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毒發之時
- 尤記
- 曾除
- 4004字
- 2019-11-21 17:54:24
第二日一早,穆其全傳來眾弟子道:“為師頓悟一套掌法,即要閉關數日,你們當好好練習,切不可一曝十寒。璋兒離去之期尚有兩年,兩年之后我當出關考較眾人武藝。璋兒,今后就由你傳授況兒武功。你既身為師兄,當照料好師弟師妹。”
眾人恭送穆其全進入后山,尤況大喜,心道:“沒了你成日管這管那,我倒自在。”卻問道:“師姐,師父要練什么武功,竟需閉關兩年之久?”
柳惜道:“我也不知。”
卜璋道:“習武當靜心,師父教完了功夫,便時常閉關,近幾年更是愈加勤快。他老人家如此恒心,才有今日之功。師弟,咱們可還差得遠哩!”
尤況魂似電擊,暗道:“師父常常閉關,那這山間不就成了你二人的天地了?”
頓時醋意橫生,沒好氣地拌了幾句嘴,獨自一個跑了。
剛剛走進那一片松林,忽覺頭痛欲裂,通體燥熱,渾身麻癢難當。雙手包頭,兩個拇指緊緊按著太陽穴,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滾,隔著衣物摩擦前胸后背。
“師弟!”
柳惜因見尤況又使性子,恐他耽誤練功,再受責罰,一直便在不遠處悄悄跟隨。待他突然倒地,于是急忙奔近前來。
見他臉面漲紫,口唇蒼白,手指已漸漸僵硬,驚問:“你怎會中了毒?”
尤況笑道:“不礙事的,過一會兒就死了,沒什么好難受的。”
“什么時候了,還有心說笑?我馬上下山去請大夫,你可得撐著點。”
“沒用的,這毒,旁人沒得解。”
柳惜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只覺眼前情境頗是熟悉。頓時想起一年前尤況中鏢一事,喜道:“文道長不是教了你逼毒的法子么?”
尤況笑道:“是呀,我怎么這般傻!沒有鑰匙,開不了鎖,何不直接把鎖砸了?只是我為什么要砸呢,死有什么不好?只是再也見不著你罷了。可人若死了,就什么感覺也不會有,哪里還區別什么能不能見到你……”
柳惜又聽他滿口胡話,神智不復,只道是如曾經一般,毒氣散入腦中。想讓他自行逼毒已是不能,但當日有文退思助他壓制毒性。如今穆其全閉關,自己該找誰援手?
心下一急,嗚咽著道:“不,我不要你死!”
尤況其實仍自清醒,只是在生死間隙,表露出一番心跡。心道:“你當真也舍不得我死么?”
只覺柳惜對自己的情義甚是深重,愛戀之事大有可為,若能多活些時日,指不定便能盼到良緣。眼中精芒一閃,頓掃消極厭世的念頭。
柳惜心想,卜璋與穆其全的功力所去不遠,不知能不能行。沒奈何,只有死馬當活馬醫。飛也似的,奔回屋中,尋卜璋去了。
尤況掙扎著疊起雙腳,把文退思傳授的內功溫習一遍,運勁行氣,再來逼毒。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自百會穴中飄出一縷青煙。一口濁氣吐出,方才解了毒癥。
尤況暗道:“沒想到一年竟恁快,若非得文道長傳授此法,我今日必然喪命。人果真是貪得無厭,一年之前,能得她陪伴片刻我便心滿意足。如今,竟也想著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待卜、柳歸來,見他已端坐如常,神情無異,都問他前事如何,究竟是怎生中的毒,又如何輕易解了。
尤況暗忖,楚興龍欲取《三花陰陽掌》之事自己知之也少,若是就此吐露,非但不能表明前因,白白惹人生疑。反正“愁歸去”之毒已解,所有事都無關緊要。便笑著說道:“沒什么,我跟師姐鬧著玩的。怎樣,我裝得像不像?”
二人既感好氣,又覺好笑,卜璋搖搖頭無奈地走了,柳惜卻面含嗔怒,說教了一整日。
第二日正午時分,尤況恰在山中閑逛,忽然毒癥又發。不遲片刻,急忙坐下驅毒,照舊排出一絲煙霧。尤況心中奇道:“這毒,昨日不是解了么?”
