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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出糗

之后,湯姆振作起精神,一本正經地讀著那一段又一段的《圣經》。湯姆花費了所有的精力,全力以赴地背著五段《圣經》的內容。他選擇了全文中最短的一部分。可是將近半個小時了,他對于要背的內容仍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表姐瑪麗拿著他的書要他背誦,他如在云中霧里地背著:

“虛心的人……呃——”

“有福——”

“對,虛心的人有福……呃……”

“因為……”

“因為……因為他們……他們,我記不得了!”

“哦,湯姆,你這個可憐的小笨蛋。如果你背熟了,我會給你一些好玩的東西。”

“瑪麗,給我什么好玩的東西?好吧!我就再繼續努力好好地背一背。”

后來,他果真精神十足地背了起來。結果他得到了一把價值一角二分半的嶄新小刀,雖然它切不斷任何東西,但畢竟是貨真價實的名牌。

湯姆拿這把刀在碗櫥上亂刻一陣,正準備在衣柜上動手的時候卻被叫去換衣服,準備上主日學校。湯姆接過瑪麗遞給他的臉盆和肥皂,他下定決心,俯身在臉盆邊站了一會兒,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洗臉。不久,他走進廚房,閉著眼睛伸手去摸那條毛巾,臉上的肥皂水直往下淌,算是他老老實實洗過臉的證明。可是他拿開毛巾,露出臉來,實在不能讓人滿意。

瑪麗又把他拉去重新梳洗,并把鬈發弄得好看些。后來瑪麗幫他拿出一套衣服來(這套衣服已穿了三年,但只有星期天才穿),并幫他穿戴得極為漂亮。可是湯姆心里不舒服,因為穿上漂亮衣服就必須保持整潔。他希望瑪麗別讓他穿鞋,但她拿出一雙鞋子,并在上面抹了一層蠟油。

湯姆與希德、瑪麗一塊兒去了主日學校——那地方是他最深惡痛絕的。在校門口,湯姆故意放慢腳步,跟一個玩伴打了招呼。

“貝利,你有黃色票嗎?”

“有啊,你要用什么交換它呢?”

“一塊糖和一個釣魚鉤。”

“東西呢?”湯姆拿出來給他看。貝利對兩樣東西都很滿意,雙方于是交易成功。

接著,湯姆用幾塊白石頭換了三張紅票,又用其他一些小玩意兒換了兩張藍票。這樣換了十幾分鐘,湯姆已收買了各色各樣的票,才和一群穿著整齊而吵鬧的男孩和女孩走進教室。

湯姆所在的班級全是一個樣——吵吵嚷嚷、嬉笑喧鬧,一刻不停。他們一起背誦圣經時,沒有一個能完整記住的,都必須不斷提示才行。

然而,他們還是勉強過了關,個個都得了獎——藍色的小紙票,上面印有《圣經》上的一段話。要背兩段《圣經》經文才能得一張藍色紙票。十張藍色票等于一張紅色票。十張紅色票又可以換一張黃色票。如果得了十張黃色票,校長會以一本精裝的《圣經》獎勵這個學生。

有一個德國血統的男孩得了四五本。他曾一下子背誦了三千節《圣經》,可能是用腦過度的結果,從此他幾乎成了一個白癡——這是主日學校的重大不幸,因為每逢盛大的節日和場面,在許多來賓面前(據湯姆的講法),校長總叫這個男孩出來“表演”。

得獎的同學在頒獎時顯得那樣偉大、那樣光榮,以至于每個在場的學生心里都會產生新的野心,這種野心往往會持續一星期之久。湯姆的內心就從來沒有真正渴望獲得這種獎品。不過,毫無疑問,許多天來,他的全部身心都在渴望能夠得到隨之而來的光彩和榮譽。

過了一會兒,校長在布道臺前面站了起來,他手里拿著一本《圣經》,食指夾在書頁中間,叫大家靜下來聽他講道。校長華奈爾先生是個三十五歲的瘦子,蓄著淡黃色的山羊胡和短發。他的態度非常莊重,心地虔誠而實在。他盡管沒有意識到,在主日學校講話時卻養成了一種特別的語調,這種語調在平常的日子里絕對聽不到。他用這種語調開始說起來:

