只消一次,過了便是無用。”花月慢慢跪在世子身旁,嚎啕,蒲牢放下血循,接著便是安慰她:“看他的造化了。”
血循的呼吸漸漸平穩,世子的呼吸漸漸微弱。
花月用力地拍打自己,罵她的愚笨、害人,蒲牢趕緊抱住她的腰身,拉緊她的手,喊:“世人只知鐵蘭救人,不知用量,世子也如此,我只是在幾巍峩岌嶪山與仙人閑聊時問過此葉。”
花月還是不依,無奈的蒲牢讓她捶打、抓扯,才勉強平復她的心情,請她照看姑娘,他去去便回。
“我要去找山怪,用山石封河。”
中毒的士兵垂死掙扎,終成枯骨,后來的皇上,也傷得不輕,不省人事,他的小兒子,被爭來斗去的文武陣營最終立為新君,時時膽戰心驚。
山怪自知理虧,又顧念情義,奮力一擊,把天崩地裂,截斷藍河,毒氣也就隨之消亡。可是,血循未醒,花月體質羸弱,蒲牢只好懷抱血循,又背起花月,用龍須索捆住寧令哥,拉著踉踉蹌蹌,就這樣,還得招罵。
把三人安頓在山怪腳下,他舒活了下筋骨,轉身就要去海邊,游海而還一片海。
花月虛弱地問他:“你走了,何時再見?”
“或許永別吧。”
“你忍心拋下素昧平生的姑娘嗎?她現在……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你能心安理得?”花月說著說著,哽咽了,接著勸他,“山海毀壞時,你斗志昂揚,極力挽救天山、龍海,為何如今不管到底?”
“我要是不管,便不會救她了。”
蒲牢停下了腳步,竟有些淚珠在眼角涌起,他久久才轉過身去,扭扭捏捏半晌,還是堅定地走了,然而很快又回來,花月笑了,那一抹白唇,還涌出一點粉紅,可是他卻說:“我是來找山怪的。”他仰望山怪,用手擴音,喊道:“山兄,這三個人你要好好替我看著,我去找點水喝。”
然后慢慢走向花月,半跪于地,微笑著摸摸她的秀發,換來了花月的一巴掌,他捂臉一急,委屈地說:“我就是想試試你的力氣,不想如此用力!”
花月撲哧一聲笑了,馬上翻臉,向蒲牢捏緊了拳,裝一副倒像不像的兇巴巴,咬牙切齒地說:“殺人的力氣我還是有的。”
蒲牢苦笑不已,起身拍拍身上的沙礫,把一抔灰塵抖落花月面前,她起身推,也罵著:“你真不識趣,要滾快滾!”
蒲牢便走,走得很快。
“去死吧!”花月仰天大喊,會心地笑了,轉身回去,仔細為寧令哥擦著汗,察看血循的表情,才枕著山怪的腳趾,安然休憩。
一晃時日,負天鰲的魔國已初具規模,在巍峩岌嶪山中,掏出一方“萬朝窟”,每一龕都是神佛人魔,紛紛跪拜于地,龍王、魔君都規規矩矩侍立在旁,聽大魔王宣講:
我聽說,四世秘境,神仙所居,可是天帝法力所筑,孤還去不了,龍王去王當之無愧,去看看情形;人間紛紛擾擾,妖魔鬼怪可以肆意妄為。孤要總管這一切,讓各方力量為孤所用,好直沖天庭,做個一統寰宇的王。
負天鰲得意得大笑起來,魔君笑著為它執衣,只有龍王僵硬地拍著馬屁,僵硬地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