接連數天,但凡過了十二個時辰不曾練功,“愁歸去”之毒便即復發。尤況無可奈何,只有日日苦修,從不間斷。
暗自計較:“就連文道長的功夫也無濟于事,莫非真要我偷來《三花陰陽掌》,去向楚興龍換解藥么?”
心中按下此念,久久不決。
卜璋承師之命教授尤況各樣武功,尤況有了內功根基,學得極快。不到一年,即將穆其全“樣樣齊全”的拳腳兵器學了個齊全。便是他最引以為豪的“奇拳”,尤況僅僅學了一月,就已經參破各種“奇”處,打得虎虎生風。
卜璋贊道:“師弟果然聰慧,你這短短一年便即有我五六年之功。”
尤況笑道:“師兄是穩扎穩打的功夫,我不過是取巧罷了。”
“比武不是逞兇,斗智也斗勇。匹夫之勇最多可敵百人,計謀善術卻能阻擋千軍萬馬。師弟就巧避拙,那是上上之選。”
尤況暗暗竊喜,忽地問道:“師兄,師父的本事你可學全了?”
“這我也不得而知了!師父曾說,傳了‘奇拳’之后,便沒什么可以再教給我的了。”
“那你怎么還要留在這里?”他心中實是巴不得卜璋趕緊走,最好是再也不要回來,這樣一來柳惜便只有跟他好了。
“我是要把本事學得跟師父一樣好了,待打贏了他,再去學旁的武功。”
“你出去多學幾樣別的功夫不就能勝過師父了么?”
“學武得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貪多嚼不爛。我若勝不了師父,即是本門的武藝未學到家,哪里還敢去學別的?”
“若是這樣,你到師父這般年紀,至多也只是跟師父一樣罷了。可是師父的年紀也在長,你練功,他也練功,他卻始終比你多練了幾十年,你又如何能勝得了?”
“話可不是這么說,只要我用功勤快些,每天都比師父多幾個時辰練功,不需多久便能趕上他了。”
尤況雖然不解,但依舊點了點頭,心道自己這師兄不是常人。
卜璋又道:“師弟,咱們繼續練吧,可別讓師父罵我們懶惰。”
尤況又想要躲,問道:“怎么不見師姐每天練功?”
卜璋道:“師父說,咱們這些武功路子剛猛,不適合女孩子練。就是學會了,氣力不夠,也沒多大用處。因此就沒叫師妹認真練,只學幾招防身也就是了。”
尤況跳起來道:“那我替師父瞧瞧師姐去,看她是不是真會防身。”
一語甫畢,人已奔出數丈之外。卜璋搖了搖頭,心道:“這小子就是貪玩。也罷,便放他去吧。這些日子只顧教他,倒疏了自己的武藝。若再不抓緊,幾時才能贏得了師父?”
尤況飛竄下山,卻見柳惜提著食盒上來,正要去給穆其全送飯。喜道:“師姐,我陪你一起去吧!”
柳惜嗔怒道:“怎么又溜出來了,師兄也不管管你!”
尤況咧嘴一笑,取過她手中食盒,與她并肩同行。走過后山深處那一片松林,尤況又聽到淙淙水聲。再走些許路程,那聲音越來越響。
平常之時,穆其全不準他過來,這時仗著柳惜的便利,可得好好游覽一遍。他拉著柳惜尋聲而去,待轉過來一看,竟是一塊瀑布掛在東山之上。那瀑布寬有百尺,高有百丈,直垂山腰一個深湖。這時斜陽半掩,余輝照耀,微風徐徐,水面上反射金光,明晃晃閃爍人眼。
尤況看得呆了,說道:“師姐你瞧,這瀑布可真壯觀!‘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果然好氣勢!”
他早知柳惜極為鐘意李太白的詩文,又愛武人的豪邁,此際故意說出此話。
柳惜歡心一笑,指道:“你看那頂上的彩虹,很漂亮吧?”
尤況順手望去,果見那瀑布頂端,高架著一道七彩虹橋。山間霧氣漂浮,瀑布水汽蒸發,一經陽光照耀,既折射出彩虹來。
尤況偏頭說道:“奇怪,怎么你的眼珠子里也有彩虹?”
“你能看到的東西,就會在眼睛里映出來。這有什么奇的了?”