“孩子們,現在我要你們盡可能端端正正地坐著,集中注意力聽我講一兩分鐘的話。我想告訴你們,看到這么多聰明的、干干凈凈的小臉蛋聚集在這樣的地方,既聽話又好學,我心里是多么的高興。”

華奈爾先生的演說到快結束時受到了一些干擾。而當他的聲音突然停止,課堂里的吵鬧聲也都隨之戛然而止,大家突然靜下來,以此表達對演講結束的感激之情。

剛才那陣干擾主要是由于一件稀罕的事情引起的,那就是來了幾位訪客:有撒切爾法官——一位文雅、肥胖的中年紳士;還有一位貴夫人,她無疑是那位紳士的太太,這位夫人手里牽著一個小女孩。

當他看見這位新來的小女孩,他的心里立刻燃起了幸福的火焰。因為那便是拋下三色紫羅蘭的天使。湯姆拼命賣弄炫耀,打別人耳光、揪頭發、做鬼臉……似乎足以博得一個女孩子注意的一切手段,他都用盡了。

這幾位訪客被請到貴賓席就座,華奈爾先生剛剛結束講話,就向全校師生介紹這幾位貴賓。那位中年人原來是個不平凡的大人物——縣里的法官,孩子們很想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物,他們一方面想聽聽他的吼叫聲,一方面又怕他真的吼叫。

華奈爾先生開始“出風頭”了,他一副威儀十足的樣子,到處發號施令,忙得不亦樂乎。所有教師都在布道臺的圖書室找到了值得做的事情,借以炫耀一番。凡是能夠引起這位大人物對平凡小民注視的方法都被他們用盡了。女孩子也用各種方式引人注意,男孩子的賣弄花招更是包羅萬象,于是空中滿是亂飛的紙團,教室里互相扭打的聲音不斷。尤其是那位坐在臺上的大人物,面帶莊嚴的微笑,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這時候只差一件事情,就能使華奈爾先生狂喜到極點,那就是他非常渴望有機會頒發一本《圣經》給某個學生,借以顯示一下自己的威嚴。有幾個學生擁有一些黃色票,可是沒有一個人的數量達到標準。眼看希望就要落空,這時湯姆走上前來,手里拿著九張黃票、九張紅票和十張藍票,請求得到一本《圣經》。

華奈爾先生萬萬沒料到竟是這個寶貝提出申請。而且票面不假,按規定都是有效的。于是湯姆有幸坐在貴賓席,這可是十年來最令人吃驚的事情,全場大為轟動。男孩子們嫉妒得咬牙切齒——但最惱恨的還是那些為了得到玩具而出賣背《圣經》票的孩子。可是,現在已經后悔莫及了。

艾美既得意又自豪,她想盡辦法要湯姆看出這點,可是湯姆偏不朝她這邊看。她發現湯姆偷偷瞄著新來的女孩,這才恍然大悟。她此刻最恨的人是湯姆。

湯姆被校長介紹給法官大人,可是他的舌頭打了結,氣也喘不過來,心也跳得厲害——一半是因為這位大人物的威嚴,一半則是因為他是她的父親。大法官把手放在湯姆的頭上,說他是個好孩子,問他叫什么名字。這孩子答:

“湯姆。哦,不,湯姆斯。”

“湯姆斯,告訴大人你姓什么!”華奈爾先生趕忙說,“還要稱呼先生,你可別忘了禮貌呀。”

“湯姆斯·索亞,先生。”

“對了,這才是好孩子。你花這么多精力背誦經文,你一輩子也不會后悔的。有一天回首往事時,你會說,一切歸功于我兒時所上的主日學校——歸功于好校長,他鼓勵我,還送給我一本漂亮的《圣經》。那么不用說,你肯定知道所有十二門徒的名字,告訴我們兩個,好不好?”

湯姆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遲遲不肯開口。“好吧,我知道你會跟我講,”那位太太說,“門徒的名字是”——

“大衛和哥利亞。”

湯姆話音一落,全場的表情便沒有人敢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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