“這樣啊!這瀑布只有一道彩虹就這樣美,師姐的兩只眼睛里各有一道彩虹,豈不是還要美上兩倍不止?”
柳惜這才知曉他故意裝癡賣愚,來討好自己,嗔道:“誰讓你來取笑我的,我可要生氣了!”
尤況連忙賠了個笑,又指點別處景色觀賞。
那瀑布旁還有著一棵參天大樹獨自挺立,枝繁葉茂,正似是個天然的涼亭。尤況眼力甚佳,再往下看,那株松樹的正下方,在峭壁間的蔭蔽處,垂著幾縷青色的絲絳,偶帶黃花。驚聲叫道:“你瞧,那里可還長著幾株蘭花哩!”
柳惜微微一怔,臉上紅暈轉瞬即逝,說道:“咱們快走吧,可別耽誤了。”
兩人來到后山五里外的一個小山坡,柳惜做個半蹲姿勢,慢慢走下坡去。尤況緊隨其后,直至半坡,見柳惜往左一轉,來到一個山洞口。
這洞口極小,只兩人并肩得過。坡腳下有數株斑竹生長,枝葉恰好便遮在洞門,果然隱蔽難尋。
柳惜就洞口旁取了火把,吹亮火折子點著,向著尤況叮囑道:“進了洞里可要緊緊跟著我。”
尤況點了點頭,心道:“就是不進這洞,我也愿緊緊跟著你。”
堪堪走進洞中數步,那火苗一晃,尤況頓覺一陣陰風襲面而來。那時雖是初秋季節,天氣仍然燥熱,但這洞中卻是無比的陰涼舒適。
直走了百步有余,兩側石壁陡轉,那山洞霎時間擴大了數倍,約有三丈來寬。火把照亮甚狹,尤況不能得窺全貌。只能跟隨柳惜,沿著右側石壁直行。尤況用指甲往那壁上輕輕一掃,便即刮下些許濕泥來。想必是常年山水浸潤,以致腐化。
二人越走越深,漸行漸冷,耳中唯有這巖水滴答之聲與風吹火苗的呼呼之聲。山洞空曠,回音清澈,聽來有舒心沁神之效。不多時,兩人便跨過一條暗河,尤況甚至偶有聽到游魚躥跳落水的聲音。
柳惜道:“小心腳滑,這河邊的石頭可不堅硬。”
尤況雖然事先有了準備,但終究沒有柳惜走得熟練,鞋邊衣擺沾滿了泥濘,仿佛他一身穿著重了數斤。過了河,尤況便把鞋底不停往地上蹭,看得柳惜咯咯發笑。
又不知哪個方向,走了幾多步數,見有一道索橋架在百尺深淵之上。橋那邊隱隱透出微光,尤況心中驚嘆不已,這道深淵已是鬼斧神工,不知又是怎樣的能工巧匠,才能這樣的地方修筑出這么一架索橋來。
他好奇來問,柳惜道:“我與師父來此之前,這里便已經是這樣。聽鄉民們說,這個洞原本是作軍隊駐兵屯糧之用。這一道深淵亦是刻意挖筑,以為阻敵的屏障。”
尤況嘆道:“需得多少時日才能挖這般深?”
柳惜笑道:“一支軍隊,成千上萬人眾,移山填海都不在話下,何況是這點工夫。”
尤況深為贊同,點頭道:“若有呼喝千軍之能,世上又哪里還有難事呢!”
二人過了橋,既轉進來一個五丈寬的圓窟之中。頭頂有三四道光束透過樹藤縫隙照耀進來,映出滿室一片翠綠。當中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子,池水經由池底的泉眼汩汩冒入,又自一道深只五寸的淺溝流出。
尤況眼見穆其全正盤腿坐在池中,正要行禮,卻被柳惜止住。她伸出食指往唇間一靠,示意尤況不要出聲打擾。尤況仔細一瞧,卻見穆其全臉色泛青,頭頂亦有青氣源源升騰。
約有一盞茶的功夫,穆其全臉色漸漸如常,尤況始信這門功夫必定非同一般。心道:“原來師父還有這么厲害的武功不肯傳授,只是可憐了師兄,這輩子都別想贏咯!”
忽而又想:“當日卜家莊里,怎不見他使這門功夫去對付薛霖?”
“你怎么也來了?”穆其全醒來,看見尤況也在,問道。